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就看見從岩洞癱出半個身子趴在外面的身影,他緊張地連忙跑起步來,趕到時還有點小喘、額上發了微微的汗珠。
「你、呼……你撐住,我馬上給你搬回洞裡——啊不對傷患不能任意挪動,那、那你變回蛇吧?縮小條些,我盡量慢慢移!」他蹲下身,單膝著地湊上前去,原本帶來的東西早扔擱一旁,可空出來的手要伸前去時又停了下來,像要動作又不知道該從何開始。
霜清般的長髮散在身上,珍珠白的衣裳則沾滿塵土和血污,疲憊身影充滿被摧毀的殘敗,晦暗幽深岩洞下映著突兀而了無生氣的人,像要如同全身雪色那樣在清晨的曙光裡緩緩化去。
朝陽自海平面的另一端升起,和煦地將浪花浮沫染了點點金色,潮聲靜謐沉穩,倒是個很適合消散於天地間的日子。
當然,要是旁邊的人也能安分些就更符合氛圍了。
「你倒是說說話啊……,你還能說話嗎?」他焦急地像熱鍋上的螞蟻,站也不是、蹲也不是,想起身去討救兵又馬上打消念頭,他原地打著轉,就差沒抱頭大喊。
「……」對方稍稍抬起比較靠近他的右手,意思意思揮了下,顯得很虛弱。
「什麼?你大聲點——啊不對也不用太大聲,我能聽見就行。」他緊張兮兮湊近對方身邊,想要聽清話語。
「……你冷靜點。」臉埋在細沙裡的人悶悶發出聲音,似在忍笑,可語氣又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我曬個太陽呢。」
「什、什麼?」他微微一怔,接著反應過來後,邊往對方身上揍了一拳,既惱怒卻又有些鬆口氣地罵道,「你又騙我!」
那人還是沒抬起頭來:「蛇也是需要曬曬太陽的,沒什麼問題吧。」
但他沒忽略那人方才瑟縮了一下的肩頭,便試著要把對方身子扳到正面瞧瞧,才越過去碰了左手,就聽見反射性的吃痛聲與抗拒。
他繞到另外一邊,盡量和緩地掀開他的左手衣袖,馬上就後悔了。
大片大片的撕裂傷參雜著磨破的皮膚,幾個被魚叉穿出的洞幾乎深可見骨,尚未開始結痂的每個傷口都準備要更加惡化。
「阿海,你真的很過分……」那人用著一臉委屈的樣子哀怨兩聲,但還是勉強掙扎起身,像只是被喊著起床的孩子,「我又不必去學堂,本想再睡幾個時辰的……。」
江坤海連忙上前去扶著他,可就算他再怎麼努力,也找不到哪個能避開、不刺激到傷處的位置攙,最後還是聽著對方壓抑的悶哼、好不容易才一瘸一拐地挨著旁邊岩石坐下。
「別擺著那種表情、咳咳,這都幾回了,你怎麼還沒習慣啊?」那人舒緩了好一陣子,撐起嘴角弧度說著。
他幾綹垂髮沾了細汗,與鬢角一起貼在頸側,他緩緩用手撥開些,原本想再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沙土,但手實在沒辦法再抬高,只得作罷。
「這種事……你要我怎麼習慣。」對方正面的衣著上也沾滿了沙土,髒亂而汙穢不堪,彷彿刻意想藉此掩蓋一塊塊原從身上溢出、暈染後又乾涸在衣上的血漬,但江坤海無論如何也無法忽視,「每次見你這樣,就不斷提醒我,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那人不只說話有點古腔古調,衣服也穿得像書生似的,寬袍大袖、全身擋得嚴實,但江坤海知道那道在他胸口上深深劃下、舊傷還延伸至鎖骨與肩頭的刀痕,是自己每次、反覆地剜了他的心累積而成;他身上每個撕裂的、磨擦破損的傷口,都見證他們在拉扯白蛇皮肉的過程中如何貪婪而殘忍。
「你太容易受影響啦,動物的世界也是弱肉強食啊,更折磨的多得是呢。」他艱難地試圖將自己再往後挪移些,讓背部可以有所倚靠,「哎,早知道就不在你面前現形了,咳咳、若我仍是那副畜牲樣,應該就能讓你比較沒這麼難受。」
「你不要……這樣講自己。」江坤海悲傷地回應。白蛇說得一切宛如自然而然、雲淡風輕,甚至毫不在意,但這都無法抹滅自己便是這加害罪行的執行者,是讓他困於此又脫離不得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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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從擔憂、氣惱到內疚,滿滿都寫在臉上,白蛇曉得江坤海是個藏不住情緒的人,也正因如此,他希望能看到對方直率的笑容勝過其它,也期望這個單純善良的人類能夠有好一點的生活、過得快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鬱鬱寡歡。
他孤身在汪洋裡太久,幾次游上陸地的過程,最後沒有一次不是在生死交關間倖存。畏懼、厭惡、挑釁、排斥或鄙視,從同族的互動裡,他學會隱藏自己;從人類的經歷中,他則熟悉了偽裝外在,至少……以這個模樣而言,還不算虛假。
那隻大鷹在他身上造出太多傷口,且幾乎精準地傷及元神,確實不枉天敵的地位,縱使他的確有所抵抗,可是那也不過是基於生存本能。
——像投海自盡的人初期總還會擺動四肢掙扎幾下,他救過幾個,上岸後肺部仍會試著將多餘的水分咳出,在能喘口氣後接著哭喊,或罵他何必多管閒事。
是以在那個夜晚,他想著這次自己大概真的逃不過的時候,看上去有點害怕卻又想救他的這個人便顯得如此莫名,也如此……奇特。
其實這種四處躲避與搏鬥的日子過久了,讓他早就感到疲憊,因此再後來從驚訝、錯愕到接受,並沒有花費他太長的時間。人類一直都是種很複雜的存在,有目的性的接近或討好不是什麼稀有之事,最後給點好處回報也就算了。
他那晚很安靜。沒有像那些人類一樣哭鬧,除了覺得很累,或許也因為有些猶豫。
就看在他見了自己那時的樣貌,竟然沒有逃走,還認真照顧了一整晚的份上吧。
他是那麼認真地想要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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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了口氣,皺眉迎向對面的人:「阿海,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蠢?」他嘗試斟酌字句,但最後還是吐出言簡意賅的結論。
「你這人、不對,你這蛇怎麼這樣啊!」莫名其妙被罵蠢的江坤海不滿地表示抗議,原本可能難過得要滴下的眼淚都縮了回去。
「誰叫你老要在隔天一早就來?我恢復也得花些時間嘛。」他抬起幾無血色的面容笑道,把自己當能無限再生的聚寶盆說著。
「雖然你總說會恢復,但過程很難受吧。」江坤海低語,回頭去拿自己帶來的東西,裡面是一些包紮用的布塊,看來是用自己的衣服洗乾淨剪成的,以及一些點心,「這麼說起來大概還是很自私……,但不做點什麼,我實在過意不去。」他垂著頭苦笑著。
白蛇只是靜默地扯扯嘴角,緩緩伸出左手讓對方包紮。
是,這確實是他慢慢不拒絕江坤海這些行為的原因,這對他而言是種心理上的彌補,即使徒勞無功,或說多此一舉。
那時的他只覺得很奇怪,動物的世界弱肉強食,無論群起圍攻或單獨狩獵,即使不小心示弱都可能引來嗜血的掠食者,何必如此憐憫一條可怕的大蛇?要說是人性裡的一點同情,也未免氾濫得太多了些。
幾次之後,白蛇化身人形,想透過類似的外貌減少溝通阻礙,讓這個人類停止這種沒有意義的行為,結果他來得更頻繁了,還帶點喜出望外的樣子,即使後來還嘗試過要作勢吃他也沒用,白蛇合理懷疑對方其實沒什麼朋友。
不過有人會關心、和自己說說話的感覺引起他的一絲懷念,也許……重新交個異族朋友也不錯?而且江坤海的喜怒哀樂都很明顯,看一個人類能有如此豐富多變的表情,也是滿有趣的事。
連白蛇自己都沒發現,他也慢慢活得有點像人了。
「我的頭腦不好,那時候想不出什麼別的方法可以讓他們暫時先留你一命,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江坤海動作盡量和緩地清潔白蛇手上的傷口,再仔細包上乾淨的布塊,難以想像他是怎麼忍過一次又一次椎心刺骨的疼痛。「對不起。」
「哎呀……我真的沒事。」白蛇流動異彩的眸子十分柔和,「也不必道歉,咳咳、我知道你已盡了最大努力。」
「真的沒有其它辦法了嗎?」江坤海思考著,邊將末端的布塊拉上一個小結,「還是你能做個假的元神?趁我輪值池子的時候偷換呢?」
「你要怎麼帶進去?藏在肚子裡嗎?」白蛇打趣說著,「姑且先不論換不換得成,你的表情應該會寫著大大的『我要進來偷換元神』吧?」
「總、總是試試看嘛?說不定有機會的。」老實說,江坤海真無法保證自己的臉部表情。
「不行,這樣太危險啦。」他偏了偏頭,「這可是擋人財路的事,你不會真以為被他們知道後,自己還能全身而退吧?咳咳、你家裡還有個孩子。」他有點無奈地微笑,若不是他現在全身疼得不太想動,這發言簡直天真得讓他想給對方摸摸頭,哎,人類啊。
「這次我認真感受了下,我元神上被縛著的術法是有鑲著點關竅的,唔……怎麼說呢?如同鎖匙一般,被換了就嵌不上,馬上就發現的。」那位置似是每次都會變化,並非固定,他邊說邊想著。那個施法的道士倒有心思。
「但你這次看來比先前都嚴重,我怕你撐不下去。」江坤海不是沒有聽出來,相較平常,白蛇說話的聲音之所以這麼溫和,有大半原因是使不上力的關係。
「我不會這麼容易死的啦。」他頓了頓,「村裡那群人至少想再以此賺十年錢吧?我說過啦,只要元神尚存——」
「『一切皆有轉圜,我好歹也是幾百歲的妖啊。』我已經會背了。」他模仿著白蛇說這話時談笑從容的樣子,「但每次看著、做著這些的我就是沒辦法習慣。」
「我也就是每次過後的這幾天看來嚴重罷了、咳咳,你其它時間來,我不都恢復得很正常嗎?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但總之你不要想再嘗試任何方法了,就等一等。」他想,他可以等,但人類的壽命太短,短到不值得用此事冒險。
江坤海或許很希望他能活下來、好好離開這裡,卻不曉得從某天之後,長久以來過慣寂寥日子的他,其實並不特別渴求存活。
可也許正因是生命僅有短短數十載的人類,才更能體會生存的珍貴,他若是說出自己真正的看法,不啻於狠狠否定對方心裡的困頓與掙扎,因此他甚至以此做為安慰的方式。
「而且我偶爾會感覺……自己體內的妖氛流動不太尋常,像是很緩慢、很緩慢地以我不曉得的方式修復,咳咳、我還在感受,也許這是契機。」白蛇淺淺呼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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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天之後,除去覓食、變換居所之外,牠多數時間只是在沉眠,唯有將身子蜷縮、沉入不見天日的汪洋裡,牠才能暫時擁有安穩、才會暫時遺忘也許自己不被誰所接納的感受。
很久之後——在那條紅色錦帶早就腐朽殆盡的更久之後,牠才鼓起勇氣重啟陸地之行,牠不曉得為什麼自己還要冒險再往人類所在的地方而去,也許是想要報復,但那個地方卻早已物事人非。
牠從那股失落感中體會到,人類的壽命真的太短、太短,短得連恨都等不到牠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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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但、那好吧……」江坤海滿臉狐疑,但總算暫時舒展愁容,好不容易才取出一直被遺忘的點心,「至少你下次不准再給我那樣曬太陽,是想嚇死誰啊!要是我沒來,不小心被曬乾了怎麼辦!」
「蛇乾做下酒菜不錯啊——好好好,聽你的、聽你的,請饒過我。」看江坤海掄起毫無威脅性的拳頭,他配合地求饒,然後兩者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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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以一名人類雄性而言,你的手算是很靈巧。」白蛇望著眼前精緻的小點心,又低頭看了自己被包紮的傷口,若有所思地說。
「喔,這個不是我做的啦,是婉兒小姐送的。她說不小心做太多了,希望我能幫忙吃掉一些,不然浪費。」
江坤海手舉著點心籃,用下巴指了指白蛇旁邊的矮石,後者無奈地吐了口氣,便憑空生出一個小石盤,讓對方把點心一股勁地倒上。倒的過程裡不小心落了塊在外面,江坤海就拿起來拍掉灰塵,一口吞掉了。
「你試試,不要放到變軟,挺好吃的。」江坤海十分認真推薦著,末了卻補上一句,「雖然我吃不太習慣啦……哈哈。」
每塊圓形的餅體都精挑細選過,厚薄、大小一致,點綴著細碎的果乾,烤色勻稱,而且聞起來除了點心的氣味……白蛇閉上眼嗅了會兒,似乎還加了些微補氣健體的藥材,這哪裡是不小心多做的工夫?
「阿海,你真是……唉。」他改倚靠著岩壁席地而坐,挪出比較不那麼疼的右手,抹了把還略有憔悴的臉,替那個婉兒小姐默哀一陣,而印象中這名字……似乎是村長的女兒?
他覺得自己方才太早就把蠢這個詞道出口,應該拿來現在用才對:「哪個姑娘會無聊到有那麼多做不完的點心?」
「是這樣嗎?可是女孩子不都喜歡做做甜食什麼的……,我怎麼知道?我又沒養過女兒。」江坤海嘀咕了下,搔搔自己短促的短髮。
白蛇用自己好看的眸子給對方一個意味深長,又略帶憐憫的眼神。
「啊啊不行!我老婆是世上最好的,你不要勸我,我不會再娶其他女人的!」江坤海讀懂了意思,連忙搖搖頭,還併攏了三根手指要對天起誓的樣子。
「我什麼也沒說啊。」白蛇做出一臉無辜的表情。
「不過……唉,我也知道啦。」江坤海收回他的手,低頭看著沙地苦笑,像顆洩了氣的球,「但也許人跟人之間就是緣分吧,她是個好姑娘,村裡有更適合她的人。再說現在的我……也想不了這些。」
白蛇輕微聳肩,對此不予置評。人類的情感複雜多變,親情、友情、愛情皆然,前一刻還說著此生相伴,下一刻就變卦的不在少見;當然反之亦有,在他重啟陸地之行後,以旁觀者的身姿見過幾回,有點殘酷,不過多是實際。
至少他希望江坤海不是前者。
也許今日的婉兒不成,多個幾年便不同,或也許有其他的婉兒?又或著江家父子確實守著彼此也挺好?說來他自己也不過跟對方相識年餘而已,怎樣能讓這個僅有短短數十載歲月的生命能覺得好,誰也說不準。
「反正我有新點心吃,就不過問了。」他促狹吐了舌頭,動著手指讓一塊點心浮到眼前,「可方才我說你手靈巧是事實,單就包紮的部分,你也是做得不錯啊?滿仔細的。」
「嘿嘿,是嗎?」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但被稱讚的開心之情倒表露無遺,「那也是順著你先前告訴我的方式做的……,是你教得好啦。」
「真不考慮當個大夫?多謀條生路也好,哪天我——不在這裡以後,你可就沒工作了呢。」見了江坤海的神色,他及時把「死」這個字和點心一起吞下去。
「幾歲了才要開始學醫……,而且看看我連你也救不了,都還困在這裡呢。」他看向蔚藍的大海,此時天早已大白,一望無際的晴空有鳥群飛過,顯得十分自由,「不過我孩子也許可以,他跟我不一樣,他很聰明,像他媽媽。」他露出屬於父親的笑容。
「是嗎?」白蛇沉默了片刻後淺笑,「看你如此有悲天憫人的胸懷,連我一條大蛇也要救,這可是難能可貴的情懷,仁慈與善良是種學不來的天賦。」
「拜託,你真的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可怕好嗎?」江坤海笑答,「告訴你一個祕密,我小時候是住在山裡的,也許比起人,我更擅長跟動物相處吧。」
「喔?那麼看來我果然還是別用這個外表好了。」白蛇身上開始泛出金光。
「等等等,算我說錯話,你還是這樣子好。」江坤海連忙把手打得老直,阻止白蛇變回真身。
他沒忘記自己照顧這條大蛇時,曾細細觀察過牠的樣子,圓滾滾的眼睛配著漂亮的光澤和紋路,根本就只有可愛和好看,捲成一圈、垂著頭病懨懨的樣子一點殺傷力也沒有,要不是怕傷到牠,還真想抱在懷裡蹭。
現在想想,幸好當時沒這麼做,不然要他如何面對眼前這個翩翩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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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總之啊,以後有機會讓你和我兒子認識一下……對了,讓你收他為徒吧?」江坤海覺得自己的主意簡直一舉兩得,「澤生是個貼心又聰慧的孩子,你教他會很有成就感的。」
「哎……這是想讓我兼著顧孩子嗎?」他故意吸吸鼻子,做出可憐兮兮的樣子,「才剛說你善良呢,結果你竟然對一條病蛇如此苛刻……」
「什麼,才不是!」江坤海沒好氣地說,「我這還不是想、想讓你……」
「阿海,你這可不行。」哎呀,真好懂。白蛇不禁失笑,「比起成天煩惱我的事——暫且先不論你把我想像得太悲慘的這個誤會——你自己才該多陪陪孩子比較實際吧?」
白蛇動動手,又吞了一塊點心。
「就算孩子再如何聰穎貼心,也還是會感到寂寞的。」
「沒想到會被你提醒這種事……,」江坤海一陣苦笑,「你是過來人?過來蛇?」
「哈,我可是早早就被族裡趕出來的傢伙,哪可能有什麼孩子啊。」白蛇撇開眼,故意斷章取義地回答,並趕在對方追問前拋出新的對話。
「那麼,我也告訴你個祕密吧?」他細聲說著,故意停下片刻,吊著對方的胃口好一會兒:「我這次的傷……,倒不全然是因為昨日的關係。」
「那是為什麼?」江坤海有些緊張,「該不是村長說的,那些其他村子的人?」
前陣子開始,隨著白玉石產出帶來的生活改變,周遭總有人也會興起冒險的念頭,即使尚無人察覺到真正的源頭,可幾個山頭外的覬覦也沒消散過。
「沒有的事。」白蛇笑了笑,用視線示意著,「看到外頭那塊大岩嗎?我就是想著爬高點看看晨曦,順便曬曬太陽,結果不小心掉下來,就變成這樣啦。」
江坤海順著他的視線往上看去,確實在洞外往上的某個高度有個凸起,四周稀疏的植物有凹折過的痕跡,而那不是常人能單獨攀爬與立足之處。
「……你是說真的?」
「絕無虛假。」他臉上有著最真摯的笑容。
「你、你……你簡直就是一條大蠢蛇啊啊啊!」
江坤海還有維持住最後的理智,沒揮拳往傷患身上去的他,只能絕望般爆打沙地:「你腦袋到底在想什麼啊!你這樣、這樣跟這樣,還爬什麼高啊?啊?」他手指著白蛇身上滿滿被包紮的傷口,彷彿想隔空再給對方戳出幾個洞來。
「掉下來時間這麼短,我只能想什麼姿勢著地傷害最小嘛,因此就舉手遮臉囉。」他的手還是抬不起來,輕鬆自在地回答,「看來成效頗彰。」
「你遮臉做什麼啊!這種時候至少該護著頭啊!」江坤海痛心疾首,結果這條大蛇遇上危險的第一時間,竟也是先假裝視而不見嗎?
「啊,這可不行。」總被說著能蠱惑人心、萬般罪惡而危險卑劣,如今卻只是掙脫不了牢籠的這隻妖,彎起蒼白唇角,眼神柔和而堅定,「什麼都能傷到,就是這張臉不行。」
江坤海再次忍住了往那張臉招呼拳頭的衝動,同時慶幸地想著:還好老婆生的是兒子。
「你給我等著,過幾天你好得差不多了,我一定會再來揍你一頓。」他咬牙切齒說著。
「哈哈哈,好,反正我也跑不了,就在這裡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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