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氾濫》 - Ch8. 稱謂

「那個……，您真的沒事嗎？」

「你問我第五次啦，真的沒事。」他抹了把臉，覺得自己實在太低估澤生的執著，要不是他最後勉強用害羞這種爛理由敷衍過去，光是看衣服的破口和傷處，哪裡會分不出是蛇咬還是撕裂傷？

沒錯，這孩子的確會因為過分禮貌的教養而放棄，但改成每過一陣子就問他是否沒事。

他壓著患處，緩緩呼吸吐納，總算是把腹側的裂口止住了血。他擦擦沁出的冷汗，隨手就把渾身血污的衣裳換了。

「那就好。」

「不過我倒是有點意外，你不害怕嗎？那蛇妖的模樣。」青年試探性地問，「凶神惡煞的，看起來就能把你一口吞了。剛才你還要跑過來，很危險的，幸好結界擋了。」

「我沒想那麼多，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好像是有一點。」澤生邊擦乾身體，邊套上乾淨的衣物答道。

……什麼？才一點啊？連那三個虎背熊腰的盜賊見了都知道是堂堂大妖要害怕……，他頓時感到有些五味雜陳。

但也不曉得這孩子是說真的還是在逞強，如果是前者，他可得煩惱，畢竟澤生現在的反應，跟當初的江坤海實在有點雷同。

「對了，我想請問……，您之前在把我帶出這裡時，有沒有看到我身邊有其它遺落的東西呢？」在那些更換的衣物中，澤生見過自己原先穿來的，也見過青年準備的，但唯一缺的，便是他腰上的布包。

再次來到這個岩洞後，他便趁青年離開的空檔在當初的位置找過，但並無所獲。

「我就想你會問的，那個我收起來了，在這裡。」

澤生走出帷幕後，見青年手上拿著的，確實是自己的布包。

他從青年手裡接過並道了謝。對方已經換了套更替的服著，身上的傷口也都打理好了，當真是與凡人不同的存在，這些對他只是轉瞬間的事吧？

不過，神仙果然都長得真好看啊……

「怎麼？我臉上還有哪裡沒弄乾淨的嗎？」見澤生直直盯著自己看，青年忍不住問道。

「啊？那、那個……，左邊、左邊這裡。」澤生故做鎮定，隨便指了一處回答，然後就低頭裝做翻起布包，「咦？」

「怎麼，有什麼少了嗎？」青年悠悠哉哉晃坐到另一塊矮岩上，感到細微的睡意與疲倦感似乎又要襲來。他擦了擦澤生所指的位置，自然什麼也沒有。

「不不不，您別再亂動了，這樣在那邊坐著就好。」他連忙擺擺手，讓原本想過來查看的青年別起身，「也許是途中掉了，沒關係，就算了吧。」

「這樣啊。」青年聳聳肩淺笑，身子又放鬆靠了回去，「好吧。」

為了讓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澤生努力問了個正事，嘗試把思路拉回正軌。

「我想請問……您能教我聽懂蛇的語言嗎？」

「什麼？」

青年有些哭笑不得，他是做了白工嗎？他有點想收回評論這對父子有所不同的想法，江坤海你孩子跟你是一樣的啊！

「你還想再試一次？跟牠談談？這才把牠……揍了一頓的情況下？」

「我想應該是哪邊出了差錯……，也許是我……打擾牠睡覺了，所以才會這樣。」澤生試著換個方式解釋有些岩塊落在水窟外一段距離的結果。

青年偏頭沉思了許久，半晌沒說話。

「……您生氣了嗎？」澤生小心翼翼問道。

「沒有的事，只是這我得想想。」他終究嘆了口氣，「不過在那之前，能不能先提個要求？」

「您請說。」

「能不能別再用『您』了，聽起來……很彆扭。」他苦笑道。

他原本想說的是「我又不會真的吞了你，不用這麼緊張」，但最後依然斟酌了用詞。

見澤生那副正襟危坐的樣子，他認真思考著這個要求到底行不行得通。

昌老他們講不聽，澤生的部分他還是想試試。

因禮節而帶來的距離感固然有助現狀，畢竟他沒打算讓澤生在此久待，沒事別培養什麼感情比較好，但卻也不是想看到這孩子什麼都如此謹言慎行、如坐針氈的樣子。

「那……我該怎麼稱呼……呃，您呢？」澤生顯然很煩惱，「總不能直呼神的名諱，雖然我其實也不曉得……」

「咳咳、說『你』就好啦？」他溫和笑道。

「那怎麼可以？您救了我一命，這樣太失禮了。」澤生拘謹地搖搖頭。

青年打趣地笑了笑，像是在思考什麼，略略停頓了一會兒才道：「這嘛，我也不過是把你從洞裡拉出來，算不上什麼救命之恩吧？」

「啊……我不是指這件事。」

「喔？那是什麼事呢？」

澤生先是愣了一愣，接著又看了看對方，似乎有點猶豫。

青年倒也不催促，就只是看著他的方向。

澤生低下頭，深呼吸了一口氣，才緩緩開口：「大約……兩、三年前，有次我受了重傷昏迷著，村裡的大夫說我沒救了，您替天、天庭辦事時途經此處，便以神奇的醫術救了我一命……。」

青年聽到「天庭」兩字時，實在沒忍住，噗哧笑了出來。

「這樣啊。」他連忙揮揮手解釋，「抱歉、抱歉，你繼續說，我不是在嘲笑你，而是想到了別的事情。」他努力止住笑，但那股隱隱作疼卻拂之不去。

——阿海你可真胡扯，「天庭」也說得出口，我怎就成了神呢？

——我若真是神，又怎會連你也救不回來？

「這對您而言也許只是件小事，所以就算……不記得了也沒關係。」澤生試著維持笑容、打起精神，但仍難掩小小的失落，「我只是想要表達對您的感謝，我是因為您，開始對草藥與醫術方面的知識感興趣的，謝謝您。」

「等等、咳、等等。」青年伸手止住了澤生的躬身行禮，「你如何確定我便是救了你的那位神呢？」

澤生沒想到會被這樣反問，先是微微一頓，才道：「因為您的模樣……，與記憶中給我的感覺，都很熟悉……。」

「可你方才說，自己當時在昏迷中啊？」

「被救活之後，中間……朦朦朧朧曾醒過一次。」澤生答得有些失了底氣。

至於感覺，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也許便是存在自己失落的記憶中。

青年白紗下的雙眼轉了轉，兀自沉吟了一會兒。

澤生看著他，有點為難，卻又有些欲言又止。

「您……，所以您不是嗎？」

青年倚靠著大石而坐，將交疊的雙腳換了邊，單手支頤，另隻手則在身前由上往下順過去，苦笑地說了件顯而易見的事實：「但……我現在是這副模樣啊？你確定我真是你記憶裡，神通廣大的那一位嗎？」

「我想您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才會像這樣受了傷、又困於此。」澤生歛眸說道，「我無意打探您的事情，但如果有什麼我能做的，還請您告訴我，哪怕是償還過去的恩惠也好……。」

不論是因為那時的存活，或甚至是因而開啟了他對醫藥方面的興趣，也許對方難以想像這在他往後的生命裡起了多大作用，但澤生自己卻明白，也許在不知不覺裡，對方已成為除卻父親之外，另一個能夠在精神上陪伴他的存在。

意料之外的重新見面，他曾經仰慕的存在變得如此，澤生沒有產生信念的崩解或動搖，想的卻只是如何能幫對方恢復。

「我是不是他，對你而言很重要嗎？」青年微微一笑，笑意卻似乎更深。

「這……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即使您不是，您也對我很好，所以我……」澤生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比較恰當。

「沒事，我逗你而已。」他也沒有真要澤生回答，「總之，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如此拘謹用『您』來稱呼。雖然有禮貌也是好事，但對我就不必了吧，太不自在啦。」

「可是……」

「哎啊，就這樣吧，算我拜託你了，這樣聽了真的很彆扭呢。」

見了青年苦笑的樣子，澤生只能招架不住地點點頭。

「好啦，姑且不論我是不是他，現在都得先把你的頭髮弄乾才行。」

青年向他招招手，可澤生卻站在原地，顯得有點猶豫。

「快過來，不然會感冒的。還是……我看來有這麼可怕嗎？跟那條吃人大蛇相比，我應該挺平易近人的吧？」他聳聳肩笑道，疲倦感又襲了上來，讓他不自覺打了個哈欠。

澤生看了青年，他雖然在笑，但看起來有些勉強。

青年的手中出現一些淡金色的光點，散發出柔和的光線，看起來暖烘烘的。

澤生低頭想了想，接著默默移動身子坐到了矮岩上，背對著青年。

他自己也沒發覺，自己臉上正泛著淺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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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喧囂因夜幕降臨而逐漸進入尾聲，從鑼鼓齊天到夜闌人靜，讓端坐房裡的女子越來越能清晰自己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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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裡搖曳的燭火如她飄搖的心思，她曾經說過自己沒有不願意，但止不住在這樣獨自一人的時刻感到寂寞。

似乎有些搖晃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在門口停頓了一陣子，才踏進房中。

推開房門的新郎倌高大英挺，俊朗的臉上帶著靦腆笑意，一身紅色喜服，對應她身上的鳳冠霞帔，人人都說他們是郎才女貌的一對。

新郎倌雖有幾分微醺醉意，但仍輕聲關起房門，而腳步也不再虛浮，顯然在應對眾人輪番敬酒之下游刃有餘。

他走到她面前，期待但謹慎地掀了她的頭蓋，佳人婉約淺笑，他執起她的手，自今夜起，他們稱呼彼此的方式便會改變。

依著古禮飲過合巹酒後，他稍稍彎下身子，將新婚妻子抱了起來，很輕，就像羽毛，純白而聖潔。妻子清麗的面貌因為害羞而泛起紅暈，讓他更難以忽視接下去要發生的事，不禁懷有一絲宛如玷汙什麼的罪惡感，卻又無法抹滅心裡的渴望，最終在有些曖昧的氛圍裡吹熄了燭火。

在他吻上她如玉脂般雪白的肌膚時，她輕顫了下身子。

她想起那個人總是說自己酒量不好，在家鄉總是被人笑一杯就倒，結婚時妻子不知怎麼做的，把自己杯裡的酒全換成了水，這才逃過鬧笑話的可能。

那吻帶有酒的淡淡醉香，以及他綿長的情意，像殷切但克制的探問，反映著他充滿不安的內心，卻又一往無悔。

她知道他為自己做得太多，即使來得太遲，她也應該要放下那個人了。

她抬起纖纖柔荑，輕輕地環住他的脖頸做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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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勇啊，你覺得……江坤海這個人怎麼樣？」

刻意將周遭的人都遣走，方清遠啜了口手中的茶，輕描淡寫地問，眼神並未看向王勇。

「……坤海哥做事認真，對人也很和氣，村裡人有什麼事，他能做的都會盡量幫忙。」他盯著手裡的瓷杯，給出了公平的評價。

「那麼做為婉兒的丈夫與下任村長呢？」

「……」

見王勇別開眼色，並未回答，他自然不太意外，只是笑了笑。

「我年紀也大了，再坐村長這個位置也沒有多久，是得為後續做些打算。」雖然方清遠的身體確實還很硬朗，但從他灰白的鬍子與略有皺紋的面容，依然能看出是有年歲的人——即使這樣的外貌，有部分是他刻意為之。

「而婉兒是我唯一的寶貝女兒，她的終身大事也是馬虎不得的。」他露出老父親的感嘆，「我自是希望她能快樂，但她是我的心頭肉啊，我也不希望她出嫁之後，會跟著對方吃苦。」

「……您替婉兒小姐考慮了很多。」王勇垂眸說著，端著茶的雙手稍稍收緊。

「其實這件事我本不該告訴你，畢竟他也不希望讓人知道，可你也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孩子，老實說，這或許……算是我自己的私心吧。」方清遠刻意頓了頓，「江坤海曾與我提到婉兒的婚事，只是我當下並未允諾他的提議。」

王勇怔了怔，茶都差點灑出來：「什麼？」

「婉兒自己的意思……，我身為父親，還是會納入考量的。只是她太年輕也太單純，有時候只見到了美好的表象，便以為那是全部。」他嘆了口氣，「不過有哪個少女會不對英雄動心呢？」

「我、我也能做的！」王勇下意識脫口而出，他放下瓷杯，毅然決然直起身子，他其實不懂，為何有些年紀比他還小的同齡人都能跟著上礦山對抗妖怪，村長卻總是讓他巡視村落與道長留下的結界外圍，並不讓他跟著上山。

方清遠笑了笑，搖搖手讓他先坐下。

「阿勇，論對這村子的熟悉度，江坤海並不如你，若要讓這村交到他手上，說實話我不放心。」他說，「對抗妖怪、維持我們既有的礦脈來源自然重要，但也得防範外來的人覬覦，甚至在我們前往礦山時攻擊村子。除此之外，我們終究是一個村落，平日間鄉里的大小事務、人際相處，才是最基本的工夫，而這也都與村長這個位子息息相關，你明白嗎？」

「……是，我失言了。」

「我不是要責罵你。」他說，「只是無論是婉兒的丈夫也好、下任村長也罷，這背後有太多需要考慮的地方，有時真不是那麼容易決斷。」

茶湯的氤氳裊裊，如在方清遠臉上蒙了層極薄的霧。

「你得時時權衡利弊，試著做出當下對所有人最好的選擇，而有時候，這免不了得成為壞人。」

王勇低頭無語，這是他先前所沒有想過的問題。

「我知道你一直想跟著我們上山，但既被稱作英雄，便得做好覺悟。」方清遠放下瓷杯，嚴肅地對王勇說，「江坤海有這份覺悟，我不曉得你是否也同樣。」

王勇才想回答，卻見李添順和張仁善從外頭走來，手上提著的籠子裡裝著幾隻毛茸茸的野兔，有的受了箭傷、有的被捕獸器夾了。

「最基本的，小夥子，要是連這都沒辦法，山腳也不必去了。」張仁善甩甩籠子，把幾籠兔子扔在地上。

看著王勇蹙起眉宇，覺得有些殘忍又疑惑的模樣，李添順這才開口解釋。

「這是練手，如果能精準下刀更好。你得習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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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來還不太能接受。」

緩步行在往結界的路上，李添順始終維持在方清遠右後方半步的距離。

「放心，那個誘因對他而言足夠了。」方清遠將手負在身後，不疾不徐說著，「況且他不會有太多練習時間。」

張仁善的刀法並不俐落，但方清遠原本就不是要讓他教王勇如何下刀。

很多事只要能嘗試頭一次，後面便容易多了。

李添順並沒有針對方清遠將自己女兒也納為棋子的這點做出評論，雖說這看來像是將婉兒也當成籌碼的一部分，可他到底也不是真沒為女兒著想，否則也不會選了王勇。

「前陣子村裡的那些話，你也聽過了吧。」方清遠並未轉過頭問，但李添順聽得出他語氣裡的輕微笑意，「哎呀，我當真是老囉。」

「暫時的而已。」李添順在他沒有看見的背後輕輕搖頭，自己當然知道他在指什麼。江坤海在村人間開始累積起了點好話。

群體總是如此，剛開始對於外來者的排斥就像割人的尖石，但那人大概真像大海，慢慢將稜角給磨得圓滑平順。那些從耳語間構築起來的聲望，頗有當初方清遠的幾分影子。

可是這影子不願認真守好自己的本分，想要毀去他們找到的生路。

他們原是一磚一瓦建立起堡壘、想凝聚遮風擋雨之處的人，卻未想時過境遷，牆垣卻細碎泛出裂痕。

當見到某些種子發了芽，就得在生根前拔除，以免讓蔓延的枝枒無聲無息將城牆吞噬。

「倒是讓你也來安慰我了？」方清遠滿是風霜的臉上，依然帶有當初的驕傲自信。

「我從來都不需要這麼做。」

英雄被遺忘的速度很快，而他們不過是讓那些受保護的人們想起自己多麼弱不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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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二人來到結界所在之處，比岩洞水窟還小許多的池子裡泛著輕淺銀光，即使現下不是深夜，猶能見到底部散發著世間少有的光華。

方清遠從懷裡拿出一只折成六角形的小黃紙，又拿出一把小刀輕輕割破自己的尾指，他略略皺眉，在黃紙上點出幾許鮮紅。

血在帶有墨漬的黃紙上暈開，滲入紙漿的纖維之中，深黑色的墨字與血糾纏在一起，彷彿形成隱形的鐵鏈，散發出一股詭異的妖氛。

「可惜這法子只能用一次。」方清遠有些惋惜地將六角形的束縛放入池中，那紙片浸了池水後便像感應到什麼似的，直直往池底以不自然的速度沉去。

「但一次除掉兩個是不是太冒險，上次……」李添順擔憂地提出疑問，只是自己卻也沒想到什麼更好的方式。

「我說過要除掉兩個了嗎？」方清遠露出再平常不過的、屬於慈藹長者的神情，只不過眉間盡是算計。

「小的不成，便先處理大的。」他不疾不徐說著，「雖然我的確厭惡等待，卻也不想操之過急。」

「那……該怎麼做呢？」李添順不解地問道，雖然他不確定對方是否會回答。

方清遠看了他一眼，細瞇起的眼角有些魚尾紋，嚴格來說，李添順覺得他從來都是更像蛇的那個，不過這與他跟隨著這個人並無衝突。

「你也不是外人，便先告訴你也好。」

方清遠的城府是少見於臉上的，他並不認為自己心思深沉，這是他的天性，而這天性早期讓他在某些事物上嘗過甜頭，因此即使他今日不做村長，他也不會改變處事的方法。

不過他依然需要一些能夠相信的對象，只是人心各異，有時候能夠提高對方不反叛的方式，是成為共犯。

李添順只是安靜地聽著，並等待自己被分配到的工作。

「你的箭法看起來還是那麼精準，到時候還得靠你。」方清遠讚許著，方才他們提著野兔來的時候，他瞥過一眼兔子的傷口。

「我想，我們會需要抓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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