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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從樹葉隙縫灑落，時有時無的唧唧蟲聲在山谷間迴盪，黑黝黝的馬蹄踩過草叢，馬尾巴隨著步伐輕鬆地甩動，一黑一白的馬兒駝著各自的主人，在幽暗靜謐的山林裡走著，時不時聽得見幾聲貓頭鷹的嗚嗚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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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伊蓮和母親兩人趕路時相差甚遠，他們這幾天的移動速度，幾乎像散步一樣，馬兒愛怎麼走就怎麼走，幾乎沒怎麼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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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趕路？」出發第一天，伊蓮這樣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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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伊沒給她好臉色，只是冷冷地丟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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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要讓妳身上的傷口裂開的話，不用趕路，我多得是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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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閉嘴了，有些氣，覺得困擾，卻又感覺臉蛋耳根熱燙熱燙的──伊蓮看著前方一身黑的男人背影，靜靜思考這幾日來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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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羅伊沒有說謊，那戈婓的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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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婓利用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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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遠比以往送進城堡中的女孩來得更強壯、更耐得住苦，所以乾脆就測試一把，對她注射比『惠賜』更強的藥劑，反應優良的話，就送往菲里妲斯，吸收成組織成員；若失敗了，也不會有太多損失，往羅伊的床上一送，幾個月後等收屍便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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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奴隸間說的『惠賜』，是指體內的血有可以抵抗怪物體液的人，而戈婓在她體內注射的東西，是『疫苗』──是一種連沒有惠賜的人都可以使用的東西，雖然有一定的機率，會對使用者的身體造成負擔，但可以更有效地防止人轉化成怪物──大概是比惠賜更強效的東西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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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苗』，她對那東西並沒有不良反應，身體狀況一切正常，這代表她有潛力成為很棒的菲里妲斯戰力──於是，戈婓連她母親都設計下去──要讓她更無後顧之憂的成為菲里妲斯的成員，就要除去她所有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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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一無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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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自己掙脫了牢籠，卻發現自己依然受人擺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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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死後，她每日都睡得不甚安穩，總夢到那些哭泣聲、冰涼的手、母親的淚……卻沒有再夢見曉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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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這是老天對她的懲罰吧？妄想得到奴隸不該有的自由，代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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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馬兒停下來，她晃了一下，回神發現前方的男人已經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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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生火的東西。」羅伊對伊蓮命令道，一邊卸下馬鞍，拍拍馬兒讓牠自己去找吃的東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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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言跟著跳下馬背，胸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日常動作不再讓她動不動就痛得呲牙咧嘴，羅伊肯定是知道的，才會使喚她做這個做那個……她把韁繩交給羅伊，自己揹著包包準備去附近採集，還沒走遠，就聽見羅伊在身後又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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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東走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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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剛回頭，兩個空罐子就朝她拋來，她差點被砸到臉，手忙腳亂地抱住水壺，認命地將空罐子塞進包包裡，有點想將她的長劍拿回來，卻看見東西在羅伊身上，他一隻手還擱在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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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我可以──」她開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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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伊沒等她說完，頭也沒回就打斷她：「別走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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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是沒有要給她的意思，她癟嘴嘆氣，往東走，不一會兒果然找到羅伊說的小溪，她打開水壺，將瓶子浸到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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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的水波返射熠熠星光，水壺咕嚕嚕的吐出氣泡，然後漸漸填滿水，幾條肥魚好奇的在周圍觀望，時不時游過她的手……該抓幾隻回去嗎？她猶豫著，突然全身一僵，機警的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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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對岸的叢林裡有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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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瞪大眼，差點連呼吸都停了，仔細搜尋對面傳來的盯視感──溪水唰唰響，今晚沒什麼風，卻有一簇草叢輕輕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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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雙混濁的眼睛盯著她看，跟她四目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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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隱約聽得見雜沓的喘息聲，那可不是她自己的，也不可能是羅伊的──冷汗從額角滑落，伊蓮認出那是什麼東西，她不敢轉頭，抖著手把水壺收回來，迅速塞到包包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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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有怪物在對面，距離不到五十公尺，才隔一條淺淺的溪水……戈婓說怪物怕水，但前幾天，她親自證實這個理論並非永遠行得通──她得快點回去！好險她沒有走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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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剛站起來，那隻怪物就急著從草叢裡跳出來，口水狂流的死盯著她看──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越來越多，全擠在森林邊緣，有幾隻還半跑半爬的湊到溪邊，一副想過來又不敢過來的樣子，呼嘎呼嘎的低吼，還發出奇怪的嗚咽聲，聽起來居然還有那麼一點兒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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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再詭異不過的景象了。彷彿隔了一道透明的牆，她初次在身無寸鐵的情況下，與那些怪物互看這麼久──那些東西曾經是人，即使頭禿了、牙齒爛了，有些身上還掛著破爛的衣物，但都還看得出人形……這些怪物和她在赫維緹克城裡看到的不大一樣，它們看起來更結實、更強壯，更……炯炯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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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赫維緹克城邊的那些怪物，眼前這群看起來更像那天晚上襲擊她和母親的……她臉色刷白，想起母親的死，胸中突然興起一股復仇的怒火，但現在手中空空的，什麼也沒有，復仇什麼的，別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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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身上特有的臭味越過小溪飄了過來，伊蓮下意識地摀住口鼻，決定不追究那些傢伙沒靠近的原因，先走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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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對它們，慢慢後退，在它們的注目下，隱身縮回樹林裡──確定離開那些東西的視線範圍後，伊蓮馬上轉身，拔足狂奔，跳過石頭、樹根、衝回他們休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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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伊已經把包袱都放到地上，用舊的斗篷和繩子弄出一個簡單的帳篷，正靠著樹幹休息，面無表情的看著一本書。聽見她跑回來的動靜，抬頭挑眉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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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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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伊蓮彎腰扶著膝蓋，氣喘吁吁地回他：「剛、剛剛溪邊，有、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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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羅伊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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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伊蓮愣住，看他大爺一臉悠哉從容的模樣，慢半拍才想起來，眼前正是一個如假包換的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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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怕貴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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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他叫她別走太遠……難怪……伊蓮整顆心定了下來，腦中又悄悄浮現一個領悟──羅伊待在原地不動，反而叫她做這個做那個的，該不會就是──不，別想了，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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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搖頭，提醒自己不過就是貴族太懶，習慣有人服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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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撿樹枝。」她悶聲說完，將水壺放下，再回到樹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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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她很仔細的記住自己離開的範圍，沒有再遇到任何一隻怪物。她一路撿，還發現幾棵蘋果樹，滿載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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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伊依然懶懶得靠著樹幹看書，她一個人張羅弄食物、清點物資、打理環境──忙了一陣，幽暗的森林漸漸轉亮，微涼的晨光透了進來，她看準時機生火，把方才準備好的食物弄熱了，照例端一份給羅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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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接，她也不吭聲，乾脆把整碗食物放在他腿邊，自己回到火堆旁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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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當中，這時候最放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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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源暖暖的，她嚼著嚼著，精神有些恍惚，思緒又飄開……想起母親、想起曉雯，想起戈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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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泡著貴族死嬰的罐子……那天在山洞裡，她勉強把食物全塞進肚子裡，休息了一會兒後，就緩緩挪到那個小屍體的旁邊，輕輕將它抱起來，放回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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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做什麼？」羅伊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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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婓要我帶過去，我就帶過去。」她低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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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哼，口氣有些惡質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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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要的是標本，妳這樣帶過去，到那邊都已經腐爛了，帶個垃圾給他們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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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一頓，但還是繼續將蓋子蓋上，拴緊，不服氣的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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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要也沒關係……總得找地方埋起來，讓它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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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她意料，羅伊居然沒再對她冷嘲熱諷。他只是坐在那兒，盯著她直瞧，看她瞎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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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人，大部分時候都是態度惡劣的……但這幾天下來，她還是發現些許不同──她從沒想過貴族也像普通人一樣，偶爾會輕鬆的笑，會打噴嚏、咳嗽、會累、會睡覺、會餓、會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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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是羅伊最不耐煩、最差勁的時候，講話也愛理不理的，三句話裡總有兩句挾槍帶棍，酸得嗆人；反之，他在晚上比較放鬆，話也多，甚至會主動開口，或在她累得差點睡著時提議停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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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夜裡，她忍不住好奇，開口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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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族……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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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問題有點蠢，但羅伊破天荒的沒有嘲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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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騎在前頭，如實回答：「只要破壞力夠強的武器，就可以讓貴族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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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樣的武器？」她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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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伊沉默了一陣子，才低聲吐出答案：「菲里妲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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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蓮忍不住猜想菲里妲斯握有什麼武器，槍、砲那類的嗎？她在曉雯的電腦裡看過那些東西……不過，比起這個，她更想知道，為什麼羅伊要跟她一起去西瑞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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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是貴族啊！是菲里妲斯的敵人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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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他也只淡淡回應，說有東西要拿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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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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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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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因為那答案愣住，但又感覺不出敷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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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總是迴避她問題，或顧左右而言他的戈婓不同，羅伊幾乎有問必答，即使有時候嫌她問的事情太蠢，讓他不耐煩的譏諷她，她也總能從中輕易想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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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善的謊言，與殘忍的事實，她似乎比較喜歡後者……這算什麼？曉雯說的『被虐體質』？伊蓮忍不住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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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話又說回來，羅伊會回答她大部分的問題，但相處越久，得到越多答案，她越覺得眼前這位貴族越神秘──比以前對這個世界一知半解時，對貴族單純的敬畏恐懼，現在的感覺更複雜，還有些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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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填飽肚子，還奢侈的吃了一顆蘋果，簡單收拾完，又給火堆添了些樹枝，被那暖意弄得忍不住打了個呵欠。伸懶腰的時候，眼角餘光瞥見羅伊不知何時吃完東西，正盯著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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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耳根子紅了紅，知道他在等──她從包包中拉出毯子，踱步到他身邊，躊躇了一會兒後，動作有些僵硬的坐下，在他身旁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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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取暖罷了，別想太多，她安慰自己。春寒料峭，即使他們白天休息，有營火增加熱源，森林裡的溫度還是很低──之前她和母親也會抱著彼此睡覺，還是常常睡到一半被凍醒，直到離開山洞後，羅伊發現她睡到冷得抽筋，才……咳嗯，反正就是，咳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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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取暖而已，她以前跟洛斯提他們野宿時，也會背靠著背取暖睡覺，這根本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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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伊的手環過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往他懷中帶，直到她從頭到腳密密實實的貼在他身上，再用披風包住她，手依然沒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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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取暖……她需要更好的體力，才能完成任務……伊蓮腦子熱呼呼的，手腳也暖呼呼的，大氣不敢喘一下，然後聽到他又翻了一頁……還沒要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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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她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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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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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先睡覺嗎──伊蓮嘴巴張開又閉上，最後啞聲問：「那個，嬰兒是哪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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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耳邊貼著的胸膛傳來隆隆共鳴，羅伊冷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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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這麼多做什麼？妳都離城這麼久了才問，不嫌太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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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回應，沒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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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著了？羅伊皺眉，低頭查看，發現她耳朵又紅了──太悶熱？他將披風掀開一點，才聽到她囁嚅著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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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剩我自己了，要去送死，也要死的明白……」懷裡的女人用她那低啞的聲音輕輕說道，「沒有辦法自由選擇想要的生活，總有自由選擇死亡的權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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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清楚，菲里妲斯並不是個多快樂的地方──羅伊眼神一暗，沒什麼閱讀的興致了──他闔上書，閉目養神，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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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聲音是怎麼搞的？」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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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懷裡的人明顯一僵，好半晌，她悶聲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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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答了，你會告訴我那個嬰兒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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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膽子越來越大了……他瞇眼，索性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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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又在兩人之間醞釀了一會兒，他聽見她嘆氣，然後，那個微啞的、像加了牛奶的威士忌一樣低醇帶點甜的嗓音，輕輕傳進他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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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很小很小的時候，我母親……壓著我的頭……在火爐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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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火光、燙人的熱風、驚天的哭聲、破碎嗚咽的道歉聲、死壓著頭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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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嗆傷，邊哭邊咳……」伊蓮撫著自己的脖子，「沒咳了，就再抱我去火爐邊，壓著讓我嗆到咳嗽……反覆個幾天吧……不記得了，後來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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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記得了，很多事情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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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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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記得母親摸著她的頸項，流淚對她最後一次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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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碎的回憶像雪花一樣在腦中飄散，降到雪地上，漸漸融成一片，看也看不清，伊蓮半闔著眼，感覺全身被暖著，耳邊聽著他胸膛裡穩定的心跳聲，漸漸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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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注意到，羅伊還沒回答她問題……但沒關係，至少她今天想起了，小時候在火爐邊，母親哭著對她道歉的聲音──媽媽並不是後來才後悔的，她至始至終都不想讓自己這樣的，知道這個，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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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睡半醒之間，她聽見那低沉的男聲，輕聲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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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嬰兒，是上一個孕母生的。」他的聲音輕得幾乎像悄悄話，但貼著他胸膛的伊蓮，卻聽得清清楚楚，「我不想，但由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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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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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6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JXU4zZ05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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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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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睡睡，讚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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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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