一條雪白色的大蛇在海岸邊移動著。
落雨的夜晚海濱,帶著不正常的過重霧氣,本該什麼都看不清,可是那條大蛇在江坤海眼裡卻無比清晰,那條白蛇的身形從他的距離仍能看得一清二楚,顯然不是常見的蛇類大小,他看見的就至少有十幾公尺以上,身上的鱗片如同融合了月色,發出彷彿試圖隱藏、幽微但確實存在、白皙而無瑕的光芒。
不,說是無瑕並不正確。江坤海小心翼翼地移動向前,幾乎與那蛇緩慢移動的速度無異,他不必瞇起眼便能看見那條蛇巨大的身軀上,除了霜雪的白色外,更有許多鮮紅與深紅色的、流動著的色彩,牠尚有一部分的身體泡在海水中,沒入海水中的部分看不見,但能見得那周圍的海水顏色深了許多,泛著一片範圍不小的暗色。
在露出水外的那一大截蛇身末端,殘留著邊緣不規則又破碎的皮渣,江坤海這才注意到,原來在蛇身一旁的那塊東西並非岩石,是堆積而成的蛇皮,且顯然牠蛻皮蛻得並不舒坦,才會讓那大概只蛻了半身的蛇皮裂成了許多小塊,堆積成如此模樣。
似乎察覺到周遭的變化,大蛇低低發出威脅性的嘶嘶聲,可是那聲音斷斷續續,竟像是連吐蛇信的力氣都沒有。
一般而言,海蛇多有劇毒,但不知哪來的勇氣,面對體型可能大上自己不知幾倍、又具有危險性的動物,江坤海卻提著燈籠,又上前了幾步。
他直覺地想著,原來發出那個痛苦聲音的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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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爾那蛇偏頭朝向他,像是對上目光,江坤海一愣,還未及做出什麼反應,便只見眼前一晃,再回神才發現,自己已經被蛇尾一揮,往左甩飛了好段距離,燈籠與傘也被打落在無法伸手觸及的地方,燈籠裡頭的蠟燭歪斜、轉瞬將油紙罩燒成一團火球,又在雨中很快被淋熄光源。
幸好中途沒撞上什麼岩石、摔落的位置也還算接壤在沙地的邊緣,他勉強揉揉因擦到礫石而有些破皮的手臂,不算太痛,但染上的血卻比想像中多出太多。
他看看自己手臂,又看向那條大蛇,很快便發現自己身上沾到的那些血多數源自對方。
「你、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江坤海輕聲細語地安撫道,其實他也不是那麼確定那蛇到底聽不聽得懂,但至少剛才他聽見對方發疼的聲音,假定牠能說人話應該不為過?
他看著因為方才甩動蛇尾,整個身軀已從海水中離開的大白蛇仍低聲繼續斷斷續續吐著蛇信,明顯是不打算接受自己這個說法。
不過光就剛才被打飛的這個力道……,牠應該是虛弱得無法快速移動逃離,只能想辦法裝腔作勢嚇唬自己?那麼剛才那道甩尾大概是最後一搏的力氣與速度了?
這麼一想後,江坤海莫名所剩不多的恐懼便可說蕩然無存,他並未起身,像得寸進尺那樣,半趴伏著又嘗試往前移動了一些,像對孩子那樣哄著說話:「你不要緊張,你受傷了……,流了很多血,我想幫你,你乖乖的不要動喔?」
也不知道究竟是這話奏效,還是他的推論正確,大蛇真的沒再攻擊他,偏頭往另外一個方向移動,離水的蛇尾摩擦著附近岩石,試圖要把蛇皮蛻乾淨,在附近留下更多的殘破皮渣,以及不曉得是因蛻皮困難還是原本受傷造成的血。
江坤海緩緩接近大蛇,但保留了一小段距離,他待在一旁,直到蛇看似將蛇皮蛻完,才安靜而輕柔地靠近。
在靠近之後,他便更加清晰地瞧見那些鮮紅色與深紅色的血流來源,大的、小的、新的、舊的、撕裂開的、被啃食的、摩擦的、宛如被利爪劃破的、點狀、線狀或不規則的各式傷口,有些仍源源不絕漫出赤色;有些則是遠瞧看不到的、已經成淤黑或深紫的結痂。
大蛇的蛇頭轉朝他的方向微微抬起,眼睛並未有蛻皮時該有的濁白或藍色,盯著他不動,倒像在觀察眼前這個奇怪的人類。
「我們不要在外面淋雨了。」江坤海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岩洞,嘗試安撫地笑道,「我把你帶到那個洞裡怎麼樣?你在這裡淋一晚上的雨,對傷口不好,也容易得風——哈啾——」他偏頭打了個大噴嚏,那蛇也因為這突來的動作,蛇頭顫了一下,略略後退了一些。
江坤海眼角意外捕捉到那條蛇的瞬間反應,不覺笑了出來——怎麼感覺有點可愛?
「你不要動喔,我來搬就好。」江坤海吸了吸鼻子,打定主意說著。
他緩慢移動到蛇身的中段,張開手臂,想把雙手伸到蛇腹下方,像搬重物那樣將其抬起,大白蛇渾圓的眼睛盯著他,視線隨著他的動作移動,但身體倒是乖乖的沒有反抗。
只不過他實在太低估大蛇的身形,那蛇比想像中還要長且重,光是蛇身就比他兩條手臂合起來還粗,別說是搬動了,能抬不抬得起來都是個問題,遑論看上去少說十幾公尺的長度。
他有些尷尬地將兩手收了回來,想調整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全身都已經被雨淋濕,還又打了兩個噴嚏,整個人顯得有些狼狽不堪。
他在蛇周圍兜兜轉轉、不知所措了半晌,最後只好蹲下來,跟大蛇說道:「那個……,我可能有點搬不動你,對不起啊,我回去找點工具或人來幫忙,你在這裡等等,一下子就好。」
可就在他起身的時候,那蛇發出淺淺的金色光芒,接著體型竟然開始不斷縮小,最後只縮到他的手臂長,還自己捲成了一團,他捧起來不過雙手的掌心大而已。
江坤海愣了一會兒,覺得又氣又好笑:「哇!你這條奸詐的蛇,你早可以變小還不說,讓我像傻瓜一樣在那兒想該怎麼搬你!」
只是那蛇並未回應他的話,盤成一團的身軀動也不動,頭部也軟軟地垂在一旁,瞳色似乎黯淡了一點。
江坤海覺得不太對勁,反正蛇都在手裡了,連忙起身往洞裡跑。
「啊啊,別死啊、別死啊。」江坤海邊跑邊說著,中途不小心還絆倒了兩次,他都把白蛇護在身上跌,搞得自己狼狽不堪。即使如此,掌心裡的小東西仍然柔軟但冰冷,不斷有淡淡的金色光芒從鱗片裂縫或傷口混著血流淌出來。
好不容易進到岩洞之後,他找了個有矮石的位置,暫且把蛇輕輕放下,然後把外衣脫下,雖然他不知道這樣到底有沒有用,但他仍將衣服在白蛇周圍圍成一圈,試圖替牠保暖。
人家都說打蛇打七寸,表示那是牠心臟的位置吧?他想著依這蛇現在的大小該在哪個位置,緩緩摸索著,果然找到了某個微小的、幾乎感受不到的溫度與搏動。
他用雙手擦擦衣服上少數乾淨的地方,再把手輕輕蓋在那個位置上,想要止血和保護心臟,又怕壓傷牠。
「你要是知道什麼其它能救你的方法,你就告訴我,我不曉得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或許是混雜了緊張與寒冷,他蓋著白蛇的雙手有些顫抖。
白蛇稍微抬起頭,虛弱地在他手邊蹭了蹭,就又垂了下去,他只能當作是這動作應該沒什麼問題,便動也不敢動地維持這個姿勢,就連噴嚏都盡量憋忍著、縮緊身體,避免雙手因此捏得太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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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間過去,他的衣服與手都浸在光芒與血混雜的液體中,血被外衣吸去,餘下的光芒卻並未消散,像半凝固狀那樣,在蛇身與他的衣服之間累積成一攤小小的淺金色水窪,如盛滿了月光。
江坤海不敢放手或離開,不免想著若是到了早上,該怎麼辦才好?
他想用袖口輕輕地想把一些仍沾黏在蛇身上的血漬擦乾淨,才鬆了一隻手,那蛇就沒有支撐力地從旁邊滑去,他連忙把手托回來,費了點工夫才把動作調整好,讓他能單手輕輕托著蛇,另隻手則試著把血漬弄乾淨些。
他打了個哈欠,躲到岩洞後彷彿比較安心,他看著窩在裡面的小白蛇,方才事態緊急沒能仔細看看,這蛇身上真的會發光……,把血汙弄乾淨之後便能看清身上的紋路,再加上渾圓的眼睛確實漂亮,只是分不出到底是醒著或是昏睡過去……,沒吐蛇信應該是在睡吧?只不過他仍維持著那個雙手覆蓋的姿勢。
還是其實乾脆就把蛇給帶回家去……,澤生不曉得怕不怕蛇,應該是不會吧?多個人手幫忙或許會好一些……,不過真奇怪,他剛才這樣在光線昏暗的地方跑,過程裡總有種穿越樹林時的突兀感,又說不上那感覺是什麼……,他邊看著那條小蛇,邊朦朦朧朧想著,又冷又睏地折騰了幾個時辰後,不知不覺中便疲倦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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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坤海冷了一夜的身體不自覺地發顫,哆嗦間雙手還是維持著那個姿勢。過了不久,白蛇從他有些鬆動的手裡鑽出來,像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那雙眼睛帶有清澈的琥珀色,卻並不明亮,顯得十分疲倦的樣子。
牠接著便往衣服堆外的方向而去,動作極慢,仍有多處傷口未癒。有些血依稀未被吸收,竟如油那般,在淺金色水窪表面聚浮著一層薄薄的色彩,牠慢慢移動的過程裡便將之推開。
「你乖乖的不要動喔……我來搬……」江坤海夢囈著,「別死啊……,我會救你的,別死啊……。」
白蛇緩下動作,就這麼停頓了許久,似在猶豫,後來便回頭不再向外移動,接著牠將自己整個都泡進淺金色水窪中,那些半凝固狀的光芒竟流動著異彩,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向著白蛇而去,似透過牠的皮膚吸收、流回牠體內,如潤物無聲。
自深夜直至清晨,雨勢漸緩,綿綿細雨最後也停歇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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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曙光灑進岩洞,霧氣盡散,海平面映照著閃爍流動的波光,昨晚之事彷彿未曾存在的虛妄,短暫的騷動復歸平靜,生活將仍舊日復一日、周而復始。
江坤海聽著潮聲醒來,渾身痠疼又飢餓,甚至還有些暈眩。他轉頭看去,那條白蛇已經不見蹤影,連帶著他的衣服都消失了。
這可把他整個人都給嚇醒,他連忙起身四處查看,幸好很快便順著地上拖行的痕跡,找到窩在岩洞更裡面一些角落的白蛇,同樣是盤成一團的模樣,還順理成章把自己的衣服拿來做墊底。
「你躲在這裡啊。」他看了有些好氣又好笑,不過也鬆了口氣,若非親眼見到那蛇與衣服上的血漬,他還以為自己昨晚是做個了奇特的夢,神遊太虛到海邊來了。
於是他便伸手想去把蛇和衣服取起帶回,白蛇卻又抬頭對他發出低沉的嘶嘶聲,好像不願意讓他帶走的樣子。
「呃,可是我得回家一趟,你待在這裡讓人不放心啊。」他說,「澤生不曉得去學堂了沒有……」他邊說邊又伸出手去,沒想到那蛇竟然張口咬他!
「哇啊!」江坤海嚇了一跳,連忙縮回手來,慶幸著可能是因為那蛇傷著,所以動作有些遲緩,沒讓牠咬到。
可他倒也沒生氣。小時在山裡成長的經驗告訴他,動物受傷時攻擊性有時反而會增加,他剛才的行為引起這個反應很正常。
他想了想,又道:「好吧,那你先乖乖待在這裡,我回去一趟,換個衣服去工作,晚點再來看你好了。」
那蛇只是將頭又縮回盤成一團的身體上,但也不再攻擊,不知怎地,看來竟然像是在賭氣。
江坤海搔搔頭,雖然有些不放心,但還是只能先離開。他把已經燒得不能用的燈籠給取回去,有些步履不穩地沿原路走回,中途還不停打著噴嚏。他原本想拿傘給蛇遮蔽陽光的,可惜他在附近找了一陣子都沒看見,只好先做罷。
回程路上他的頭疼更甚,身子也有些難受。他不禁懊惱,結果是自己受了風寒啊。他摸摸自己的額頭,已是有點發燙了,也不曉得是不是這個緣故,他總覺得穿越樹林的路程走了好久、好久。
回到家後,澤生已經將早飯做好放在桌上,甚至已換好衣服、準備去學堂了。
澤生見到父親的模樣,嚇了一大跳:「爸爸!你還好嗎?」
澤生趕忙放下東西,要上前扶著他。
「等等,爸爸身上弄得髒兮兮的,你就別碰了。」江坤海稍微擺擺手,苦笑說道,「抱歉,我先去把這身衣服換了再吃早飯,你今天能自己先去學堂嗎?」
「去學堂的路我記得,但是爸爸你……」澤生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沒事、沒事。我昨天晚上不小心摔了一跤,附近都烏漆抹黑的嘛。」他搔搔頭笑道,「你快去學堂吧。啊對了,順道幫我向村長說一聲,爸爸今天可能得晚點再過去了……。」他已經開始感受到自己的腦袋發疼起來。
「那……好吧。」澤生點點頭。
澤生不甚放心地看著他步入房裡,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音,又等了一會兒,直到江坤海好不容易換完衣服出來,坐到了餐桌旁向他揮了揮手,澤生這才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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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清遠並不在意江坤海是否違背了準時工作的約定。
他告訴澤生回去好好照顧不舒服的父親,這兩天都不必過來,甚至連婉兒要讓人打點些食物讓那孩子帶回去都沒被阻止。
事實上,那個外地人的命比他所想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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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他和一群人大著膽子上前去看,都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原來那遠看像發著銀白月光的島嶼,竟是巨大蛇皮蛻下後形成的模樣,在暗夜中熠熠生輝,宛如晶瑩無瑕的玉石在眼前堆成小山。
「天啊,是真的!道長大人說的是真的!」葉義倫不敢置信地驚呼出聲,指著那堆發亮的寶山興奮地搖著旁邊張仁善的肩膀,這才讓方清遠回過神來。
「哈哈哈,這麼多寶物,我們又能發財啦!」張仁善的眼神比那些寶玉都還要亮。
「等等,大家還記得道長大人說了什麼嗎?」方清遠提醒道,「那妖怪必定還在附近,大夥兒先別打草驚蛇,先把那些寶玉安靜地移到隱密的地方安放。」
「但、但是這麼多啊……,我們怎麼搬得完?」劉永福看著那些美玉,兩眼都發直了,嘴都笑得快闔不上、愣愣地說不好話,「要是能從樹林那兒回去,一定方便得多吧?」
「不行,你沒聽見村長說的嗎?要隱密點,而且從樹林可是會經過那外地人住的倉庫啊!」另一人提醒道。
方清遠看了那群眼神直盯著美玉的村人,只得暗自把定心思,說道:「仁善、永福,你們帶著其他人把寶物搬到那個地方去,切記依道長大人設好陣法的原路而回、要安靜行事。添順、阿勇,還有你們,帶好東西跟我來。」
方清遠帶著幾個人進了岩洞,他們尋找了一會兒,很快便發現不遠處,一條約莫十公尺長的白蛇虛弱地委身在深處,或許是在蛻皮前後受了什麼傷,身上有幾處傷口,見到他們靠近,威脅似地吐出蛇信、發出嘶嘶聲。
「村、村長……」王勇投出詢問的神情。
「看來便是那個妖物了。」他冷靜了心思,看向白蛇身下壓著的衣物,向兩人低聲說著:「依道長所言進行,添順你自左側繞行、義倫你自右側。」
兩人同時自白蛇的兩邊走弧形包圍,他們將帶來的小瓶子打開,瓶口稍稍朝下傾斜,讓裡頭的深紅色液體緩緩滴落。
他們小心控制著自己的步伐,不過於靠近蛇妖,並且兩者一左一右,以妖怪為中心,各自以那液體畫出了圓弧,而在場其他的人則點上小型的火把,若妖怪有任何靠近圓弧邊緣的情形,便以此嚇阻。
白蛇身上的新生的蛇皮依然脆弱,雖然牠流出的血中已不再帶有淺金的光芒,但仍不停有細微的鮮血從鱗片裂口滲出,這使牠看來並不若那道士所言可怕,甚至火把的功用也比想像中有效,讓方清遠覺得這一切順利得宛如天助,又加深了幾分信心。
縱使他覺得空氣中瀰漫著股血腥味,也分不清是那妖怪身上原本就有的,還是從那硃砂液中帶的。
白蛇所在的位置是角落,因此沒能以硃砂液圍出完整的圓,但李添順與葉義倫還是盡可能將那範圍圈出,在瓶內的液體倒空前,他們將液體往岩壁上灑,倒也算是硬完成了個圍欄。
兩人對方清遠點了點頭,所有人都向後退了好幾步。
身為村長,這樣的重要工作自然是由他來,他舉起旁人遞來的火把,向前輕輕一拋,火把點燃硃砂液,隨即竄出驚天焰火,至少有三、四人的高度,並從他落下火把的位置,一路延燒完整個硃砂圓,將那妖怪包圍在火舌的高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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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可能會聽見妖怪發出淒厲的、痛苦的喊叫聲,可火舌中的妖怪彷彿毫無動靜,像是連困獸之鬥的掙扎都放棄,但火焰的高牆分隔了陣法內外,也不曉得牠死了沒有。
沒有熱度的火從焰苗燃至燎原般蔓延,帶著眾人由初始的緊張觀望,進到沉默的凝視,鼓譟的人們安靜下來,如一場肅穆的儀式。
認識的叔叔伯伯們眼裡都是跳動的火光,讓王勇覺得他們有股異樣的陌生感,他並不完全懂這一切到底是在做什麼,只是跟著村裡的長輩們前來。
黑夜如同一隻龐大的手,不容抵抗地將人不斷向岩洞內推擠,氛圍抑鬱得像一顆大石壓在胸口,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不禁後退幾步,同時發覺身後有個到來,他來不及停下腳步,恐怕便要撞上,那人卻無聲地側過身,因此沒有發生預期的碰撞。
不過那也恰當地阻斷了他方才無意識退卻的步伐。
王勇轉過頭,看見那雙笑瞇瞇的彎眼,修長的手指放在薄唇前示意,唇角也是帶著弧度的。
那是一份要他噤聲的警告。不只現在,更有日後。
——你已身處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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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勇背脊突兀地竄過一陣涼意,他別過眼神,改往一旁退開,在道士邁過他眼前之後,才發覺自己剛才肩膀竟是緊縮的,連忙搖了搖頭,提醒自己打直背脊、提起精神。
「可以了。」道士輕聲說著,「東西給我,你們都退後。」
方清遠取出一把小刀,雙手遞給對方,接著所有人便都再往後退了數步。而道士從懷裡也取出一條布塊,上頭原本似乎沾了什麼深褐色的東西。
只見他瞇起的彎眼笑得更甚,左手持刀、右手夾著那塊布條比劃,低聲默唸了些什麼,接著將布條緊實地纏繞在刀柄上,那深色的污漬竟然緩緩消失,鑽入了刀子的深處。
他對著小刀的刀身輕輕地吹了一口氣,將小刀伸向火焰,用刀背由上往下劃,動作行雲流水、不費吹灰之力,那火舌高牆居然如裂帛般產生一條巨大縫隙,他便像掀開簾子那樣,舉步踏入陣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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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的傷原就沒有足夠時間好全,這副模樣比起真身,簡直小得太多,而現在又陷入血咒的陣法裡,是肉眼可見的虛弱。
躍動的火焰似跳著祈舞的人們,許多低語默唸著祝禱的聲音鑽入牠的意識裡,像要挖掘出某個久遠之前的、牠痛苦不堪的記憶,牠一直試圖掩蓋與抵抗著,可渾身都如有鎖鍊困絞,那鍊上帶有細而長的針,緻密地扎入每一寸身軀。
「雖然現在閒雜人等太多,似乎不太適合敘舊,但你這副一點求生意志都沒有的模樣,實在是不行呢。」道士在他身旁蹲下身,柔聲低語笑道,似是覺著可惜,又像是陷入了回憶,「真懷念你充滿活力的時候啊。」
白蛇模糊的意識聽不清他說什麼,只是感到全身都疼,牠感覺到利刃劃破空氣的風時,閃過了不久前才剛奮力救牠的那個面容,生出了一絲絲的遺憾。
——抱歉。
刀身沒入牠的身體,銳利地割開牠好不容易癒合的皮肉,有什麼東西刺入,像掠食者的血盆大口,並咬住了牠光芒黯淡的元神。
道士緩緩步出陣法外,取了一旁李添順遞上的布,將帶了血的小刀擦乾淨,並隨手把那塊布扔到火牆上。
火焰瞬間吞噬了帶血的布,接著像頓失底層柴薪那樣,很快便熄滅,只餘下外圍那圈燒焦的灰燼痕跡,以及在中央奄奄一息、流了滿地血的蛇妖。
「村長,你可記好了,這人跟刀呢,最好是配成一套。」他不疾不徐,將擦乾淨的刀遞給方清遠,拍了拍身上的道袍,即使那上頭並無其它髒污,僅有少量塵土。
他抬手輕輕一勾,以符文為鍊的枷鎖便轉瞬收了回來,將白蛇的元神硬生生扯出身體,幾個站得比較近的村人毫無預警地被濺了一身血。
「日後工具若是鈍了,就先磨一磨,否則就得乾脆地換了,免得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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