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 by Wan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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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離遠古遺跡稍遠之處,卡斯特拾起了一塊地上的石板,仔細觀察。他撥開表面的灰綠色苔蘚後,發現了什麼,向我招了招手。小心翼翼地將石板放在地上,他拿出隨身攜帶的清水,將石板沖洗一番。我倆同時抽了一口氣──那是一塊刻有古老伊絲符文的石板。
傳說在錫德之塔建造的初期,為了讓建造工程順利進行,便將伊絲符文刻在石板上,保護工匠不受惡魔攻擊。換言之,這是一塊自人類歷史之初遺留下來的文物。對於證實覺醒神殿所編寫年代記,無疑是一項全新的斬獲。卡斯特露出久違的微笑,將石板用布巾包起,收進背包。
然明明親眼所見刻有伊絲符文的石板,我內心卻止不住疑問。
曾幾何時,我已經不再確信眼前所見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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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黑石郡第十五天,二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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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顛簸的道路上前進,每經過一個坑洞,特洛伊的臉色就更顯蒼白。披掛在肩上的西裝外套在一次震動中落下,他卻仍緊閉雙眼,無力靠著車廂。
「儘管醫生說你可以走動,搭馬車還是太勉強了。」雷因撿起外套,披回特洛伊身上。
「你的意思是這段路我應該用走的嗎?別開玩笑了。」雖然因為彈殼碎片傷到了特洛伊的肺,醫生建議特洛伊盡量不要說話,但他顯然把這番話當作耳邊風。「距離我答應國王的日期只剩六天。」
「我只希望下一次你別把血濺在我的西裝上。」雷因摘下眼鏡,按著眉心緊繃的肌肉。再一天我就能達成一週只睡三小時的紀錄,真是可喜可賀。
「計畫成功後你就放個長假吧,好好睡到自然醒。」
雷因抬高雙眼注視特洛伊,沒戴眼鏡的眼神有些渙散,「不是說好不要讀我的心嗎?」
「累得時候很難控制讀心的能力,眼睛閉上後聲音來源又更難分辨。」特洛伊睜開眼,慵懶地看向雷因,嘴角微微上揚:「尤其你又離我這麼近。」
雷因白了特洛伊一眼,不過還是拿出行事曆開始研究適合休假的時間。當他注意到今天已經是他們出差到黑石郡的第三週時,光想像回總公司要處理山積的文件,他的胃先抽痛起來。
「回去之後還必須先解決投資興建發電廠之後的資金缺口,你倒是考慮一下在後台作調度的我的壓力啊。雖然銀行不可能拒絕借款,但只要稍有閃失可是會讓公司面臨很高的流動性風險……」
「這種事我當然是全權交給你負責。」特洛伊輕鬆地說:「你從來不會辜負我的期待。」
「你這……」自大的傢伙。
「要到軍營了嗎?」特洛伊當作沒聽到。
雷因拉開窗簾,外頭的馬蹄聲清晰地傳進耳裡。他瞇眼看著馬車逐漸往山坡上爬,午後的烈陽把他的眼鏡照得發亮。
「快了。」他把窗簾闔上,等在他們眼前的是軍事要塞的灰色外牆,和外牆頂端的醜陋尖刺鐵絲網,完全沒有任何值得期待的要素。
「不用讀你的心,看你表情也知道你在想什麼。」特洛伊調侃地說。
「我不介意,反正我一向表裡如一。」
「小王子看到你的臭臉會傷心的。」特洛伊將西裝外套穿上,同時間馬車也逐漸停下。
「應付王子這種事我當然是全權交給你負責。」雷因拿起拐杖,冷淡地說。
特洛伊哼了一聲,嘴角卻自信揚了起來。在馬車伕恭敬地打開車門後,他踏出車外。6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ngBnkliK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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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搜身後,特洛伊和雷因進入軍營,跟著一個士兵來到會議室。他們注意到角落的窗戶被打開。在那扇窗前,陽光照亮了一個超乎預期的東西──一隻大鷹站在鷹架上,正用黃澄澄的眼睛瞧著他們。
「是小王子的獵鷹。」特洛伊撇撇嘴。「沒有其他會議室可以用了嗎?」
「算了,進去吧。」雷因不過踏出一步,彗星便微微張開羽翼,朝他們大叫。「等等,為什麼這種危險的猛禽腳上沒有半條鍊子?」
「缺乏常識?」特洛伊嘖了一聲。
這時外頭有人通報王子來了。
「彗星,乖。」才聽見少年的聲音,巨鷹就收斂起攻擊姿態,還裝可愛地啾啾鳴叫。拉斐爾踏著不急不徐的步伐進來。「行政官先生和雷因.貝克先生,午安。」他在鄰近彗星的位置坐下。「請不用在意彗星,坐下吧。」
「感謝殿下願意臨時接見我們。」特洛伊選了桌子另外一頭,用沒受傷的右手扶著桌緣慢慢坐下。放慢動作的同時,他不動聲色的觀察周遭的環境:跟著小王子走進的只有灰髮將軍,以及一位為了不讓人看到臉上燒傷、戴著半臉面具的男僕,一眼就明白那男僕的個性寡言──這樣的安排無疑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今天這場會議的內容。
「希望你們沒有被彗星嚇到。今天會議比較多,沒有空陪彗星玩,沒想到她便想待在這兒。」拉斐爾的聲音聽起來友好熱情。「今天天氣也不錯呢。儘管還是很冷,希望好天氣能持續下去。要不要來杯茶?」
凱一一在眾人面前放下一杯熱茶。
「還望茶合你的胃口,請吧。」拉斐爾微微笑。
「殿下不用這麼客氣。」特洛伊從面具侍僕心中讀到:在王子的吩咐下,這杯紅茶裡特地加了蜂蜜。蜂蜜能潤肺止咳,小王子可真是貼心。然而此刻他不想接受小王子的任何好意,所以連動都沒動。
雷因則是喝了一口後,悄悄地嘆了一口氣。對他而言,這種飲料甜滋滋的,完全無法提神,也無法緩解低血壓帶來的頭痛。就算早上喝過了,有時候他下午還是需要再來一杯咖啡。他以為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唉聲嘆氣,沒想到拉斐爾和特洛伊都笑了。
特洛伊察覺到自己被雷因狠狠瞪了一眼,於是稍微調整了坐姿,卻正好和拉斐爾四目相接。只見天藍色的眼眸中裝滿笑意,特洛伊渾身泛起一陣厭惡的雞皮疙瘩。
「滿令人訝異的,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聽到你有新消息。」拉斐爾說。「行政官先生,希望你有好好養傷,別太操勞了,身體健康還是比較重要。」
「我過得還好,都是雷因在忙。」特洛伊察覺到一股銳利的眼神,但非來自王子身旁的灰髮將軍。他一偏頭,目光游移到彗星身上。他不確定,可是那鷹似乎正以一種近乎人類的眼神在打量著他。鳥不該那樣看人,這是什麼新把戲?
「彗星,是客人。」見特洛伊盯著鷹,拉斐爾回頭對鷹說道,然後目光移回特洛伊身上。「請不要介意。彗星不會隨便傷人,除非你做出什麼危險的事。」少年用手指比出鳥爪,輕快地說。「小心喔,彗星伸出利爪的速度可是比你想像中快得多。」
「危險?像我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
「商人的嘴巴可是你們得意的利器。」
「我會享受殿下您這句誇讚好一陣子。」特洛伊說完,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特洛伊知道人在笑容結束的那一瞬間會透露真心。笑聲結束之際,他瞟向拉斐爾輕抿的嘴巴,用他自己的話來解釋這表情就是「謹慎戒備的商業模式」。看來小王子終於從之前幾次的相處經驗學乖了。
這時雷因正從公事包拿出資料。凱來到雷因的身邊。雷因婉拒凱的幫忙,然後起身在長方會議桌上每個人前面各擺放一份資料。
拉斐爾向對面兩名西裝男子點點頭。「那我們開始吧?」
「今天主要來談的就是伊蘭卡.達爾馮斯爵爺和他的惡行。」雷因原本要坐下,索性繼續站著,表示這部分由他負責。「我先簡單介紹伊蘭卡.達爾馮斯爵爺。他是蘭提斯北區鐵路管理局局長,根曆一九七三年出生,二十六歲,未婚,父親納迪歐子爵是黑石公爵的表哥。這些眾所皆知。」
雷因繼續念起他帶來的資料。
「伊蘭卡爵爺十四歲時即被控告持有並虐待奴隸,但罪證不足而無罪釋放,這項紀錄亦遭到刪除。二十歲的時候,他利用家族的礦坑與鐵路職權之便,開始走私出口戰略性資源流雲石,賺取大把金錢以供他揮霍。他的錢都花在娛樂上。他曾被控告為了個人娛樂目的而毀損人民家園,因為當事者自殺而難以查證。他的娛樂活動五花八門,大都包含不能見光的內容,只會邀請秘密賓客參與。」
雷因停頓片刻,確認王子與將軍理解資料。
「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先請教幾個問題。」拉斐爾手指滑過文件上的項目。「貝克先生,你顯然下了很多功夫調查,這上面記載許多令人驚訝的事。不過這些資料是從哪裡取得的?」
「這些資料當然是來自雷因這幾日的奔波調查。」特洛伊在雷因開口之前回答。
「例如第一點,多年前遭到刪除的紀錄,還有這點,難以查證?」拉斐爾覷向特洛伊。「即使我相信這些是真的。你們是怎麼在短短五天內得知這些呢?」
「和錢有關的問題,只要有心都不難查呀。」特洛伊的語調中帶著輕蔑。
「你能不能提出證明呢?」拉斐爾笑了笑。「你來找我,應該知道我會問這個問題。」
拉斐爾是有權利問,可是特洛伊卻不情願解釋。
「那殿下請有點耐心,先讓雷因好好說完。殿下不用擔心雷因不給證據就跑掉,他走路還要拄拐杖呢。」特洛伊像在開玩笑,但聲音中的輕蔑益發明顯。
忽然尖銳的鷹啼如利刃般劃破空氣。特洛伊看到聲音的主人伏低身子,羽毛一根根地豎開。
「那隻畜牲想做什麼!」特洛伊佯裝怒意,其實是飽含恐懼的大叫,想要嚇退巨大的獵鷹。
彗星不斷地在棲架上踱步,那雙黃色的銅鈴大眼如同在緊盯一隻獵物,逼得特洛伊大氣不敢多喘一聲。
「彗星,沒事。」拉斐爾安撫似地回頭對鷹說道,重新看向特洛伊時淡淡一笑。「行政官先生,鳥是很敏感的生物,即使是氣氛稍有變化也能夠瞬息反應過來。倘若我是你的話,絕對不會在有一隻鷹的空間裡言行輕率。」他眼神變冰。「還有,請不要用畜牲這詞稱呼彗星。」
「殿下您說得好像鳥聽得懂人話。」
「鳥兒可比人們以為的聰明多了。」
「難怪殿下身邊都是鳥兒。」特洛伊似笑非笑,抬起下巴朝白隼一個點頭。「我還以為我來到了鳥園。」
「你實在是太無禮了。」白隼忍不住開口,然而身旁的拉斐爾臉上讓卻漾起笑容。
「尤其鷹和隼,可都是非常忠心的夥伴喔。」
特洛伊注意到白隼陰霾的臉色不見了,正受到王子那光亮的眼神所吸引。拉斐爾不可能沒聽懂特洛伊的嘲諷,可是熱愛猛禽的傻勁讓他忘卻言語間的暗潮似的,甚至在注意到白隼的視線時,給白隼一個笑容。
特洛伊不知道是那種孩子氣的反應,還是午後斜陽撒在少年那頭金髮與雪白的軍服上,使少年看起來就像是畫像裡的高雅王子惹惱他。王子,特洛伊放在膝上的雙拳緊握,指甲陷入手掌肉裡。
「無論如何,請兩位直接拿出確實的證據吧。」拉斐爾和悅但堅定地說。
雷因轉頭看了特洛伊一眼,得到一個默許的眼神,雖然後者看起來百般不滿。
「有關伊蘭卡.達爾馮斯爵爺犯罪的證據在此。」雷因從公事包裡拿出一疊照片,一張張照片擺放到桌上。他指向第一張照片,照片的內容乍看是個單純的貨櫃。「這是拍攝於二月十一號的照片。各位可以看到,這個看似普通的貨櫃之中藏了不少『人貨』。」
拉斐爾拿起一張照片。此時白隼換了一個姿勢,和王子一同傾身觀看照片。雷因感覺到白隼即便看著照片也用眼角餘光狐疑警戒著他,彷彿他隨時會從身旁的拐杖裡拔出暗器,而王子的守護者絕對會在他稍有異常的瞬間就扭斷他的脖子。
「這幾張照片可以看到更多細節。抱歉,你們手上拿得那張比較模糊一點,不過還是可以清楚看到背景是鐵路月台,發光的路燈顯示出拍攝時間是晚上。請看那裡,這半開的貨櫃有帶著鍊子的人手伸出來。」雷因雖問心無愧,但白隼讓他神經緊繃。他盡量以自然的姿勢遞出下一張照片。
「這張可是最難拍的。仔細看貨櫃下方有好幾個『呼吸孔』,從洞口往內拍,可以看到許多人們的悲慘面孔。相機閃光燈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但我們還是想辦法拍到了。」雷因以為自己能忽略白隼射來的壓迫眼神,可是卻口乾舌燥起來。「這邊照片則是伊蘭卡利用職務之便走私出口的流雲石。這貨運列車裡一櫃櫃裝的,上層是普通的媒,下層全都是超出出口數量許可的流雲石。」
特洛伊輕咳幾聲,轉移白隼的注意力,在白隼望向他時露出「有事嗎」的表情,然後將眼前的蜂蜜紅茶一飲而盡。
「最後,最重要的一點,」雷因吞下一口口水。
猜到雷因要講什麼似的,拉斐爾揚起目光,犀利的眼眸凝視著他。
「我們還找到了一個伊蘭卡爵爺的手下。他可以證明王子在二月四日所受到的傷害來自他們。」
雷因放慢說話速度,宛若要強調這件事的重要性,同時也是以無一絲波瀾的語氣掩蓋──理所當然的謊話。
少年王子依然掛著微笑,是個高深莫測的微笑。
特洛伊,希望你看得出來那個笑容代表什麼。雷因解脫似地坐回座位,揉揉膝蓋,然後拿出筆記本,刷刷地用鋼筆寫下了:會議紀錄、與會者、日期和地點。他希望藉由這個動作表示,接下來他只會在旁邊記記事情,表演還給特洛伊了。不過特洛伊也是在等待著。
拉斐爾拿起桌上的文件。「這裡的證據都值得作為參考,嗯,大部分的。最後所提及的證人,你們是怎麼確認的?」
「證人的身分目前暫時保密,不是我們不願意相信您,而是因為您不夠了解黑石公爵。」特洛伊與拉斐爾目光相接。「達爾馮斯家族為了隱藏他們骯髒的秘密,對任何敢洩密出去的人,會施加您無法想像的殘酷報復。除非殿下下令逮捕伊蘭卡爵爺,並且讓黑石公爵放棄保護伊蘭卡爵爺,證人才能現身。」
拉斐爾的食指輕撫上下巴,像是在看特洛伊在演哪出戲。
「如果殿下您無法接受這點,就先當他是一個暗示、機會。老是坐在原地不會有所改變,不如有所行動而犯錯。」
「你在暗示我應該故意犯一個錯嗎?行政官先生。」
「我不過是遵守我的承諾,提供殿下關於伊蘭卡爵爺犯罪的物證,以及人證。接下來就由您判斷。」
白隼雖然乍看還是一臉嚴酷,但特洛伊知道白隼鬆一口氣,並正在思考該怎麼用那些證據處理王子受傷的責任追究。辦這件事很簡單。小王子的命可真尊貴,誰有意圖傷他幾根毛髮,便會受到叛國罪的罪名處以死刑。
「我為所當為,不被容許犯下任何錯誤。」然而拉斐爾露出莫可奈何的笑容。「請你理解,一個無法作證的證人,和不存在一樣。至於伊蘭卡蓄奴與走私這些事,我很遺憾。照片證據我先收下保管,我會找適合的法官審理這個案子。」
特洛伊臉色一沉:「就這樣?搬出『一切交給司法審判』這樣的場面話?您覺得這樣的做法可以讓混蛋貴族都得到應得的制裁嗎?罰幾個錢?」
拉斐爾看向牆上掛的一幅金框油畫,畫著一個人持槍帶著成群獵犬狩獵,好幾隻獵犬朝著兔洞吠叫,要逼兔子出來。為什麼牆上有那幅畫?
「我真是受困於你的野心了。」
「殿下您是受困於不必要的正義感。」
「我可以這麼理解嗎?你對伊蘭卡爵爺是不是懷有私刑的目的?」
特洛伊看得明明白白,小王子自以為能用良知解決世界上的所有問題,那真是活在雲端王族的天真想法。那只會深陷泥沼,動彈不得,就像小王子既無法承認遇到惡魔這種荒唐事,也解決不了白隼必須要找到傷害王子的犯人。如果特洛伊這輩子靠良知過活,那他現在大概還在街邊賣報紙。
「我就直接說吧。如果不拿下伊蘭卡爵爺的人頭,您將無法阻止即將發生的某件事……殿下。」特洛伊句子尾端最後才加上的敬稱,與其說是想起禮儀,不如說是種要脅。
「即將發生什麼事情?」拉斐爾微揚眉毛。
「伊蘭卡爵爺的行為不是個案,而是普遍存在於黑石郡貴族心中的潛規則。您試著思考一下,一旦貴族習慣奴隸這種概念,接著不再把他人視為一個活生生的人類,而只是廉價、可替換的東西,他們會如何對待自己的人民?」
拉斐爾讓特洛伊自己講下去。
「剝削。一切已經發生了,憤怒的火苗早已點燃,紅色火箭只是一個開始。」
「聽起來你似乎想用輿論來得到你所希望的結果。」拉斐爾若有所思地說。
「若有簡單的方式可以幫助人民何必變得複雜?你們貴族喜歡的東西一切都太慢太耗時。我的立場就是該處理掉的害蟲就應該徹底被剷除,以有效率的方式。」特洛伊的手朝空中一切,表示出斷頭台的處刑。
「我同意你的看法,以儆效尤也好,邪惡之事必須盡快中止。不過在過去的幾天裡,我參加了戰鬥,殺死了……敵人。我依然無比難過。死亡不應該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
特洛伊看見了拉斐爾的猶豫。那少年的眼神過於澄澈,幾乎讓人忘了少年殺過人,用的還是那麼炫目的劍法。就是那份澄澈,更清楚顯示出少年心底的掙扎。這種心理非常脆弱。
「半調子的殘忍沒有意義。」特洛伊輕視一笑。「不然殿下要站起來高聲一呼,下令那些混蛋貴族摸著良心,放棄既得利益?但或許尊貴有如殿下您,您的建言對這些貴族來說,怕也是份量稍嫌不足吧。」
獵鷹再次發出一串高亢的鳥語,張開致命的鷹嘴。
他深淵的,有那種怪鳥在,和小王子講話真麻煩。特洛伊不耐煩地想,卻還是流下一滴冷汗。
拉斐爾別過頭,目光朝彗星閃動了一下,卻一句話都沒說。
你在想什麼?特洛伊在心裡喊道。
拉斐爾朝彗星搖搖頭,彷彿代表了千言萬語。彗星原本豎起翅膀,不過還是慢慢歛了回去。有那麼一瞬間,拉斐爾側臉的神情看起來冰冷無比,有如猛禽盛怒的殺意被吸納進他的心裡。不過隨著一個呼吸,一個眨眼,當他移回視線時,溫柔的微笑宛若未曾消褪。
「有些改變是不簡單,但也不是無法達到。」拉斐爾真誠地說。「紅色火箭的出現是一個警惕。人們過得越來越不好,國王必定也注意到了。如何保障人們的工作條件、改善人民生活水準,或者加重走私、違法蓄奴,以及其他非法行為的懲罰,可能會是我的下一個功課。如果我們有共識,我們將來可以一起來努力。」
「您完全沒掌握到事情的重點啊,殿下。」特洛伊仍然直接了當。「人民要的只有正義,立即的正義。就算國王現在下達旨意,我們開始準備方案,然後遊說各大封臣同意。您覺得那些官僚修正法條還是通過新條文要多少時間?一年?三年?十年還是二十年?」
「順利的話,一年。」
「可是,革命即將爆發。」
特洛伊一字一頓地說,讓話語在空中迴盪。
拉斐爾的目光中透露出驚愕。
「照理說,中央王國軍來到黑石郡,不只針對紅色火箭,任何試圖作亂的聲音應已消弭了,除非有人暗中興風作浪。」拉斐爾以鷹似的眼神注視著特洛伊。那是王族少年如同雛鷹逐漸成熟,會在必要時散發出的威脅感。「所有活動都有個主謀。你和幕後主使是什麼關係?」
感到不快的同時,特洛伊露出挑釁的笑容。「這活動就是我策畫的。殿下別忘了我的初衷──我們不過就是一群過街老鼠對於既有規則的反抗意識。」
一陣長長的靜默壟罩整個會議室。
「……我必須知道時間及地點。」拉斐爾開口。
「二月十七。」特洛伊乾脆地答道。「就在這裡,黑石郡。」
「我想你的意思是,」拉斐爾食指輕點著桌面。「除了紅色火箭,四天後我也要撥點兵力在維護城市安全上吧?」
「殿下想讓人民受傷嗎?」特洛伊故作疑惑。「坦白說吧,我會和您攤牌,是因為這是我達成國王任務的重要一環。」
「我看不出來你這一步是為了誰的目標。」拉斐爾凝視著他。「行政官先生,換我問你吧,無論成功還是失敗,你相信革命之後世界一定會更好嗎?還是只會留下痛苦,讓無辜的人死去?」
「問這種假設性的問題沒有多大意義。我只看到,您這既得利益者什麼都不懂。」
「和平得來不易,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破壞它。我待在黑石郡的時候,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第二個紅色火箭誕生。就算我不阻止你,我得知道為什麼你需要引起革命。」
「我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商人,效忠國王的同時,我不否認會為自己帶來大量利益。黑石郡的貴族每收斂一步,我的新事業就多踏出一步。」雖然表情故作誠懇,但特洛伊只想趕快結束這段對話:「沒有人規定革命一定充滿暴力。活動的目的不是誰要殺死誰。抗議活動頂多會導致一兩個礦坑象徵性的坍方而已。」拉斐爾似乎欲言又止;不待對方問更多問題,特洛伊繼續說道:「如果您擔心的話,那天可以派王國軍上街維護治安。只要不使用暴力驅趕民眾,應該就不至於發生意外了。」
「原來只是個抗議活動啊。」拉斐爾舒了一口氣。
特洛伊忽然感到不爽。雖然那可能只是拉斐爾別無他意的單純重述,但那輕鬆的語調彷彿讓他的規劃變成一個小小的……特價活動,所有的東西一起跳樓大拍賣,打一折。
「殿下,二月十七日那一天。」特洛伊說。「那抗議活動也將是和平的革命,讓良知的聲音獲得傾聽的革命。」
「良知嗎?」拉斐爾笑了笑,似乎覺得特洛伊會選這個詞是件相當有趣的事情。
只不過選個你愛聽的詞彙。特洛伊看著拉斐爾的手指再度輕敲著桌面。一秒、兩秒、三秒、四秒、五秒……十秒,結論已經顯而易見,他不懂小王子有什麼顧慮,能躊躇這麼久?
「我很高興你對我這麼坦白,接下來這座城市面對改變的日子我相信會十分艱辛。在這之前,我會保障這場集會遊行中民眾的能自由表達想法。」在特洛伊翻了幾次白眼之後,拉斐爾終於開口。「亦即二月十七日的抗議活動只要和平進行,就不會受到軍隊鎮壓。」他瞥向擺在面前的照片,想起什麼似地說:「伊蘭卡爵爺的事我會處理。兩位還有其他問題嗎?」
「沒有了。殿下、將軍,」特洛伊扶著桌面站起身,雷因跟著站起,並抓起拐杖。「很榮幸能見到你們。」
「有需要的話隨時歡迎你來。」拉斐爾的語調是一貫的溫和友善,然後一如往常地讓特洛伊感到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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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馬車上。
「看起來你遇到對手了,說服的時間比之前幾次都久。」雷因打開懷錶。
特洛伊垮著一張臉,露出明顯的不悅表情。「我實在沒辦法跟一臉天真的小王子對話超過五分鐘。」
「如何?遇到比自己還麻煩的角色感覺好嗎?」
「很差。我可以體會你總是想掐死我的感受了。」
「我很欣慰你有這個自知之明。」雷因滿意地說。「不過料理伊蘭卡對你來說應該很容易吧。為什麼你這麼執著於要小王子處理伊蘭卡?這不像平常的你。」
「我厭倦那些貴族老愛利用我們,藉由我們的手去做骯髒的事情。」
「這倒是。」
「雷因,我問你,你對小王子跟他的獵鷹說話有什麼看法?」特洛伊想起開會過程中讓他很介意的事情。
「直到你現在問我我還是沒想到什麼。很多人都會對寵物說話。」雷因知道特洛伊要的不是這個答案。
「他望向獵鷹的時候,虹膜似乎一瞬間變成紫色。」
「跟你一樣?」
特洛伊的表情明顯變得更為陰沉。
「會跟你們在鬼屋的經歷有關嗎?」雷因思索道:「不是說一般人眼睛變成紫色,就是被惡魔附身了。難不成惡魔還躲在小王子身上?」
特洛伊大笑一聲,然後一個呼吸不順,變成狼狽的輕咳。「如果是這樣,那隻獵鷹不會那麼溫順地待在王子身邊。海倫說過,動物通常不喜歡接近有惡魔氣息的人,即使是自己的主人也一樣。」
「那麼,只剩下一個可能。」雷因頓時覺得事情的演變越來越複雜。
「共鳴者。」特洛伊扯著嘴角說:「所以我的能力才一直對他無效。」
兩人的對話停頓了幾秒,只聽見雷因吐出一口氣。
雷因重新打量一遍特洛伊,語氣有些無奈:「他也跟你一樣可以讀他人心思,並且煽動情緒?」
「不,海倫告訴過我每個共鳴者的能力都不一樣,像是巨力、治療,或者預言。」特洛伊一頓。「還有一種和樹有關。」
「樹?還是鷹?」
「嗯哼。」
「你也不清楚他的能力是什麼嗎?」
「目前不知道。」特洛伊不情願地說。
「小王子有一支軍隊、忠心耿耿的守護者,還有未知的神祕能力,皇室的資源又如此豐富。」雷因嘲諷地一笑:「太棒了,我們真是占盡優勢啊。」
「像他這樣受盡寵愛的溫室花朵,讓人不禁想徹底毀滅他。」特洛伊眸子寒意漸深,聲音變得嘶啞:「我想將他美麗的花瓣一片一片扯下,慢慢地奪去他的性命,讓他在土裡被踐踏、被蹂躪,沾滿污點,最後變得面目全非,消失在最骯髒不堪的角落裡。」
雷因打了一個冷顫,暗自慶幸自已和眼前這個男人是站在同一陣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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