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政熙先生,你來了。她剛剛入睡。我也需要回公司處理一些事務。」金經理人才剛打開門,便開口說道。
「那麼…您先走吧。麻煩您。」延政熙有禮鞠躬說道。
待金經理人離開後,政熙輕輕關上門,深怕關門聲會把孝珠吵醒。他才剛踏進大廳,便見到遍地琴譜。政熙一頁一頁把琴譜收拾起來。過程中,他看到琴譜上滿滿都是鉛筆的痕跡,她到底是花了多少功夫和努力才能達到現在的成就。從這些密密麻麻的筆記中,這彷彿告訴政熙:鋼琴與她的生命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而他的存在,卻好像一步一步毀滅屬於她的光芒。他把琴譜堆疊整齊,放在鋼琴上,然後走到孝珠床邊,輕輕地給她蓋好被子,便回到大廳,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一邊坐著,一邊看著孝珠睡著的樣子。
現在睡著的她,眉頭間依然微微皺著,淡淡帶出憂愁和不安的神情。政熙微微歎氣,想:他一直只是想以一個哥哥的身份照顧她,從來沒有一點點超越哥哥對妹妹的愛的念頭。可是這樣卻好像傷害她了。但他自己不知道該如何做才是對她最好。難道一直以來他的執著是錯誤的?可是,最近他遇見那個她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夢境也變得越來越變得清晰。
「哥哥,來了?」孝珠坐了起來,一邊擦著眼睛,一邊含糊地說道。
「妳醒來了。不要多睡一會?」政熙站了起來,倒了一杯水,拿給孝珠,並關心問道。
「不用了。」孝珠喝了一口後,回答道。「哥哥,你是擔心我才來嗎?」
「孝珠,下次不要喝酒太多。這對身體不好。如果妳現在感覺良好的話,那我先回去了。」正當政熙轉身打算離開時,孝珠便拉著政熙的手,深呼吸說:
「政熙,如果你不愛我的話,為甚麼要對我那麼好?」
「我一直只把妳視為妹妹。」
「妹妹……這字眼是多麼的刺耳。你對我就只有哥哥對妹妹的關心嗎?」
政熙沒有回應。只是閉上眼睛,深呼吸一下。然後說:
「孝珠,我們能不能不要再談這個話題?我們就不能就像孩童時那樣,朋友般相處?」
聽到此番說話,孝珠彷彿聽到心底裡碎裂的聲音。她慢慢地放開那拉著政熙的手,沒有情感地說:「你走。」
「孝珠…」
「我叫你走!你走!」當再次聽到政熙的低喚自己的名字,孝珠崩潰了。她歇斯底里地大叫,同時把床頭櫃上的水杯打翻在地上。玻璃碎片好像跟她那支零破碎的心互相呼喚,讓她覺得難以呼吸,心裡很痛…很痛。淚珠也大滴大滴落下來。
如此被傷害得體無完膚的孝珠,是他想要的結果嗎?政熙緊緊握著拳頭,他很想安慰她,但他知道他的安慰、他一直以來的不忍,對於孝珠來說,都是一把把利刃,把她的心劃下一道又一道難以磨滅傷痕。他決意頭也不回地離開這所住所。在政熙關上門的一刻,孝珠就哭得更厲害。
「延政熙!你好殘忍!你好殘忍!」
這是哪裡?
詩喬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她走在一條小徑上,左右兩旁都是筆直高挑的大樹。藍天綠葉,伴隨著小鳥們一唱一和的歌聲,蟬也不遜色地發出低沉的鳴叫聲。能夠置身於如此脫離城市的煩囂,滿載著大自然給予的寶貴禮物中,呼吸著毫無雜質的空氣,再陌生的環境,詩喬也毫不猶疑選擇盡情地享受。
突然四周的環境變了,走出那片木林,一所古色古香的韓屋出現在自己面前。 「韓屋?那麼這裡是韓國嗎?但記憶中的首爾不是應該大廈林立,與香港差不多的城市嗎?為甚麼這裡看起來卻那樣復古呢?可是與其說是兩班或是平民的普通韓屋,這裡更像宮廷。」詩喬心裡想著。
「妳現在才回來!妳可知道娘娘……」此刻,詩喬彷彿被雷電激中,腦海裡充滿著嗡嗡的響聲。娘娘……她是真的身處在朝鮮時代的皇宮嗎?她後知後覺地望向自己身上的服裝,發現早已換上傳統韓服,跟以往看韓劇時裡面的宮女穿的一模一樣。
「跪下!就懲罰妳在這裡下跪三個時辰!」那尚宮的怒吼讓詩喬回過神來,而且在反射神經運作下已跪在地上。詩喬心裡滿懷不解:為甚麼自己一句話也不頂撞,還欣然接受,覺得自己真的做錯了。
尚宮離開後,詩喬一直跪在一個像是庭院之類的地方。太陽耀眼地照射著,汗珠一顆一顆地冒出來,順著面頰流下來。到底三個時辰是多久……很口渴,很想喝水。四周不時有一些宮女走著,但她們好像見不到自己般,冷漠無視離開。自己的嗓子也乾涸得不想發出聲音。在這不能計算的時間裡,她好像已跪了半個世紀。背部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濕透了。整個人好像快要虛脫了。水…水…
一陣涼意輕輕劃過,是太陽被雲遮擋了嗎?詩喬抬頭一看,看到旁邊有一個巨大的身影擋著太陽那刺眼的光芒。這身影好像有點熟悉。詩喬用力眨了眨眼睛,努力地想去看清楚面前這人的樣子。
「妳起來吧。不要跪了。」他那磁性的聲音中透露出絲絲痛心的情感。他那雙流露著寵溺的眼神,是多麼令她感到窩心。這身影,是屬於之前夢見的那一個他,那個在夢裡跟自己吵鬧、訂婚、結婚的那個他。
「大人,您為甚麼在這兒?」她下意識說道。她的口吻不知不覺間改變了,變成一副古代文縐縐的口吻,而且她是在說韓文。
「是為妳擋住陽光。」他這樣說。
「大人,卑賤的奴婢是不值得大人這樣做的。大人請回去吧。」
「我不介意。我是為了妳才存在的。」
「請大人回去吧。待會兒讓尚宮娘娘看到,便會怪責大人。如此的事情,奴婢深感惶恐,擔當不起。」她一邊說著,一邊把他往外推。
「大人。卑賤的奴婢懇求大人離開。」她哭著說道。這一種心痛的滋味,彷彿是皆因二人身份懸殊,互相傾慕卻不能相愛的錐心之痛。他是高貴的王子,而自己卻是一個卑賤的奴婢,一個屬於王上的女人,終身被囚禁在這鳥籠中。
四周的環境再次改變了,她依然跪在那個地方,但不再面向內院的房間,而是面向大門。大門打開著,大門外是一塊花田,而原本站在旁邊的他卻瞬間出現在遠處的花田旁邊的小路,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看著自己。而她的心微微地抽搐著,乾涸的喉嚨、刺眼的太陽也變得不在乎,感受不了也看不了,眼裡就只有那個他。默默地為着這樣的距離,痛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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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詩喬!妳還要睡到甚麼時候!」夏媽媽婉娜大聲叫道。然後就一邊忙著她的家務事,一邊絮絮叨叨:「每次放假就睡到日上三竿,平常要上學讀書要早起床時,嘴裡便不停說很累,困倦。夜晚就遲遲不去睡。這種生活是作為學生該有的生活態度嗎?!都不知道妳是怎樣讀書的!放假又不幫忙做事,你媽—我已經做完運動,順道買菜回來,妳還在睡……」
詩喬睡醒惺松地坐起來,看看鬧鐘,心想:原來已經十點。本來調了八點響鈴,但不知不覺把鬧鐘關掉然後繼續睡覺,那個夢真是真實得令人醒不來。但到底夢裡的我跟他在說甚麼呢?夢境有點兒模糊了。
「你看看你的樣子!你的頭髮!混亂成那樣!是一個女生應有的模樣嗎?!」婉娜走進房間,說道。
「隨便吧。在家裡。」詩喬沉聲應道。明顯地她剛起床,聲線還是沙啞的。
「甚麼叫隨便。夏詩喬,妳不要一大早起床就給我板著臉孔。這樣對於一個人的運氣是不好的。早上起床應該開開心心才是對的。馬上給我洗臉刷牙,出去吃早餐。」
詩喬搔了搔頭髮,把被子掀起丟在一角,喪屍般的樣子遊走到洗手間梳洗去。腦海中還殘留著那一雙深邃的眼睛,胸口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夢見他,昨晚他卻出現於如此心痛的夢境中。
「夏詩喬!那只是夢而已。不用那麼認真。不要想太多。」夏詩喬拍了拍自己的面頰,自言自語說道。她趕快梳洗一番,深呼吸一下,提起精神走出洗手間。她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水,徐徐吞咽著。每一天起床都喝一杯暖暖的水是她的習慣,除了清洗一下腸胃外,這一杯溫水讓她的心平靜了一點。
「夏詩喬,妳還要磨蹭多久!快來吃早餐!」婉娜叫喚道。
「是。」夏詩喬走到飯桌前坐下。說:「今天的早餐是炒米粉。好吃。」
「你媽—我煮的炒米粉當然好吃。」婉娜自豪地說。
「詩喬,爸爸炒得比較好吃,還是媽媽的好吃?」夏爸爸仲慰問道。
「你們的炒米粉都很好吃。」詩喬笑著說道。
「這答案真是……」仲慰一臉寵溺地說道。對於這個女兒,他從來都十分疼愛她。不管她想要甚麼,他都盡量滿足她。有時候她實在惹他太生氣了,忍不住會罵她,但是事後看到女兒在哭了,也只好低聲走去哄她。別人都說他們父女倆十分相似,不管是樣貌還是走路的姿態,連妻子都說兩父女的性格也十分相似。看到她開心的過每一天,他就覺得很幸福了。對於兒子柏喬,他一樣疼愛他。其實這一對兒女,還有老婆,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環。為了他們的生活過得好一點,他正職外也接了一些兼職業務,希望能多賺幾分錢。明年兒子就應該上大學了,那麼明年暑假,不管是經濟上還是時間上,也應該鬆動一點,可以一家人出國旅遊。
「待明年暑假我們一起去台灣旅遊,好嗎?」仲慰問道。
「好呀!反正我們一家人都沒有一起出國旅行。明年這個時間兒子又考完公開試,也應該放榜了。正是一個好時間去旅行。」婉娜和應說。
「好呀!這個很好呀!」柏喬、詩喬異口同聲地說。
「那就這樣約定吧!那麼今天要出去逛逛嗎?」仲慰問道。
「不行,要溫書。」柏喬應道。
「我也不想出去。好熱。」詩喬說。
「那好吧……」仲慰眼底裡劃過一點點落寞的愁緒。兒女們都長大了,他們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主意。有時候真懷念他們小時候,跟著自己還有老婆,到處去遊玩。每一次他們都玩得大汗淋漓。有時候遇上一些好玩的事物,他們都會撒嬌說不要回家,希望多玩一會。現在的他們已經很少向自己撒嬌了,甚至有時候晚上都各自各在房裡做事,交談次數也好像減少了。要是他們都長大了,搬出去住了,那麼這個屋子裡應該清靜得很。在他們小時候,自己就不停唸著:「你們好吵。快點長大然後搬出去住。老爸我樂得清靜。」現在小孩子一日一日長大,開始有自立的能力,心裡卻有一絲絲捨不得他們離開,希望維持現在,家裡永遠都是熱熱鬧鬧的。這種心情還真的矛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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