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如此匆促的步伐若在平時絕對會被昂寇唸一頓，但心知肚明的昂寇只能在心中嘆了口氣，盡量平穩臉上的表情，專注在面前密密麻麻的帳簿。
拉門被以不小的聲響拉開，昂寇看都不看門口一眼。「符萊德，就算是你，這樣在長廊上奔跑會給新造(※註)不好的示範。捕部問完話了嗎？」
符萊德甩都不甩昂寇刻意冷淡的態度，抬起昂寇的下巴逼他把視線從帳簿移到自己臉上。「問完了，報酬批下來了。捕部家的那個小朋友買下你這件事，是假的，對吧？」
失去一貫的挑逗從容，符萊德臉上是罕見的躁急，只有在昂寇面前他才會如此隨心所欲地展露情緒，但昂寇卻寧願他不要露出這種表情。「要是出現那麼荒謬的傳言，那我的管理也太失敗了。」
言下之意，這不是空穴來風。聽懂意思的符萊德面色一白，雙手用力掐上昂寇的肩。「那個小朋友為什麼會盯上你？不，我不是要質疑你的魅力，但整件事簡直太荒唐，你為什麼不拒絕？！」
昂寇看著跟剛聽見帝宰爾要求的他一樣慌亂不解的符萊德，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千頭萬緒雜揉到最後止於一抹刺舌的澀意。「他用你的價格買下了我，如此高估我的價值，我有什麼好拒絕的？」
符萊德不會相信這個說詞，但昂寇絕不道出真實緣由。對方已經為自己犧牲太多，是時候換他回報了，給對方鞭上一痕內疚，實在太過殘忍。
「昂寇，告訴我實話，這絕對不會是你賣身的理由。」符萊德皺起眉，語氣越發急迫。「就算你真的缺錢，也不用做到這個地步，我可以幫你掙——」
「你不是我賺錢的工具！」昂寇的聲調陡然拔高，符萊德有些愕然的鬆開了他的肩。昂寇性子如水，清清冷冷，不會展露過大情感起伏，在外人眼裡看起來就是冷漠，婊子無情，茶屋的屋主也不離同樣難聽的評價。可是符萊德知道，在屋主的頭銜之下是個有血有肉，比誰都還要溫柔的人，即便他有時不是那麼善於表達。然而這樣激動的表現，著實少見。
意識到自己失態的昂寇深吸了兩口氣，緩下了呼吸。「抱歉……這麼說聽起來很像狡辯，事實也是如此……但我從來沒有……」
「好啦，我懂你的意思。」輕輕把對方攬入懷裡，感覺對方身子緊繃，符萊德感到越發不捨。「不用因我而感到愧疚或難過，我走上這條路又不是你害的，我很高興能幫上你，只是這樣而已。現在，能告訴我真正的原因嗎？」
昂寇稍微放鬆下來，不是因為對方的胸膛很溫暖，看不到符萊德的表情能讓他自我催眠，隱蔽真相是必要的。他知道符萊德真的很擔心他，明明自己踩過更多荊棘走來變得傷痕累累，還能笑著拉他一把，對於這樣的人，昂寇說什麼也想盡己所能去守護。
「捕部家的小少爺想要什麼，哪有能夠拒絕他的理由。我不是脆弱的少年了，不用這樣保護我，我承受得住。我不曉得小少爺買下我的理由為何，但我不會讓茶屋，以及你，受到任何傷害的。」
符萊德深深注視昂寇的臉龐，找不到一點勉強，平靜的面容燃起堅定的光。看來他真的是下定決心了，符萊德不覺得昂寇一開始就能心平氣和的接受現實，然而他已經收拾好情緒，那麼再多說什麼也只是干擾罷了。
「……我尊重你的決定，」跪坐成與昂寇平視的高度，符萊德將額靠上昂寇的肩，雙眼明如洞火。「但是不要所有事都自己扛起，我在這裡，一直都在。」
輕如鴻毛，卻又重如泰山的諾言。
昂寇伸出手指梳理符萊德沒有綁起來，稍顯散亂的頭髮，感覺對方緩慢沉重的呼氣，像溫熱的小齒嚙咬得肌膚絲微麻癢。
「幾日前來的新人似乎還不得要領，你可以去恭雀間教導他一下嗎？」
頭牌早就不需要負擔這種雜務了，然而符萊德什麼也沒問，直起身扯了扯嘴角，揚起一個自信邪魅的笑容。「沒問題，哪個幸運的小朋友，可以得到我的親自指導呢。」
昂寇笑了笑，低下頭打算繼續處理帳目，直到他發現籠罩在帳簿上的陰影沒有移動分毫。
他抬起頭，以詢問的眼神注視著符萊德。
符萊德沒有出聲，撤下了營業用笑容看起來反倒有幾絲凜然。他再度按上了昂寇的肩，緩慢低下頭，速度慢的像是在給昂寇，也給自己餘裕考慮。
昂寇沒有推開，也沒有迎合，靜靜地感受符萊德的氣息朝自己包圍過來，沒有脂粉味，清新得叫人沉醉。
符萊德側首靠近，直到他可以清楚看見對方眼眸中倒映的自己。昂寇的眼神依舊沉靜，如同不起漣漪的古井，就算投入了幾顆石子，泛起的也不過只是一時水沫。
那不如還古井一陣清靜。
符萊德最終還是從昂寇的臉龐錯開，蹙著眉露出一個笑容，湊到昂寇耳邊說：「我不想幫你上藥，一點也不想。」
昂寇哼笑了聲。「我也不想，一點也不。」
符萊德離開了房間，拉門關上得輕巧。昂寇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帳簿上，他知道自己應該要馬上冷靜下來處理面前的事，就像他剛剛在符萊德面前表現的那樣。某些時刻他會覺得自己厚顏無恥，享受符萊德的付出卻吝於表達——是不願、不善還是不能，他現在也分不清了。
但是方才的情況已經小小失控一次，他不能再放任自己激動了。符萊德想必看見了那個新添上去的咬痕，卻選擇相信他的判斷。他應該感到高興從而更有信心的，現下卻讓他又開始動搖不安。
不，搖擺不定對局勢沒有幫助，這是唯一的正確解答了，它一定是，它必須是。1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5bdqTkPc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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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te1i6rioh
新造：在真正成為游女足以待客前要先經過兩個階段。禿（kamuro）年約十歲，負責打雜與服侍遊女，同時接受遊女的教育。下一個階段就是新造（shinzou），從打雜晉升為實習生，有四個種類，這邊不贅述。1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EtxRxjjFA
以上為遊女的制度，陰間茶屋的部分我沒有查到是否有不同之處，故以相同制度處理。若有誤，歡迎指教。1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QLdSvIVE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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