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馮梓豪起床醒來,屁股的傷口已經灌滿了膿,他是坐也疼躺也疼,只能站立著減輕疼痛;他看著自己腫脹的半邊屁股,肯定是昨天泳池裡的水不乾淨,導致傷口發炎了,膿已經把傷口和內褲粘在一起。他想去看醫生,可是他沒有錢,他不想伸手向父母要錢,昨天剛被體罰,今天伸手要錢,只會顯得自己更的懦弱,他惱父親對他的體罰過重,自己再疼也要忍著。
馮梓媚看出了弟弟異樣:“小豪,你怎麼啦?”
“沒事!”
“怎麼會沒事,你的臉色都有點慘白,跟姐說,你是哪裡不舒服嗎?”
豪給姐姐看了傷口,馮梓媚大驚:“發炎得這麼嚴重,我怎麼沒想到,真不應該帶你去游泳,估計是感染了,我帶你去醫院。”
馮梓豪在姐姐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從醫院注射室裡出來,醫院裡有流感的,有頭疼腦熱的,有被狗咬的,醫生說被自己親生父親打屁股抽到發炎的,還是第一次見。後來聽說是因為高考落榜挨打,那個醫生就再也沒有同情的目光,隨之附送一句話:要用功讀書報答父母。馮梓豪覺得世界如此黑暗,都說分數是考生的生命線,分數一旦失效,連生命都不再被重視。
馮梓媚扶著弟弟覺得發笑:“你看,那個醫生都說要你好好讀書,你不能怪爸爸這麼打你。”
馮梓豪摸著:“我也希望自己能考高一點,讓老爸老媽高興點!我是真的盡力了。”
“這叫狠鐵不成鋼,我聽爸媽商量了,如果考不上本科,你就接著複讀一年吧!”
馮梓豪默不作聲,父母一直說讀書改變命運,他也不知道不讀書會是什麼命運,他討厭這種唯有讀書高的命運,自己並非天賦異稟,後天努力已經讓他透支,父親的那一鞭徹底抽斷了他對學習的熱情,複讀?回到過去?他不敢想。
“我不想回去!我要住院!媽,我不想回家!”有人在醫院裡喊道。
馮梓豪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他尋著聲音走過去,這聲音和語調很像王言默,但語氣有點不像,就像王嘴裡含著粒棗在講話。這個人背對著他,馮梓豪不敢肯定是不是他。於是輕輕地叫了一聲:“王言默!”
那個人回過頭,右半邊臉很像王言默,左半邊臉有點紅腫。馮梓豪走向前仔細一看,這個人不是王言默還能是誰。
馮梓豪指著王言默的臉說:“王言默,你怎麼啦,誰又打你啦?”
王言默遮羞般捂著左臉:“關你什麼事!”
身邊的那婦女說:“默默!這是你同學吧?”
“阿姨你好!”馮梓豪很有禮貌的向王母問好“我是王言默的同班同學馮梓豪。”
“哦,你好!”王母教訓兒子道“你看你同學多有禮貌!你再胡鬧我讓你爸再抽你幾耳光!”
媚過來打招呼說:“梓豪!這位你同學啊?這臉怎麼了?”
“是他爸打的,這次高考才考了個447分,他爸氣得煽了他幾下。”王母也是一幅埋怨兒子的語氣“對了,同學!你這次高考多少分啊?”
馮梓豪覺得這世界怎麼啦,遇到一個人就問高考多少分,他討厭那些以分數來判斷是否是個好學生的人;懶得理會王言默的母親。
媚搭腔道:“我弟弟也沒考好,只拿了485分,這不我爸也一生氣,打了他幾下!”
“這年頭小孩不爭氣沒辦法!他爸也真是,那裡不好打,非打他臉,牙齒都打掉一顆。你們家打傷哪裡啦?”
“我爸用皮帶抽了一下,屁股有點發炎,就過來打個消炎針。”
王母瞥了一眼豪略腫帶翹的右臀,笑眯眯地摸了一下豪的頭:“呵呵~都是望子成龍啊!”
兩人是分數出來後首次會面既是如此狼狽,出了醫院門口,兩人又要回家面對高考失利家長反應後遺症。
02
宋鳳英還是照常星期四把麻將好友招到家裡來築長城,馮梓媚一推開門,就聽見母親糊了一把,洗牌的聲音鏗鏹有聲。宋鳳英贏錢了自然無心理睬兒女二人,只聽見三個麻友齊誇女兒長得漂亮,把宋哄得喜笑顏開。
馮梓豪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父母親生的,自己的屁股被打開了花,如今傷痕累累的他已經不能自如行走。母親麻將玩得風生水起,他的死活似乎置之度外,從高考分數放榜後,他的地位的一落千丈,以前自己像個寶,現在他是根草,無人問津的草。
馮摸摸自己仍然灼熱屁股,高考失利一直折磨著他的身心並持續發酵著。他從小學開始,讀書成績一向都是中游水準,一年偶爾會考個滿分。到了中學時期,成績就一直在中間遊蕩,用老師的話說,他的成績一直比三角架還穩定。就這樣一口氣讀完了九年義務教育和高中三年,然而今年的高考失手,穩定的三角架已經散架,感覺如散沙一般讓他打不起精神。
這時候班主任打電話來說有一封錄取通知書到了,叫馮梓豪去學校收發室取!來到了學校收發室,紅彤彤的信封上寫著錄取通知書格外討喜,難道傳媒大學破格錄取了,他急忙撕開了信封,裡面的內容讓馮梓豪的心迅速掉進了西伯利亞冰窟窿。
馮梓豪一人推著自行車在驕陽中學周圍溜達,本來以為可以離開這所苦逼了三年的學校,去一個更高更自由的學校上學。可惜這次是被錄取的學校是一所專科院校——新州水利技術學院。聽說這所學校年年招不滿學生,錄取分數也不高,馮當初填報志願選擇它也是做最後保底希望。
這張錄取通知書裝在背包裡沉甸甸的,這樣的專科學校如今成為了他沒有選擇的選擇,他的父母會怎麼選?自己該怎麼選?馮梓豪一直糾結著。
直到聽到有人在旁邊慷慨激昂說話把馮拉了回來:“獻一份愛心,助同學踏上成才之路!大家捐出你們平時的零花錢,幫助你們的同窗同學進入大學校園……”
馮看著一個學生幹部模樣的同學,正在為貧困家庭的同學籌集捐款,隨機看了一下捐助人的名單,裡面有個名字清清楚楚的出現在第二排‘徐思思’。
怎麼會有她的名字?馮梓豪四處張望徐會不會出現在周圍,沒有!於是問這位同學:“要捐多少啊?”
“我們不限制金額的,盡你的能力,捐一元錢也是你對同學的支持和愛心!”
“那……那他們沒有來嗎?”馮梓豪指著公告上的名字。
“12號我們會在校門口舉行募捐活動,到時候這些同學會現場接受大家的捐贈!”
徐思思肯定是被師範大學錄取了,母親不肯供她讀書,如果真能籌集到愛心捐款,她也算圓了自己讀大學的夢想。然而馮上本科的夢已經全然破滅,接下來他該往哪走,走去哪裡,他恨高考把他倆分開,他恨自己成績為啥不能高一點,他恨人生為什麼沒有其他選項,馮一個人無意識地走到操場,他想一個人想靜一靜。
看著那些馳騁在操場踢球的同學,他多想像這些學弟一樣做個無憂無慮的孩子,此時馮好想大哭一場,在沒有人的地方宣洩自己的委屈和迷茫,然而旁邊的人先哭他一步。
這個人是唐學兵,也是他的鄰居,也是他每次經過複讀班時都能見到的人,今年是他參加高考的第四年,是出了名的複讀專業戶。
“你怎麼啦?”馮梓豪坐過去詢問這位複讀老大哥。
唐學兵取下眼鏡老淚縱橫,抹著他那深度近視下變了形的眼睛:“我對不起我爸,對不起我媽,我這次又沒考上復旦!”
“那你考上哪裡了?”馮梓豪看了看唐學兵手裡的錄取通知書,輕工學院也是一所大專院校,唐一直立志考入復旦大學,這距離差得不止一點點。“輕工也不錯啊,好歹也是個大專院校。”馮梓豪這句話一出,不知道是在安慰唐學兵還是在安慰他自己。
“聽說你今年也該參加高考了,你考到哪裡了?”唐學兵打探著這位新晉考生。
“我……和你一樣,也是大專,水利學校!”
“你會去那嗎?”
“還沒想好,但我父母肯定不會同意。”
“我們的命運都差不多,記得第一次高考可連專科都沒考上;第二次高考我爸還是讓我報考復旦,比上一次高考多了28分,還是差一點兒上專科;第三次高考結果比第二次高考多了9分,今年好不容易考了483,還是沒有過本科線,我父母一直希望我上復旦,去他媽的復旦。”唐用力地把腳邊的石子踢了出去。
“那你還複讀嗎?”
唐無奈地點了點頭,“沒考上復旦,這幾年複讀付出的青春就白白浪費的,可是我一想到同齡人都快大學畢業了,我還在高中部苦作舟,那些教材我反復啃了四年了,為什麼?我真的有點熬不住了,我對不起我爸,我對不起我媽……”唐學兵用力地錘著自己的腦袋,自責地哭了起來。
馮梓豪見這位大齡考生哭聲不止,生怕自己也把持不住,拍了拍唐學兵的肩膀,起身推車離去。
ns 15.158.61.2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