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信步回到岩洞裡,卻一時之間找不到澤生。
他自然是將滿身狼狽都在途中換過,所以當他找了一陣,最後見到側躺在地上睡著、幾乎和四周背景融為一體的孩子時,不免有些傻住。
「你……,哎喲,你這也玩得真盡興。」他笑道,澤生幾乎全身都混了岩地塵土的氣息,究竟要怎樣才能弄成這副德性?
「我都不曉得打水漂是能把自己弄得這麼灰頭土臉的遊戲。」
「我……其實一直想試試在廣大的沙地裡放鬆地打滾。」澤生坐了起來,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沒有沙地,我就想岩地或許也是可以。」他下意識抬起手來想揉眼睛,幸好連忙被青年擋了,否則就要把沙土扎進眼裡,「啊,對不起,把您給我的衣服弄髒了,我剛才……沒想到這件事。」
澤生想起自己滿身髒汙的衣服,有些內疚地說。
「我說過,你不用跟我道歉,任何事都是。」他淡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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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到旁邊的一塊矮岩坐著,青年取出一條白巾,溫和地給澤生擦擦手臉。
像是要緩和氣氛似地,青年開口:「那滾岩地感覺如何?好玩嗎?要不然我也試試?」
「不、等等,那個……。」澤生連忙搖搖頭,他難以想像在岩地裡打滾的青年模樣,「那樣很痛。」
「痛也沒什麼不好。」他笑了笑,倒也沒再追問下去。
大致擦過了滿是塵土的臉,青年將白巾折了一面新的,又細心地給他擦了兩手,澤生只是看了看對方,又看看自己的手,沒有開口說都這個年紀了,這些他理當都能自己來。
這塊矮岩也是那時,王勇讓自己暫時先坐著的地方,要是那時他就這麼安分待著,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呢?
不,恐怕無論如何,這個假象都是要被戳破的。
「嗯……我等等引個小池子給你,還是稍微盥洗一下好了。」青年打量澤生片刻,又看看水窟,思考一陣後才像是下定決心地說著。
透過白紗只能看見約略輪廓的他,視線如同在一片黑幕中勾勒著朦朧線條,平常影響不大,畢竟他主要並不依賴視覺。
不過現在青年發現,就算再怎麼細心擦拭,自己或許能辨認出沾在澤生手臉上的沙土塊,但對於也充滿在他頭髮裡的那些……實在無能為力。
「沒關係的,您不用麻煩,我可以用那邊的水就好。」澤生乖巧說著,看向金絲結界另一邊的水窟。
「我雖然清理過,但那水太深了,很危險。」青年搖搖頭笑道,沒直接點破澤生那點小心思,起身往水窟的方向走,「再說就算你喜歡露天沐浴,那裡面可是海水呢,總不能讓你洗個澡就脫層皮吧?」
「啊。」澤生抬頭看了水窟上方,這才想起那上頭並無遮掩,細雨讓天空灰濛濛的,打在水上輕輕激起漣漪,一圈一圈擴散的同心圓連綿不絕,而界線的流光若隱若現,讓水面看起來像灑著點點金子。
「你在那裡等等。」
澤生望著那個像披了羽衣的天人,穿過金絲界線,漸漸變得有些看不清。
——又是等。
同樣的光線,讓佇立水旁的人影感覺有些不真實,他背對著自己,淡得彷彿很快就會消失,就像他原是受罰而墜落凡間,而如今時間到了,便會在某個夜晚引著月色回到屬於他的地方。
——然後自己會再次回到一個人。
剛才他還似乎觸手可及地近,現在卻如咫尺天涯般遠。
不行,這樣實在太貪心了啊,澤生搖搖頭。
——可是,他不想要再回到只有自己的時候。
「不,都已經這樣兩年,早就可以自己過生活了。」他反覆告訴自己,像是唸著緊箍咒,「這些日子已經太麻煩那一位了。」他用力壓扁、捏碎心底某個莫名而細微的期待。
「而且現在更重要的,是弄清楚那時的真相。」他不想再去細思之後自己還要如何、要往哪裡走。也許到時候他就會有答案了吧。也許。
青年自然不曉得身後孩子心裡的千迴百轉,他只是自顧自靠近水邊,微微躬身、抬起右手,並將掌心朝下。
水窟邊緣裂開一道小而淺的細縫,接著慢慢擴大。直到裂有約一個成年人身寬後,他便將左手伸進右手衣袖中,稍稍頓了頓,大概在手腕與肘間不曉得拿了什麼,捏著扔進細縫當口的水裡,縫裡溢入窟中的水,但顏色變得清澈透明許多。
他似乎深呼吸了口氣,接著徐步移動身子,背對水窟,像要引導著那個裂縫般走了回來。
澤生坐在矮岩上看著,他百無聊賴地踢踢腳尖,最後還是從上頭下來,盡量不表現出過於積極的迎接。而就在他往前幾步後,眼角餘光卻覺得有什麼似乎不見了。他順勢轉頭看向另外一邊,發現白海蛇竟然消失無蹤。
他倏然湧起一股先前所沒有的不安。
下一秒,大蛇忽然從水窟中竄出,激起翻騰水花,直接從後面咬住了青年的腰際,突如其來的衝擊力道讓他往另外一邊倒去,摔在地上後還磨擦了一大段距離才停下,途中飛濺起許多碎岩塊。
青年隨即翻起右手,用力拍在白蛇身上,擊出金色星火,但白蛇像是死命咬著不放,不管他怎麼抵抗也不鬆口,甩動著巨大蛇身半拖半拽,把青年往水窟方向拉。
「不、不行!」澤生原本刻意走慢的步伐隨即奔了起來,卻被硬是擋下來。
無論情況看來如何危險、自己如何焦急,那結界的確如青年所言堅實穩固,任憑澤生掄著拳頭在上面捶了幾次,絲毫紋風不動。
「我沒事!別過來!」青年喊著安撫著澤生,甫分神,大蛇咬著他立起蛇身,再用力一甩,青年便整個人摔過水窟、砸在岩壁上,落下來時在地上滾了兩圈、咳了一口血。
先前大蛇盤起身子時,澤生還沒有感覺,但牠立起蛇身的模樣可就十分懾人,光是立起來的部分就有兩、三人高,陰影絕對能將他全部罩住,看上去比原先更有壓迫感。
大蛇突然轉頭面向澤生,像發現獵物那樣,直直探了過來!
他被嚇了一跳,下意識踉蹌往後幾步,大蛇卻像在動作到一半被限制住,他這才發現,蛇的身上漂浮著一圈細細的、銀白色的線,將牠的上半身扯住,而那銀線的源頭,便是剛從地上勉強起身、在結界另一端的青年。
他側著身子,左肩垂下、嘴角沾了點血,看來受了不輕的傷。
但他很快就恢復從容的樣子,他伸出右手,掌心放出銀線,先制住牠的行動,接著再用力一扯,大蛇上半身就被拉向另外一側,遠離澤生眼前。
牠重心不穩,連帶在被扯向另外一側時「磅——」的一聲,蛇尾甩上結界,又擦出金色星火。
像是知道纏鬥無益,大蛇發出低鳴,並奮力掃起地上岩塊塵土,青年抬袖遮擋,一陣塵土飛揚之後,妖怪已迅速竄進一旁另外的通道。
認真說來,青年仍然有見到蛇妖尾巴在通道消失無蹤的最後身影,但他並沒有追趕,只是後退幾步,背輕抵著岩壁,稍稍喘口氣,並以右手隨意擦去嘴角殷紅,再給大蛇鑽進的通道口放上銀白色的封印。
「沒事,你那邊牠過不去,不用擔心。」青年用稍微大聲一點的音量向澤生喊著,只不過在後者聽來,那是虛弱中帶了點顫抖的聲音。
青年的左腰側泛出了明顯的大片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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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過後,澤生還覺得有些驚魂未定,即使自己毫髮無傷、所在的這一邊也完全沒有受到波及,但岩洞在過程中依然劇烈晃動。一切開始與結束得都太快,可他依然感受到屬於一介凡人的渺小與束手無策。
「哎喲,我可是也在岩地上打滾了呢、咳咳。」青年緩緩走了回來,穿過結界的腳步有些凝滯,他左手壓著腹側,右手竟還不忘引導著那個裂縫一起回來。
澤生跑到他身邊,伸出手來想要攙扶,但又有些猶豫、不知怎麼動作,那似曾相識的模樣讓青年看了覺得有點好笑。
「沒事了。」青年笑道,但澤生卻只是頭低低看著地面。
「你看,結果我也髒兮兮的啦。」他調笑說著,邊走邊將裂縫引到矮石附近,手又向下壓了一陣,簡易的小池形成雛形,而乾淨的淡水則漸漸灌入池子中。
澤生扶著他走到矮石上坐下,然後像個準備被罵的孩子那樣,低頭站在旁邊。
「對不起,都是我害的。」他囁嚅說著,有什麼在眼眶裡打轉。
「沒有的事,那妖怪有時就這樣,揍牠一頓就行了。」
「不,都是我害的,如果我沒有吵著要來看蛇就好了。」
「那是我邀你的啊。」他伸出手,拍拍旁邊的空位,示意澤生別站著,「這跟你沒有關係。」
「不!您不知道!那種……」澤生突然抬頭看了他,卻又沮喪地垂下頭,像是把原來的話吞了下去,反覆咀嚼後才又細細吐出,「之前您已經受了那麼重的傷,剛才差點以為您會……」
「我不會這麼容易死的啦。」青年看著一臉委屈又擔心的澤生,忍著身上的痛楚,柔和地拍了拍他的頭。
然後有些心虛地想著,是不是弄得太過火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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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因勉強算是那道裂開的腹側傷口。
他原本就有意用妖術造個替身,當他看見澤生對蛇比起憎恨或恐懼,更像是好奇的時候,便覺得必須安排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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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老早就陷入悔恨的糾結中。
他應該要表現出凶殘的樣子,不,說起來他根本不該以人化的模樣現形,但他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情況下見到這個孩子。
難怪那時他總覺得奇怪,為何會忽然感知到對方體內湧出高濃度的毒素?他反覆壓抑控制好一段時間,還發現對方和自己的距離在縮短,莫非是來的路途上被其他毒獸攻擊?但這種情況下還堅持要過來,表示是帶著強烈恨意的吧?這麼一想,他反而放心起來。
他以為終有一天會在採礦的「討閥」隊伍之中看到澤生,卻沒想見是見到了,但卻做了自願的祭品。
這樣還不如安分做個村民呢。
不論是移動昏迷中的他也好、降低妖氣對他的傷害也罷,只能出此下策。
為了避免過程中自己也撐不住而失去意識,白蛇先將澤生從滿是血氣和混沌氣息的岩洞裡移到洞外,才將澤生體內的毒轉移過來,並給他在能力範圍裡補充了點精氣神。
短短的路途跟工夫也耗了一日,他勉強拖著身子回到洞裡,又再昏睡了一日才醒來,幸好澤生睡得比他更熟。
他想起逝去的故人,沒忍住多說了兩句話,差點現出原形。
他們父子的個性確實不太一樣,不過似乎都不太怕妖怪……,這讓他有點頭疼。
要說從此在這洞裡生活不太可行,但他是不可能再讓澤生回去那個村了。
思前想後,也許他尚有一些時間。
大概終究是瞞不住的,但既然澤生已經見過人形的模樣,就好好運用這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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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要使用妖術後,他在養傷和探望澤生之餘花了些時間準備,並在落雨前完成。
雖然中間多了點插曲,但基本方向和他打算做的無異,他原本是想等到他們準備離開岩洞前再開始,那時候正是收回結界、澤生應該也在放鬆的狀態,效果應該最佳。就讓替身撞在離開的通道口上吧?既夠近,也不會危急到澤生,就是他得控制一下力道,別讓通道整個毀了就好。
不過當他引導著水窟裂縫時,身子卻突然頓了頓。
先前為了確保那三個盜賊無法逃出生天,他化回蛇身纏繞收緊時,用的力道特別重,是有因此扯開一些新長出的皮肉沒錯,但明明止好血才回來的啊……
那股綻開的刺痛讓他蹙起眉頭,而更糟糕的是,若依照腹側漫出血流的速度,他恐怕沒有時間藉故離開。雖然找個理由搪塞是舊傷也行……,但嚴格來說他不太想讓澤生察覺或好奇相關之事。
再者,如果能在蛇妖造成的傷害上添柴加火,似乎也無不可……。
既然都要上戲,就演得真切一點吧。於是他認真地和妖術的替身過了場,並在被發現前速戰速決地湮滅掉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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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溫若是太冷,要告訴我。」
青年給澤生在矮石附近引了個大小適中的池子,裡頭是他處理過的、能使用的乾淨淡水。多虧過去某人在雨裡把自己拖上岸、頂著濕冷的身子顧了一晚沒敢走,讓他能在恰當的時機想起人類體溫與自己不同。
他另外在池子周圍拉了個淺金色的帷幕做遮擋,將另一套乾淨的衣物放在矮石上,方便澤生能直接拿取。
「不會,水溫剛好,謝謝您。」澤生隔著帷幕回答。
在喧囂之後,岩洞又寧靜下來,暮色自上方灑入,只餘雨聲與些許水聲點綴。
滴滴答答的水珠從澤生髮間滑落,讓髮色回到乾淨而漂亮的雪白,他方才沮喪洩氣的樣子,似乎也有因沐浴過而放鬆,處在從孩童轉變成少年的初熟臉孔舒展眉宇,澄澈的藍瞳也恢復了一點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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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浸入水中,嘴裡吐著泡泡,試著在心緒冷靜下來後,回想剛才發生的事。他本來以為那蛇是青年造出的假象,只是想安撫他大蛇沒事,沒想到竟然會被襲擊。
難道真的像其他人說的那樣,那大蛇不過是憑藉妖怪的本能在欺騙……,那蛇妖的目的是什麼?吞了青年,再吞了他,最後逃出這裡嗎?
自己與蛇的語言不通,那麼青年會懂嗎?
他現在知道的有三個通道口:頭一次進岩洞時的、青年帶他走的,以及剛才大蛇逃走的那個。青年剛才是從他跟村長等人進來時的那個通道口離開,所以他去了村子嗎?去告訴村長他還活著?但他是死是活又有什麼分別?
啊……,怕他把礦山的祕密說出去?倖存下來的當事者,說的話應該很有說服力吧?畢竟村子裡的人大部分應該都不知道,雖然那一位從未聽過在村裡現身,但也許會出現在村長家也說不定?
他搖搖頭,如果只是如此,那在這裡殺了他就好,何必還要保護他,甚至最剛開始還要救呢?
不管是神或妖,都能輕易捏碎他一個凡人之軀。
因此這個思考方向大概也是不對的。
不過他忽然閃過一個被自己忽略的細節:當事者。
爸爸死去的那一日青年也在嗎?
可以確定的是,青年並非不曉得大蛇的存在,但他從之前的回應和今天的事來看,澤生實在不能確定青年對這一切的態度是什麼。
他們兩者都給他某種熟悉感,像不是第一次和自己見面,一者是在重病之中;另一者則是……夢嗎?但又好像不是,他再次想嘗試探索記憶深處,先前的空白與截斷感卻像一堵厚實的牆,將他擋在外頭。
那時爸爸告訴他,是他自己偷跑到山裡玩,結果從大雨濕滑的山路摔下某個小斷崖,昏過去很久加上失溫,已是在鬼門關前繞了一遭,好不容易才救回來。
病重的朦朧意識中,他偶然睜眼醒來,瞥見床邊不遠處有個背對他的白色身影,寬袍大袖,像故事裡描述那些飄在雲上的仙人。
他似乎正在和爸爸低聲交談,細碎的聲音聽不清楚,又被窗外雨聲掩蓋,只覺得那聲音十分溫和,如夜晚海上的月光,潮聲彷彿一波波穩定地湧上,有種令人安心的感覺,像被一雙大手柔和地捧在手心。
於是他又迷迷糊糊睡去,落進深沉的夢。
由於對那天的事全然失去印象,澤生也就一直如此相信著,從未懷疑過。而直到他看見自己變化的髮色,才從支吾的爸爸口中聽見是那一位救了自己的結果。
江坤海那時試著安慰澤生,說雖然髮色跟別人不太一樣,但能活下來,這點變化已是萬幸,而且那只是暫時的。
不過其實澤生不在意,反正他早就因為藍瞳而遭受異樣眼光。
現在變成這樣他並不排斥,畢竟他記得那一位也是這樣如霜雪般的髮色……,能有一部分相同,就像是有了共通點,感覺不那麼遙遠。
他後來試著到山上尋了幾次,都沒能找到當初摔落的地方,甚至總走著走著,就莫名下了山,像被誰阻擋在外。
澤生原本想碰碰運氣,看是否能遇到那一位現身,至少和他當面道謝……或道歉也好,但某次被發現,向來都表現得像個兒子傻瓜的江坤海竟然肅起臉孔,簡短地唸了他一回,並要他別再這樣,自己會擔心。
爸爸說那一位是個醫術高明的神,僅僅是因替天庭辦事途經此處,知道這個情況才短暫停留、順勢救了他一命,成天往山裡跑是找不到祂的。
澤生知道爸爸並不是一個善於偽裝的人,因此他對於不想說謊的事,就會盡量閉口不談,所以後來澤生不管說什麼,都再也問不到其它事。
而那日爸爸簡短解釋自己受傷的過程時,神情並不自然。
「早知道那次就堅持跟去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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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想到,幾年過去,當他已經萬念俱灰、再無留戀的時候,會在這個人人避而遠之的海濱,再次見到那個他緣慳一面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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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生轉頭看去,視線被帷幕遮住,但能看見青年就坐在一段距離外的影子,像要告訴他自己並未走遠。
前次他拖著那副滿身是血的樣子消失,這次卻沒有馬上離開。
他有股想開口的衝動,但又抿了抿嘴。
是不是什麼也不問,就能暫時維持現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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