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夢 - 我是曇花（下）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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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我是曇花（下）

弄墨

Aug 17, 2020

514

6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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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川昭明開始帶他乖巧的月下美人到各種交際場合，甚至還帶他上火車去了一趟滿洲國。

那時正值滿洲國的建國節，慶典會場舉行了一連串儀式和慶祝表演。

官員攜著家眷赴晚宴，席間衣香鬢影，又有樂團奏著華爾茲，一對對人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柳驚鴻已經留起了及腰的長髮，柔順得像匹緞子，用緞帶鬆鬆束在背後，臉頰透著不太健康的蒼白色，眼角和嘴唇卻上了濃妝，泛著嫣紅，厚重豔麗的和服裹著纖瘦的身體，驟眼看去雌雄莫辨。

他垂著眸，安靜地挽著大川昭明的手臂，踩著木屐挪著小步，宛如一個精緻的玩偶。

他知道，大川昭明帶他來，就是為了變著花樣折磨他。

大川昭明故意讓他與趙名成碰面了。

趙名成全然不像從前留學失敗的落泊青年，現在的他身穿筆直熨貼的西裝，腕戴西洋錶，手裡拿著一杯香檳，正和同僚聊天，滔滔不絕地發表他對滿洲國內外局勢的見解。

「總而言之，要國家更團結，實現五族協和，達致大東亞共榮，就要多做宣傳和教育……」

大川昭明笑著上前打招呼：「名成啊，看來你在滿洲國政府裡待得不錯。」

趙名成驚喜地叫了一聲教授，對同僚道聲「失陪」，熱情地走過來握手。

「教授，好久不見，多謝你之前那麼關照我！我在這邊總算是吐氣揚眉了，幹出了不少成績呢！」

「不錯不錯，大好青年，就該幹出一番大事業！」

客套了一會，趙名成這才留意到大川昭明身邊的人。

他略略打量兩眼，眼神裡有點疑惑。

「這位是……」

柳驚鴻直直地望著他，嘴唇顫抖著，露出一個淒絕的笑容。

「趙副部長晚上好。」

趙名成仔細地看他，臉上血色漸褪。「你……你是……驚鴻？怎麼……你怎麼會穿成這樣……教授，這……」

「不，我不是。我不是柳驚鴻。」柳驚鴻輕聲說。「柳驚鴻早就死了，我是曇花，大川先生的人。」

大川昭明聽得柳驚鴻主動承認從屬關係，心情極好，伸手摟了摟他的腰，假意問：「我的月下美人，你認識趙副部長？」

「文教部趙副部長年輕有為，誰人不識？」

趙名成看看柳驚鴻，又看看大川昭明，眼裡漸漸浮現出一撮妒恨的火苗。

「驚鴻，你當天拋下我離開，就是因為嫌我窮，不願與我同甘共苦，後來偷偷傍上教授，迷住了他，是不是？」

柳驚鴻眼一酸，只覺得荒唐可笑至極。

他搖搖頭，輕聲再說：「趙副部長說笑了，我不認識您。不過從前倒是認識一位趙名成趙先生，連教授家浴室關的是貓是人……」

大川昭明怒斥了一句，柳驚鴻馬上住了嘴，順服地垂下頭。

一片死寂。

趙名成終於好像懂了什麼，猛地倒退一步。

「教……教授你……驚鴻……那天……」

大川昭明本來只想羞辱柳驚鴻，徹底斷了他的念想，沒想到他把事情抖出來，只能和趙名成徹底撕破臉。

「名成，你把那張燙金委任狀裱起來掛家裡了吧？」他皮笑肉不笑地說。「可要收好了，不然哪天特高課的人上門，拿走的，可就不是委任狀這麼簡單！」

侃侃而談的趙副部長變回了口吃自卑的趙名成，望著大川昭明的眼神變了，卻不敢質問半句，也不敢再看柳驚鴻半眼，他的手與手裡的酒杯一同顫慄不已。

「你輕易放棄了本來屬於你的東西，我還要多謝你呢。」大川昭明嗤笑一聲，伸出手來。「趙副部長，合作愉快。下次我帶曇花造訪你官邸，讓他『侍奉』你一回，如何？」

趙名成低下了頭，畏縮地喃喃說了句「失陪」，隨即落荒而逃。

柳驚鴻悲哀地勾了勾嘴角，垂著眼沒說什麼。

他覺得胃隱隱作痛，正想求大川昭明准他去趟盥洗室，大川昭明卻從懷裡取出一顆藥丸，溶在酒裡，遞給他，冷聲下令。

「剛剛不聽話，說多餘的話了，得罰。給我喝了，一滴不剩。」

「大川先生……」

大川昭明舉了舉酒杯，作勢欲倒。柳驚鴻恐慌得渾身一縮，用學來的日本話說了句「對不起」，雙手捧著杯，抖抖索索地喝了。

有認識大川昭明的官員過來打招呼，看見柳驚鴻，笑問：「這莫非是大川先生的未婚妻？可真是個美人。」

「曇花，這是于部長。你們先聊聊天，我去找人。」大川昭明掉頭就走，留給柳驚鴻一個殘忍的微笑和一句低語。「矜持點，懂嗎？」

柳驚鴻悲哀地想：要他放蕩，又要他矜持？

柳驚鴻和于部長聊了幾句，咬著嘴唇忍了一會，臉上已經泛起了病態的潮紅。

「于部長……我不太舒服，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那于部長是個出入風月場慣了的，男女通吃，見他的神情異常，登時起了邪火，一邊摟腰摸臀，一邊扯著人往花園去，趁著四周無人，在夜色和灌木叢的遮蔽下急吼吼地扒柳驚鴻的衣服。

「那個大川真能玩，把你養得像個女人，邁著小步走，跟紮小腳似的……」

「放開我，放開──」

柳驚鴻拼命掙扎──不為捍衛什麼尊嚴，只是不想違逆大川昭明的意思，遭到責罰。

他一頭紮進了花園的玫瑰叢中，忍著無數尖刺劃破肌膚的痛楚，躲在裡面，渾身上下鮮血斑斑。

那于部長無法可施，臨走前，不忘道貌岸然地啐他一口：「日本人養的婊子，自個兒發春吧！」

啐完了，只覺心安理得，仿佛這樣就能忘記自己也在為日本人的傀儡政權賣命。

柳驚鴻忍受著情慾翻江倒海般的折磨，死命地扣喉，剛才喝的紅酒吐了一身。

他是驚鴻，折翼墜落在荊棘叢中，奄奄一息，紮了滿身的刺，蜿蜒一地的血。是鮮紅的血，像酒。

不，他是曇花，被囚在冰冷精緻的花瓶裡，用鮮紅如血的毒酒日夜澆灌，催開了，開在肌膚上，烙在血肉裡，盛放得張牙舞爪。

大川昭明踱著散漫腳步來尋人的時候，柳驚鴻想，他應該要放聲大哭的。

可他只是個空空如也的軀殼，是一朵半死不活的花，怎麼哭？早就不會哭了，也早就忘記了淚水的溫度。

呵，安靜綻放的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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