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相遇日子中的365 - 【二十二】

笨蛋雨竣

笨蛋雨竣: 妳睡了嗎？

我: 還沒。

笨蛋雨竣: 最近如何？

我:還好。你呢？差不多三個月沒有

笨蛋雨竣: 在學校見到你。

我:就有事要回韓國一趟。

笨蛋雨竣: 怎樣？想我？

我:屁了！誰會想你。幹嗎？找我有事？

笨蛋雨竣: 喔，這個……沒甚麼。

我:奇奇怪怪的。

笨蛋雨竣: 妳才奇奇怪怪！

我:哪裡有……

笨蛋雨竣: 就字面上的語氣來看，妳是不是發生

了甚麼？

我:沒有。

笨蛋雨竣: 真的沒有？

我:睡了。拜。

詩喬把電話放到旁邊的書桌上，然後盯着那電話：那信息提示燈閃爍着。但她沒有勇氣再看下去，她怕自己會支撐不下去。在通訊軟件中的她，明明就表現得跟平常的她一樣。可是他卻好像發現了自己努力想着要隱藏的一面，為甚麼呢？

詩喬眼眶裡的淚水早已不爭氣地掉下來。她連忙用手擦去，深呼吸了幾口，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哭，哭也沒用。但是淚水好像已經不聽她指揮了。她連忙關上燈，掀起被子並蓋過頭。可是窒息的感覺沒有抑止她的淚水，不想閃過的記憶卻洶湧而出：

在平安夜前夕，爸爸仲慰終於下決心去醫院留院檢查。那時的他從電話中只傳來一句訊息：

「還是第一次在醫院過聖誕，不知會怎樣呢？」

詩喬那時為了安慰怕看醫生的爸爸，便回覆道：

「明晚就是平安夜，顧名思義就是會一切都平安。」

然後四日後，醫院中的一個電話讓媽媽放下一切直奔醫院。而當媽媽回來的時候，帶來的就只是一個噩耗：爸爸患上胃癌了，而且已經擴散了。

也許自小就不懂表達情緒，當下的詩喬沒有甚麼反應，只是很冷靜地問：

「醫生會打算作怎樣治療？」

也許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詩喬還是第一次見到媽媽完全失去力量的狀態。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媽媽婉娜只是簡單傳來一句話：

「去接爸爸回來吧，醫院已將他轉介至另一所醫院安排治療。」

那一天，天氣好像特別冷，天空的顏色也特別灰。爸爸和她在回家路上沒有特別說甚麼。與其說爸爸沒有說甚麼，倒不如說她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她真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買一個記憶棒給弟弟吧！他原來那個好像不夠用。」爸爸仲慰經過電腦舖時說。

「不急，晚點買。」詩喬說。

「之後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仲慰雖說得細聲，可是都聽進詩喬的耳內。

「一定會康復的。」詩喬斬釘截鐵地說。她是這樣相信着。

就是這樣，她每日都堅持一如以往的生活着，不論是行為還是情感上，彷彿那個噩耗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只是爸爸的情況不太理想，進出醫院的次數多了，她的日程也從來往學校與家中增添多一項：醫院。她沒有把一切告訴別人，只是努力地裝着若無其事。可是媽媽對自己的要求和依賴多了，畢竟自己是長女，身邊的親朋戚友也不停向詩喬施加壓力：說要多關心媽媽和弟弟；媽媽說很擔心弟弟要詩喬多加關心……一切一切，彷彿沒有一個人對她說：

「妳還好嗎？」

直至今日，詩喬的情緒彷彿到了臨界點了。下午的時候，因為醫生說爸爸的肝臟出現問題要重新檢查而導致無法開始癌症治療療程。那一刻，她第一次見到爸爸哭了。爸爸眼裡的失望、無助、憤慨，五味交雜，隨着淚水宣泄出來。媽媽和姑媽們都摟着爸爸痛哭了。而她呢？遠遠的站在床邊動彈不已。她不知道她該怎樣做。詩喬緊緊用雙手摟着自己，手掌緊緊的握着好像是在努力為自己增添一點點力量。只要一點點就足夠，只要能夠有着安慰他們和送媽媽回家的力量就足夠了。

待他們的情緒平復過後，爸爸也回到病房裡，並說：

「詩喬，幫我買些飲料。好想喝些甚麼。」

「嗯。」詩喬努力堆起笑容回答道。笑容能為爸爸增添力量嗎？

詩喬慢慢地一個人走向便利店，沒有意識般買了數枝飲料。當她踏出便利店時，她覺得此刻的太陽很刺眼，刺眼得她想就這樣閉着眼睛走，直到她想睜開眼睛時，一切都回復正常。

詩喬才走了兩步，突然一對強而有力的臂彎緊緊地摟着她。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並傳來久違的聲音：

「想哭就哭吧。」是他。他來了香港。

「不用了。」詩喬笑着說，並同時鬆開他的手臂。她回頭望向他，說：

「我沒事。」

「我在這裡，不用硬撐。」他說。詩喬聽了，笑了兩聲，說：

「你的廣東話還是要努力練習。」換來的卻是他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詩喬連忙摸摸額頭，還真蠻痛。不過見到他，心裡覺得溫暖了。不知道為甚麼，就算在韓國第一次見到他，那一份熟悉感令她完全安心了。嚴格來說，他是個陌生人。但是，他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他不是誰，是延政熙。

「要我陪妳上去嗎？」政熙擔憂地說。他知道她一個人在撐。對不起，他來晚了。

「不用了。你上去的話，我不知道怎樣跟他們解釋你的存在。」詩喬說。她依然保持輕鬆的口吻說。對着他，真的沒有陌生人的尷尬，就好像從很久以前就認識一樣。

「那麼…給妳的手機我。」政熙伸手說。

「你安排了那麼多大內密探在我身邊，會查不到我的電話號碼嗎？」詩喬笑着說，並一邊遞上自己的手機。對於詩喬依舊開玩笑，政熙就更擔憂了。她越是表現一副沒有事的樣子，就代表她把自己的情緒壓抑得更厲害。但他不想強迫她做甚麼去抒發自己，就只好選擇當她有需要時即隨時出現在她身邊。

「妳沒有我電話號碼嘛。」政熙在詩喬的電話上按了數下，就把電話還給詩喬。然後又說：

「有甚麼事就打電話給我，或是發短訊給我。無論如何，我會馬上出現。記住，一定要通知我。」

「沒想到現實中的你跟夢中的你性格還是一樣，一樣囉嗦。」話才剛落下，詩喬的額頭又傳來清脆的彈指聲。

「妳也是跟夢裡的妳沒倆樣。」一樣那麼為人著想，總是獨自在暗處中舔傷口。其實妳也是有人可以依賴的，至少其中一個現在正站在妳面前。

「是嗎？我還以為只有我一直夢見你，原來你也……難怪在韓國那時你會那麼衝動。我當時第一反應是還以為遇着一個變態。」詩喬忍着笑說。老實說，那時被人莫名的摟進懷裡，真的被嚇了。那一刻的他真像變態。

「還說。我以為妳真的不認得我。不過剛才我已確認了，加上承珉那臭小子的口供。」

「韓國那時已認得你。只是不想承認。誰叫你令我太尷尬了。」詩喬不好意思地說。她停頓了一下，望着手中剛從便利店買的飲料，在那一瞬間面色一沉，但很快又再被強撐起的笑容取代，並說：

「我要回去了。爸爸應該等了很久了。」

「詩喬，要記住，只要妳願意，回頭就會見到我。」他這樣說。詩喬忍不住笑了笑，這句話他到底準備了多久，弄得她毛管都豎起了。她輕輕的表示沒好氣地搖搖頭，咬了咬下唇，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走過醫院那白色的長廊，這不像電視劇中所見那樣寬敞，而是因為醫院床位不足的問題而在走廊上設置了很多臨時床位，令走廊顯得略為擠逼。加上因為病人的數量實在超出醫院能容納的數量，所以護士都忙不開交，情緒方面亦略為燥狂。詩喬好不容易避過重重障礙，才來到爸爸所屬的病房中。

「爸爸，我買了。」

「很好。這飲料味道很好，我很喜歡。」爸爸仲慰說。如此輕鬆的語氣，彷彿剛才的崩潰已讓他發泄得一乾二淨。可是，詩喬知道爸爸從來都不會把任何擔憂、不開心的事掛在嘴邊。這一點，作為他的女兒跟他有點像。其實性格方面他們兩父女都很多共通點：習慣把所有事收起來、習慣夜睡、對家人從不吝嗇等等。可是也許很多事都不輕易講出來的關系，對於姑媽前幾天跟媽媽說爸爸投訴子女都不跟他聊天這件事，詩喬心裡有點悶悶的感覺。無法考究姑媽所說的是不是真，但的確每次去醫院探望爸爸，都不知該說些甚麼。爸爸自生病後就總會說前路茫茫，情緒也隨之低落。詩喬多次試着轉移輕鬆的話題，希望可以讓爸爸的心情開懷一點，可是都失敗了。詩喬的心情最後也變得低落，卻要努力忍住不讓自己哭。久而久之，詩喬都不知該如何開口好了。可能每次一個拳頭或是一個擁抱或是一個笑容都能夠完全傳達詩喬那無限支持的心意。

這一刻，詩喬臉上也是掛着笑容，笑着說：

「味道好啊！早知道我也多買一枝試試吧。」

「那妳把桌上那枝也都打開吧。」爸爸仲慰說。他能夠幫這個女兒做事的日子不多了，可以溺寵她的日子也是寥寥可數。其實真希望可以一直陪着女兒，永遠做她的後盾，看着她大學畢業，找第一份工作、結婚等。可是現在卻是有心無力。

「不用了。那是我買給您的。您喝就好。您喜歡就可以。」詩喬說。然後就這樣靜靜的坐在爸爸的床邊，看着姑媽們和爸爸媽媽交談，一直一直的……

夜幕低垂，詩喬瑟縮在被窩裡，睡不著。淚水早已不受控了。她所希望的是：

可以為爸爸做點事；

而同一個時空裡，被同一個月光映照的白色房間裡，一雙迷茫的目光透露出同樣的思緒：

希望可以為女兒做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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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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