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是很好,符萊德對所有人都散發著敵意,昂寇覺得符萊德是一個不好訓練的頑劣新人,但他可以理解,畢竟誰一日從天堂跌落地獄,從被人服侍地小少爺到要張開雙腿迎合的陰子,成人都難以接受了,何況是個只有十二歲的孩子。
可這樣的例子在茶屋裡實在不勝枚舉,昂寇對他們保有基本的憐憫,僅止而已,試圖扭轉命運實在太過困難了,教會他們如何順應並且活得更好快速又實際。說他殘酷他也無言以對,他自己又何嘗不是被命運牽著走的傀儡。
然而符萊德在一眾落魄少爺中依然顯得與眾不同,其他人很快就會被現實磨平銳氣,惴惴不安的擔憂未來,這時只要好好引導,穿上華美的衣袍,人性是很微妙的,曾經不屑一顧的在此刻都寶貴起來,原本厭惡的讚美與青睞如今反倒成為一種價值與肯定。陰子與游女不同,他們會被好生訓練與照顧,讓他們相信自己真是嬌貴的紅顏,以淘空男人錢袋作為自傲的本錢。
符萊德不是,也許是幼時經歷烙印骨底,也許生來自帶傲氣,也許只是對環境宣洩不滿與反抗,他不吃陰間茶屋對陰子教育的那套,總是冷著一張臉,對負責教導陰子的茶屋大哥愛理不理,要不是他有一張姣好到令人驚豔的臉龐,早就成為溝壑中無人聞問的屍骨。
「抱歉,昂寇,符萊德就拜託你了。」養父完全拿符萊德沒轍,買下他的時候完全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匹不馴的烈馬,現在又不忍心將那孩子推出去,不是餓死路邊就是陷入更殘酷的火坑,只能讓昂寇試試看能不能稍微改變他的想法。
「明白,父親。」
昂寇除了跟在父親身邊學習,也會幫忙教導陰子的工作,但這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他還是頭一次見。以往心高氣傲的小少爺,餓個兩天大概就會明白自己的處境了,那孩子完全不買帳,漂亮的臉頰都凹陷下去了也不吭一聲。
逃避現實或死要面子很容易,但在死亡面前尊嚴比糞土還不值。昂寇一直是這麼認為的,符萊德卻刷新了他的認知,原來真的有人願意為了虛無飄渺的東西耗掉壽命,明明只是個孩子。
茶屋不可能眼睜睜地讓貌美的商品餓死,估算了下符萊德的身子真的會撐不下去,昂寇帶著非常稀的粥水來看他了。昂寇扶著符萊德的背讓他坐起,見他連坐直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好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將碗湊近他的嘴邊。符萊德微弱地掙扎了下,還是抵擋不住生存本能,狼吞虎嚥地將粥喝光,然後出奇不意地伸手要將碗摔落,可惜他沒恢復幾兩的力氣根本抵擋不過已經成年的昂寇托得穩當的手。
到了這個地步還是如此帶刺,昂寇沒有生氣,他將碗放到一旁的桌上。「你痛恨讓自己失勢的家族,痛恨轉賣自己的奸敵,痛恨買下自己的屋主,痛恨作為幫兇的我,甚至,痛恨沒有勇氣自盡,忍不住想要活下去的自己。」
懷中瘦小的男孩頓時躁動了起來。「你懂什麼!看著我這樣苦苦掙扎很可笑對吧?但你沒有經歷過這些,才能說得如此雲淡風輕!」
昂寇也不惱,願意說出來是好事。「我當然沒有經歷過,我是遊女的孩子。很多人出生到死連點富貴的碎屑都觸碰不著,你看不起賣身求榮的陰子?對,他們地位低賤,可是他們憑著自己的本事掙一口氣,任人褻玩又如何,他們比誰都還要努力想要改善自己的明天。你覺得選擇死亡是種高貴的殉道?要知道,面對舉步維艱、令人作嘔的未來比一死百了還要困難多了。1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bQ6yRk7qw
從高處摔落跌斷腿有多痛,恕我無法體會,我只能教你如何在陰溝裡浮沉。汙濁的空氣你一時片刻鐵定無法適應,關鍵在於你願不願意適應。我們就沒有這樣的問題,在沒有理解到何謂乾淨以前,誰會排斥早已充盈胸中的生存條件,不,就算明白何為乾淨,也沒有資格厭惡骯髒了吧。」
小孩不動了,昂寇不確定光靠這一番話有沒有辦法讓他就此改觀,但只要有點進展就好。累了一天,他有點想睡了,尤其懷中窩了一個暖暖包,雖然瘦了點還是堪用,他忍不住打起盹來。
「……寇哥。」
「……嗯?」
讓昂寇清醒的不是小聲的叫喚,只是剛好頭的擺幅太大讓自己驚醒。壓抑的打了聲哈欠,見對方沒下文又問了聲。「什麼事?」
「第一次抱你的是什麼樣的人,會……很痛嗎?」
直接預設他賣過身啊。「有著沉藍眼眸的沉默男人,至於痛嗎,難免吧,只要能學會放空漸漸就能熬過了。」
講完昂寇才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該講得委婉些,嚇著了對方怎麼辦,方才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緩和要是破碎了可能再也修補不了,但是符萊德沒有透露一點驚慌,只是抱住昂寇的手臂,說著我相信你。
接下來就順利許多,符萊德學得很快,也比昂寇想像中的能吃苦,而且昂寇發現,符萊德懂得察言觀色,辨別細微的情緒,甚至能夠加以操弄。如果上天沒有對他的人生開這麼惡劣的一個玩笑,想必會成為最老奸巨猾的權貴。
然而在成為頭牌的路上並非一帆風順,在還不足以接客,只是個侍奉童子的時候,符萊德曾忍受不了客人對自己背景的奚落,壓抑的烈性被激起,一時的口舌之快換來砸向自己的飛散碗盤,要是昂寇沒有突然出現擋在自己身前,後果不堪設想。
這事後來怎麼被壓下的,符萊德不清楚,他只是聽說昂寇去見了一個捕部的大人,對方的藍眸似雪。
昂寇不說,他就不問。假裝自己是個好孩子,索要對方的憐憫,對,憐憫,昂寇容易心軟這點,符萊德沒過多久就摸清了。用最脆弱的表情,哭著喊對方的名,昂寇滿臉猶豫,最後還是選擇抱住了他。
「寇哥……」
符萊德明白自己卑鄙無比,發揮最大的魅力,解開屋主的腰帶,在屋主說出拒絕的話語前摀住他的嘴,撫摸到讓他再也無法吐露字句,神情是無奈沾染墮落的猶疑,符萊德倒是堅定許多,拉著對方一同墜往深淵,只為抓住安慰的吉光片羽。
被充盈的感覺特別不一樣,是其他客人所無法比擬的,虛假的溫暖同樣引人陶醉,比起肉體上的快感,精神上的饜足更讓人上癮。他知道,對於昂寇,他只是眾多陰子的其中一個,他只是利用自己的優勢,往上爬,讓自己對昂寇有更多的影響力,對自己感到愧疚,逐漸滲入昂寇的思緒,占掉他大多數的關心。
從寇哥變成昂寇,昂寇挑眉,卻也沒有糾正他的稱呼。距離關鍵只差一步了,他卻失去了勇氣。他委身過無數男人,逗弄女人直達高潮,這樣的他配完全擁有外冷內熱的茶屋屋主嗎?他怯步了,因為自己的身份,更害怕確認對方是否只是同情自己而已。
以為能夠一天拖過一天,鴕鳥心態總要面臨畢業,也許自己,終究無法成為對方的良人。
那最少,他要確認對昂寇的示好是虛情假意抑或真心誠意。
面對十七歲的少年,符萊德揚起痞氣十足的笑意,眸底是暗潮洶湧的挑剔。1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cpMCCcp0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