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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父親懲罰,不能離開王子房間的拉斐爾頹喪地坐在書桌前,眼前是堆成山一般高的厚重書本,全都是國王認為王子應該盡早學習的知識,從律法、地理、歷史、科學、藝術到外國語言等。事實上,才六歲的男孩根本看不懂複雜的書,默背了老師指定的段落後,他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查看外頭走廊,深怕驚動站崗的禁衛兵。
確認老師還不會回來後,拉斐爾像小貓般從王子書房溜入他的寢室,打開浮雕衣櫃,抽出藏在裡頭的那本神秘古書。層層疊疊的絲綢衣服底下還藏了好幾本「禁書」,都是由瑪莉阿姨偷偷幫他帶進房間裡的,但唯獨這本《神之聲》,讓他感到莫名悸動。
拉斐爾深吸了一口氣,把書打開。他恭敬的神情,宛若手中的不僅僅是一本書,而是一件聖物。
書皮裡夾著的紙張散亂失序,拉斐爾也只是謹慎地欣賞上頭美麗的手繪插圖,深怕一不小心就更加毀損這本幾世紀前的古書。翻頁時,一張樂譜滑了出來,落到地上。
拉斐爾撿起紙張,疑惑這張格格不入的樂譜是打哪兒來的,也好奇上頭記載了什麼樂曲。泛黃羊皮紙上的音符有著某種魔力,讓他的目光無法移開,不自覺地就讀著樂譜哼唱出聲。
隨著男孩清澈的歌聲,一隻彩色鸚鵡飛到窗邊,用嘴敲了敲窗戶,接著又飛來另一隻綠色小鳥,發出一串啾鳴,好似與拉斐爾一同歌唱。窗外樹葉搖曳,猶如在對他招手。拉斐爾雀躍地離開座位,去推開了陽台的玻璃門,只見外頭飛來越來越多的鳥兒。
唱吧!唱吧!
拉斐爾吃了一驚,轉身看是誰在對他說話,幾隻鳥兒落到他的頭與肩上,在他耳邊啁啾。
「哇啊,我能聽懂你們說的話!這樂譜一定是諸神給我的禮物!」拉斐爾咯咯笑著,手指滑過樂譜上的音符,再度吟唱起來。
一句、兩句,隨著樂曲進行,所聽到的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豐富,甚至似乎可以聽見自然萬物正在竊竊私語。當唱完整首曲子,身體裡充滿能量的他清楚地聽見貫穿全身的巨大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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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聆聽生命的鼓動,我將與你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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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神的聲音嗎?」男孩連忙將樂譜和書本收拾好,央求門口的禁衛兵收起武器,讓他離開。
年幼的王子興奮地在長廊上奔跑,一心只想著要和父親分享剛剛所經歷的一切。
碰的一聲,拉斐爾打開國王書房房門,興奮地拉著父親說:「父王,我聽見了,我聽見了神的聲音!」
加圖原本正生氣地要責罵拉斐爾不聽話擅自離開禁閉,但一聽見自己兒子剛才口中所說的話,原本的怒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悲哀。
「拉斐爾,你聽見了神的聲音?」加圖用虛弱的聲音回問。
「是啊!諸神送給了我神奇的力量,我聽懂了樹啊、鳥兒們的聲音⋯⋯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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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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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清脆響亮的巴掌聲阻斷了父子之間共鳴的途徑。
「早知道就不要讓你接觸那些書,這世界沒有什麼手持神劍的聖騎士、沒有魔法,更沒有神明!那些都是詩人腦中的無用垃圾,別再幻想了!」
臉頰熱辣刺痛,跌坐在地的男孩嚎啕大哭了起來,然而父親對他的哭聲露出一臉厭煩的表情。8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R7FHbvQP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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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嗚⋯⋯」特洛伊一陣乾嘔,那沒有食物的胃連吐出的胃酸和口水都很奢侈。
剛才他吹奏那首樂曲後,紛亂無比的聲音便來到他的耳邊,彷彿整座城市都在對他叫囂。
「呼⋯⋯呼⋯⋯哪裡來的⋯⋯什麼聲音?」在少年以為自己要被幻聽轟炸到昏厥時,他發現自己逐漸能控制那些聲音,降低音量、排除或過濾掉他不想聽到的話語。
「救救我!」
女孩的聲音清楚地傳進了特洛伊的耳裡。
「這聲音是真的,還是假的?」特洛伊讓流入腦海中的聲音變得可以接受後,決定去確認看看,他收起手上的笛子,蹣跚地向聲音的來源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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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前
城市,街角,麵包店旁的暗巷。
綁著麻花辮的女孩躡手躡腳從麵包店後門走出,沒有注意到躲藏在暗處等待著獵物落網的執法者。
「呀啊!」女孩的手被穿著制服的警察用力扳到牆壁上,原本手中握著的麵包因此掉落在地,警察穿著皮鞋的腳毫不留情地將麵包踩扁。
「啊,麵包,好不容易偷來的麵包被我不小心踩爛了耶。」警察一面用噁心的笑容諷刺著,一面露出貪婪的表情,將臉貼近驚恐的女孩,「不但違反宵禁,還是個偷竊現行犯,你會受到的懲罰,不輕喔!」
「不、不要,警察先生,請您放我一馬⋯⋯」女孩閉上雙眼,將臉別到一邊。
「放你一馬?那也要你表現出足夠的誠意⋯⋯痛!」咚的一聲,一顆石頭砸在警察的頭上,「是誰?是哪個王八蛋偷襲我!」
警察回頭四處張望,看見了躲在暗處的特洛伊。
「放開那個女孩。」
「呿!原來是另一個小鬼。」警察揉著頭,將女孩甩向一旁,一步步逼近特洛伊,臉上帶著十分不悅的表情。「平常你受到的教訓還不夠嗎?」
警察舉起警棍猛力一揮,卻發現在碰到眼前的少年之前,少年就像是能預測自己的動作一樣,準確的朝安全的地方避開。
「什麼?」警察睜大了眼,瞪著特洛伊:「怎麼可能?你這小鬼!」
接下來得幾次閃躲,讓特洛伊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
右邊。傳進耳裡「額外」的聲音,清楚指示了警棍的下一步動作。
特洛伊一邊輕鬆地往左一晃,閃過警棍,一邊緊盯著警察。
「去他深淵的!」警察不停咒罵著,狼狽地轉過身,想再給特洛伊一棍。
左邊。
特洛伊突然懂了,給他資訊的不是別人,正是揮舞警棍的警察本身。
「看來我獲得奇怪的能力了呢。」特洛伊嘴角揚起。
「你在說什麼啊?」
「感謝你讓我明白,我能聽見別人的想法!」
「你這小鬼瘋了嗎?」
「那你再試試看吧。」心底的聲音,不會說謊!
咻!咻!連著幾棍,警察都撲了個空,最後一棒狠狠地敲到牆壁上,震得他手臂一麻,棍子落地。
「你別想躲!」被逼急的警察使盡全身力氣,撲向特洛伊,原本以為可以順利躲過的特洛伊,卻沒發現自己已經退到了牆角。
「啊!」特洛伊被警察制住雙手,牢牢地壓在牆上。
「哼⋯⋯哼哼⋯⋯」見到對手被壓在牆上,警察發出了不知是興奮或是劇烈運動所產生的喘氣聲,「沒地方躲了吧?啊?小鬼?」
儘管特洛伊極力想要掙脫,但還未發育完全的肌肉仍敵不過成年人的力氣,這時,警察又猛然朝特洛伊的右側腹一踢,這時,沒有太多脂肪保護的肋骨應聲斷裂。
「你這⋯⋯敗類!」癱軟在地的特洛伊只能從牙縫中擠出逞強的字句。
「別以為你躲過了幾下我的攻擊,我就會怕你了!」警察掏出腰帶上的手槍,顫抖著雙手,上膛。「這次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躲。」
槍聲,驚動了在垃圾堆上聚集的烏鴉,紛紛飛向鐵灰色的天空。
「啊啊——!」特洛伊的腹部中了槍,劇烈的疼痛讓他蜷伏在地上,「啊!去他深淵的!痛死了⋯⋯」
「哈、哈哈,活該!」拿著槍的警察叫囂著。「還以為你有多厲害,還不是跟那偷麵包的女孩一樣,只是寄生在這城市的害蟲,毫無價值!」
警察再次舉起槍,對準特洛伊。「不過就是殺了一隻蟲子。」
槍聲又一次響起,特洛伊閉上了雙眼,但卻遲遲沒有感受到灼辣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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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諸神⋯⋯拯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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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開眼,特洛伊看著女孩胸口濺出血花,梳理整齊的麻花辮散落,倒地。失去生氣的臉龐落在特洛伊的眼前,一陣抽搐後,女孩不動了。
特洛伊直直望著女孩未闔上的雙眼。
黏在身上的濕氣,凝結成雨滴,一滴,一滴,變為滂沱大雨。
「死了!才一槍就死了!哈哈哈!」警察看著地上的女孩,歇斯底里地狂笑著。
特洛伊緩緩站起,拿起一旁的鐵棍,猛然向警察一揮。警察手中的槍被擊落,還來不及反應,地上的槍便被特洛伊握在手中,槍口對準著警察的額頭。
「你——很害怕吧?」特洛伊冷冷地說。
「我⋯⋯我⋯⋯」跌在積水的泥地上,警察露出狼狽的表情,方才飄飄然的勝利感,一瞬間被恐懼淹沒。
「第一次殺人,讓你很害怕吧?」特洛伊將槍口塞進警察的嘴中。
「不只如此,你更害怕的是意外殺了人之後,你會失去現在的地位吧?這是你拋棄了尊嚴、拋棄了家庭,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不是嗎?」
警察張大著嘴,唾液混著冷汗、雨水流下脖子。
「你的父親瞧不起你、你的母親不疼愛你、兄弟們對你不聞不問、你也知道被你踩在腳底的同儕都在背後中傷你。」特洛伊稍做了停頓,將手槍上膛。「但這都不能構成我同情你的理由。
「我受夠你們這些無聊的人、無聊的欲望,這世界就是充滿著像你這種人,自以為高人一等、自以為可以隨意操縱他人的命運!為了權力而互相爭奪、為了地位而互相廝殺,甚至妄想自己能夠主宰一切。但是,最後,你們究竟得到了什麼?」特洛伊皺起了眉頭,雙眸透出不尋常的紫色光芒。「而當生命走到盡頭,你心底想的又是什麼?」
警察絕望地閉上雙眼,喉頭顫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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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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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在聲音傳進耳朵的同時,特洛依扣下了扳機。
特洛伊嫌惡地抹去濺到臉上的血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屍體,接著將目光移向為自己擋下子彈的女孩。
「他的神,也能夠拯救我們嗎?」
或許,祂也只是在高處看著我們苟延殘喘、看著我們在祂決定好的道路裡掙扎;而我們卻將祂奉為神來信仰、來膜拜,甚至在生命結束前,仍期待著自己能夠被救贖。
愚蠢至極。
特洛伊蹣跚地離開剛才打鬥的場所,但才走兩三步就不支倒地,用手壓住的傷口仍然不停地冒出血來,順著雨水,染紅一地。
「力量,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力量⋯⋯」被雨水打濕的身體逐漸冰冷。
在少年即將失去意識前,一道身影緩緩走過,高跟鞋踩踏過地上的雨水,發出有節奏的韻律聲。徒勞地想抓住最後一絲希望,特洛伊向那逐漸遙遠的身影伸了出手。8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EhV9AnxSZ
「我⋯⋯我不想死⋯⋯我不想在這裡就結束⋯⋯」
腳步聲停止,撐著傘的銀髮女子轉身看著眼前拼命伸出手的少年,覺得很有趣似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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