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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感覺如何?我要怎麼做才能幫你?」澤生眉間緊鎖,心下極慌,仍試圖冷靜地問著。
即使是在背部,但傷口比想像中深。澤生本來打算先行止血,再讓白蛇到床上好好休息,在後者的阻止下,便只先坐在客廳的椅子上,他將椅子挪了位置,讓被放下的人能有所依靠。
白蛇將頭靠著身後的牆,淺淺地呼吸了幾口氣,才疲倦地開口:「有點累,好想睡一會兒啊……」
「那我讓你到床上去休息,會舒適一點、咳咳——」澤生想動作把人扶起,卻又被拒絕了一次。
「不行,我現在全身又是塵土又是血的,你床會弄髒的……。而且這次睡下去,又不曉得會是多久……」白蛇緩慢地抹掉嘴角暗色,虛弱地垂下手,半闔著眼,黯淡的金眸卻是看著他,露出微笑,「我們澤生現在已經很厲害了啊,真好。」
「你不要說這種話……,你打起精神看著我……」澤生搖搖頭,就算是他做了那些努力,讓自己不再是需要被保護的那個,卻還是要再一次在自己眼前失去這個人嗎?
「這事……,有點蹊蹺啊。」白蛇扯扯嘴角,微微喘著氣,「但我現在真不太能思考……」
「你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幫你?」澤生恨不得現在就拿把刀把自己的胸膛剖開,如果元神完整回到白蛇體內,這些傷口跟毒他應該都能排解的……
「別試,我現在身子可支撐不了胸口挖個大洞這種事。」白蛇像一眼看透澤生心思,胸口同時卻傳來一陣刺痛,讓他悶哼了一聲,才又勾起唇角苦笑道,「我倒是有個方法……能同時救你跟我。」
「可我……」澤生眼神有些猶豫。在想到元神的事情時,他當然也想得到,只要繼續他剛才想做的事……便是另外一種解法,「這樣、這樣像趁人之危……」
「你也在這個危裡頭好嗎?」見到澤生那副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讓他失笑,剛才還一副殺伐果斷的樣子呢,結果每次到自己面前,好像都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溫柔地抬起手,想要去觸碰澤生的臉。
當他舉起的手途中因為無力而落下時,讓澤生緊緊牽住了。
迷迷糊糊的意識裡,他不知為何還能不合時宜地感覺到,澤生握著他的手勁是大而帶著輕顫的,但自己的唇上卻只是被蜻蜓點水似地落下柔軟。
時間如同凝滯於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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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的時候,發現自己還是被移到了床舖上,衣服已換過一套乾淨的。
他淺淺吐納著氣息,沒打算坐起身,只稍微側了側身子,讓自己面向牆,披散的雪髮垂落了些許,讓他看來倒有點慵懶的模樣。
透由那個輕吻,他體內的元神碎片受到牽引,兩小塊碎片從澤生體內緩緩渡回了原主身上,他雖然需要一點時間適應,但絕不會需要好幾天。
他是受傷了沒錯,但畢竟有幾分苦肉計的意思在,反正……澤生那病症算是治了吧?他心虛地想著。
他聽著一會兒屋外的動靜,想來該是澤生在收拾一地狼藉,不會馬上過來,才緩緩使了點力,手上鱗片隱隱浮了些出來。
他隨意捻下半片,微蹙眉頭扔進一旁浸著毛巾的水盆,鱗片落入水中,起了幾圈漣漪,不久便顯出藺攸的模樣,他正端坐著閉目,半是神遊、半是調息。
聯繫著彼此的術法同時也在周遭開啟了隔絕聲音的結界,他才言簡意賅地跟山神解釋了下目前的情況。
「那毒是用幾種藻類製的,我自己處理得了。」他擺擺手,卻嘆了口氣。
他探查了自己體內的狀況,發覺這實際上分為兩個部分。
毒是虹虹放的,大概是前面不知哪個傷口讓毒侵入的,其實與阿暘無關,他應該只是單純刺傷自己罷了。
只是不曉得為什麼,那碎片扎入的同時,卻突然催化、集中了全身毒素,這才讓他一下子受到衝擊。
「你明知那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藺攸看著這條陷入另個問題糾結的半神獸,面色倒是如常冷淡,「那傢伙當初可是用了不少地脈在養,而你如今只會比過去更需要元神的力量。」這種委靡不振的狀態還能撐到現在,算是很幸運了。
「你說……這會不會是在下還沒從夢裡醒來?」鎏金色的眸子漾著異彩,他喃喃自語著既成不變的事實。
「……這有什麼意外的嗎?你在他最無助的時候救了他、盡你所能保全他。」
「但、就算是這樣,也未必就會演變成……」他像是有疑問,又更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他只是個孩子,那樣的話怎麼能當真……,對吧?我這種……」
若非他在山泉確實潤澤了這山裡的一些靈氣,藺攸實在不是很想答腔。
但無論如何,習慣這種東西都是很難改變的。
「攸啊,我的好山神,還是說在下能回——」
「滾。我這兒可不是避難所。」山神面色如常,冷淡地啜了口茶,應付他這種習慣性逃避的心態十分熟稔,「況且比起山泉,什麼更有效,你自己清楚。僅以你目前所餘元神為基礎重新練起,雖無不可,卻過於曠日費時。」
被悉心呵護的元神就近在眼前,若不是力量讓尋常妖怪忌憚,他自己也多少有點本事,澤生在這數年間八成早就被撕成碎片。
「那只是時間問題。我不會與他索討那些,我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是被利用的。」他頓了頓,扯扯嘴角苦笑,「再說了,人類的道德倫理什麼的……,他會需要承受太多眼光。」
「那麼,若他轉世數百年後再遇見你,你也還用這個心態看他?」藺攸冷笑,還說什麼多洞悉人性呢,這種時候是這個反應,答案顯而易見,「別扯別人,是他過不去,還是你?」
「需要我提醒你嗎?你從那傢伙手裡逃走的時候,也沒有年長到哪裡去。」藺攸輕輕抬起手,讓一隻剛學會飛翔的鳥兒停在自己手上,「若要以人類年紀換算,你當時可能比澤生還要小呢。」
他虛咳一聲:「我的錯,你別再說了……」
藺攸輕輕順著鳥兒低垂的羽翼,那鳥兒似是累了,伏低了身子在他掌心睡去。
「你我早前可都是妖,真要偏執起來,哪有道德與邏輯可言?」
「話不是這麼說……」
「不過你心虛也是理所當然的,你若要在他身上找著那個人的影子,當然是對他很過分。」
他垂眸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對於阿海,我已經接受他不在的這件事,從那個時候就是,更何況我們根本不算是……有開始過。」他抿了抿唇,又道,「只是這跟澤生畢竟是兩回事……」
「我沒讓你非得接受他。」藺攸將鳥兒緩緩放在草地上,後者依然安穩睡著,「不過你好好想想,他如今早就是成年人,這份心意並不只是孩子的玩笑話。」
「……唉,我明白。」他怎麼會不曉得?幾百年來他見過幾個相似的眼神,他知道那些到底是不是玩笑。
「可太多人將永遠說得過於輕易,比起相處之後的消磨與失望,能夠停留在對彼此還有期待的時候,難道不好嗎?」他停頓片刻,想起了虹虹說過的話,「我……並不如他記憶或想像中那樣。」
這個詞彙對他們而言,會不會太過沉重?
即使他能夠逐漸不囿於過去,但澤生沒必要困在以他為名的牢籠中……
他看著在山神身邊靜謐睡著的鳥兒,輕風徐拂,遊鳥不該被任何事物拘束,牠們該翱翔天際。
「那你大可一試,將他體內的元神悉數取回,再消除他所有記憶,這樣你們彼此再無瓜葛。」藺攸說道,憶起澤生曾對他說過的話。這真是所謂的自由嗎?「如此既根絕百妖器皿的風險、澈底永絕後患,你也可潛心修煉,直至成為真正的龍。」
他看著水裡自己的倒影,縱使外觀上沒有明顯的變化,但那對破損的角確實因為取回一丁點碎片而修復了些。
哪怕只有一點點……,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的不同。
那些拉扯著他的猶豫到底是什麼?
「可是……」他摀著胸口,那道疤隱隱生疼。
事到如今,他竟有……不想放棄的東西了嗎?
「山神大人,您可曉得化龍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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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山遍野的花海裡,在被野火燒灼成一片荒蕪焦土之前,牠曾經見過一只初生的蝶。
那時的牠不懂陸上萬物,也不知那蝶是何品種、名字為何。
那只由晶瑩的雪白中點綴著寶藍紋路的蝶,從蛹中破出一條縫,伸出如精靈般剔透的羽翅。
那翅初時仍帶著點濕漉,然而隨著牠展開身側,全然破蛹而出時,翅膀已經變得晶亮乾淨,在陽光下翩然飛舞著。
充盈生命力的新生大地,突破著自身限制而活在燦然之下的那份靈動,與總是逃跑著、殺戮著、待在陰暗幽深之處、被排拒著的他不同,是那樣美麗、那樣讓他感到初次悸動,讓他流下了眼淚。
他就這樣愣愣地看著好久、好久,直到那只蝶飛往他不曉得的地方。
那是他在這片花海裡見到的第一隻,也是最後一隻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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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的許多日子裡,他偶爾會想起,卻沒有再去尋找那隻蝴蝶。他既不曉得方向在哪裡,也已經過了無數的歲月。
他不知那個名叫小蝶的姑娘,並非自願悔婚。
他亦不知那個姓胡的少年郎,最終是死在了關外。
他更不知那個流轉數世、不斷改變樣貌的同個靈魂,從此烙了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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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吻,或許是天道在宿命之餘,最後的一絲憐憫。
在那天之前、在時間也失去意義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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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藺攸說完話後,他硬是躺回去裝睡了好幾天……,累是真的累,可躲也是真的躲。
他用手背碰了碰嘴唇,感覺還有點不太真實,但透過那個吻本身,把那個夢境裡雲霧繚繞遮掩的最後一個答案揭開。過去他所不曉得的關聯被連結起來,再映照到現在,他算是明白了那所謂的……最後一段路是什麼,但他卻沒有想像中激動。
裝睡的時時刻刻都是漫長的,畢竟澤生無法總待在他身旁,因此他猜想澤生或許是會透過附近的花草樹木、蟲林鳥獸來照看自己的情況——真做起來挺費神,但不是不行。
不過沉眠這事他很有經驗,再者他終究非是人類之身,他索性真就讓身子躺著睡、意識醒著神遊,藉以認真去思考那些他放了許久的事。
即使是同一個靈魂,但深受妖無來世的概念影響,他陷入長考。以累世的執念疊加在此生上,對澤生而言公平嗎?他沒有過去的記憶,這是否像是將他的所作所為皆只歸因於過去,而非是現在的他呢?
他反覆回想著他們所共同經歷的事,以及澤生對自己說過的話,終是在許多日後,選擇讓意識回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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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自虛空恢復,回到現實裡的身軀裡,他先自呼吸中感受到清晨空氣的涼意,接著是周身被褥的暖和,最後是掌心傳來的溫度。
身子有些沉,於是他先讓眼睫稍稍抵抗了睡意睜開,門窗縫隙間滲入的光線灑在身旁坐落的人身上,朦朦朧朧,似有金光點點。
澤生將房裡的桌椅拉近床沿,披了薄被、坐在椅子上單手撐著頭打盹,頭偶爾會輕輕頓一下,而他之所以維持這樣的姿勢,為的只是另外那隻空著的手,能夠牽著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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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傻,怎麼會這麼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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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又闔上眼,再稍稍收緊了手。
澤生果不其然在這細微的動靜裡便醒來,接著就看見心心念念的人自沉睡中緩緩睜開眼,對他笑了笑。
「你總算醒了。」澤生擔憂的神情煙消雲散,扶著他半坐起身後忍不住抱住他,像要反覆確認這是現實。直到床上的患者略略吸了口涼氣,澤生連忙鬆開,有些歉疚,「抱歉,一時沒想到你的背上有傷……,感覺怎麼樣,還好嗎?」
「逗你的,又不是多大傷口。」卻沒想白蛇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按按有些痠麻的頸側,「沒什麼大礙了,就是躺得久有點腰痠背痛,等等下床走走應該就沒事了。」
「是嗎?可你的毒又是……」
「這幾天緩解得差不多了,海裡來的,是我大意了。」他笑了笑,停頓了一會兒,「不過你那時用了什麼?我說迷藥。那人的手並沒有真斷吧?」
應該是微量的吸入性粉末,能短暫地致人於幻,不得不說在那種情況下,就心思與功力而言,都是讓人驚豔的一手。
「……碧幢。」澤生給他遞過一杯溫水,沒料到他會先問這個,先愣了一會兒,又沉默了片刻後才答道,「但份量我有留意……,抱歉,你別生氣。」
「你道什麼歉?我要氣什麼?氣你沒真的砍下去嗎?」他失笑,瞥見桌上放著他那天拿去的麥芽糖,「那人是有點詭異,但我那時也沒機會好好探查他的狀況……」
「因為他分明傷了你,我卻這樣輕易放過他……」澤生看著唇色還有些蒼白、方才語氣間都還透著虛弱的那人答道,「可阿暘說他什麼也不記得了。」
待安頓好白蛇、善後完的隔日,澤生便去找了阿暘。他被植物深夜打包送回家去的過程仍在昏迷,沒有印象是理所當然,但就連襲擊的那段記憶也沒有,倒是顯得十分奇怪。
「我不是那個意思。」白蛇有些無奈地答道,「打打殺殺的事自然是能避則避,雖然我大概沒什麼資格說這話……,但我確實不樂見你變得行事極端。」
「你別擔心,我現在會有分寸的。」
白蛇略略挑眉,這回答總覺得聽起來有點怪怪的……,不過想來一些自保的能力還是得有的,他自己有段時間也不是什麼溫良的大妖,澤生有分寸便是了。
「對了,那你的身體狀況呢?你現在還咳花嗎?」他盡量自然地問道。
澤生故作鎮定的臉上仍是閃過一層淡淡的紅暈:「……沒有。」
「沒有就好,但就算是症狀止了,恐怕還是得再服點潤喉清肺的東西。」他說得宛如一切稀鬆平常,「你那些花還在吧?說不定能拿來鑽研看看,這種——」
「你很不自在嗎?」澤生低著嗓子開口。
空氣裡無可避免地瀰漫著沉默,他轉著手裡的茶杯,沒有看向澤生。
「……你不怕又要等十年啊?」
「我只擔心你不願意見我。」澤生歛眸答道。
見澤生那副小心翼翼、想要去碰他的手,卻又因遲疑而停下的模樣,他只覺得有些好笑,最終還是沒忍住摸了摸澤生的頭。
「哎喲,真可愛,沒見過你這麼傻的。」他溫和地笑了笑,搖搖頭道:「不過以後若再有這種事,就別等啦。」
「這我……可能沒辦法答應你。」澤生欲言又止,他默默接過空了的水杯,只是答道:「不想讓我等,就別再隨意扔下我。」
「你……」
「你討厭我了嗎?」澤生落寞地笑了笑,「抱歉,這一定讓你覺得很困擾,我原本真的沒打算要……,不、你……」
是啊,他不是早就知道會變成這樣了嗎?
「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我說的那些話、只是……,你不必覺得那是責任,你想離開的話,等身體好一點再
——」
「停。」他用另隻手捏捏眉心,他知道問題的癥結點在哪裡了,「我有說討厭你嗎?」
「什、什麼?」澤生回頭,「你……你再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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