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笑容可以瞞得過別人,心疼卻騙不了自己”
驗證了這句話的是鶴丸國永本身,他在亂成一團的本丸中尋找著三日月宗近的身影,卻四處也尋不到……所盼望回到身邊的人。
“是去哪裡了?”他沿路詢問著本丸的刀劍們,卻沒有人能回答確定的位置。
“也罷,再找找吧!”鶴丸國永此念一想,只能繼續循著直覺在屋外走動。
屋內已經晃了一圈,隨處走道屋外的鶴丸竟然在循線本丸偏僻處時,留意到平時未曾看過的舊屋;那是一間木造的小房屋,雖然對於此處有暗室產生了不少驚訝,但還是下意識有了想進去瞧瞧的衝動。
拉開未鎖上的木門,不動聲色的伸頭探入、左右瞧著裏頭的動態靜觀默察。貌似無人所在的氣息,這也讓他放輕腳步,悄悄地踩踏著木製地板進入,隨之卻從腳底下發出窸窸窣窣的木頭交錯聲,這聲震動讓偷偷摸摸的鶴丸國永心驚一顫,也造成腳下不穩的現況,由此屋況可見,這裡是許久未有人踏入的老舊屋子。
他走了許久的長廊如永無止盡般的漫長,這可比起他在外頭瞧見的木屋來的寬敞許多,似乎有些不太尋常,卻沒讓他止步於此,而是繼續向前探去。
直到他感知開始疲乏時,視線才稍稍有了轉換。
他眼前出現了正在熊熊燃燒的炙熱火海,還有火焰燒製鐵礦的聲音,這些感官都令他熟悉、懷念,但卻又別有不同。
現在的鶴丸國永是以旁觀的角度在觀看,看著一塊塊鋼鐵被融融炙烤著,而眼前持著手中重物向下敲打著鋼塊的背影,是他永遠也無法忘懷的身影,他不自覺地叫出了對方名諱: 「國永……。 」
他喊出的聲音並未如實傳達給眼前的人,這點鶴丸早就知道,人類多半是無法知曉附喪神的存在。
但還是下意識雙手摀住了自己的唇瓣,有些膽怯著會被發現到的可能性。
面前理應是熟悉又樸實的中年男子,卻在鶴丸國永靠近一看,仔細觀察其側臉線條,驚訝中帶有不解,此時此刻的五条國永不該這麼年輕,他印象中的主人早已是四十不惑的中年人。
眼前的五条國永怎麼看就僅有三十而立,男人的臉上還未被時間摧殘,雖然還是秉持著一張嚴肅的臉蛋,從中卻還帶有著一絲年輕未脫俗的的稚氣,這完全與鶴丸國永的印象有所落差。
他不明白為什麼現在的心情會這麼五味雜成,再次見到過往的刀匠主人應該要喜上眉梢,他曾經在過去期盼著能再多些時日與五条國永相處,而此刻再度遇上,這份感覺似乎不同於當時。
五条國永在他心中一直是一位努力耕耘的好男人,為了緞刀而奉獻了自己後半段人生的國永,是這樣的堅持鍛鍊下才有了鶴丸國永的誕生,也成了國永至始至終的絕世之作。
在歷史上被記錄下來的鶴丸,是五条國永的終身傑作。這些不僅僅是文字記載的文獻,就連鶴丸國永也這麼認為。
「三条宗近……三日月。 」喘著大口氣的五条國永時不時會從口中反覆著這幾句話,這也讓鶴丸能明白五条國永此時是持有什麼樣的念想在進行造刀。
想成為和師傅-三条宗近同樣傑出的刀匠,想鍛造出像”三日月”這樣集結天下之美於一身的刀劍,五条國永整個腦海裡遍布著什麼思緒,這些全被旁觀的鶴丸國永給看穿。
蹲在身旁的鶴丸仔細觀看著五条國永緞造時的身姿,魁梧高大的身材中有著強壯的肌肉曲線,一心一意地只注視著眼中逐漸敲打成形的鋼塊,就算只是作為旁觀者,都能讓鶴丸揣測出集結在這把即將成形的刀上意念。
“憑著刀匠的想法而塑造成型的靈魂究竟能否誕生?”
這些都令鶴丸國永十分好奇。
但也頓然讓鶴丸國永想起,自己似乎是五条國永一生中唯一降下於世的付喪神明……。那此刻抱有的期待也只是徒勞妄想,三十而立的五条國永會在這次體會到緞刀的困難以及無法跨越的高牆,這對於還如此年輕的五条國永來說都會是必經之路。
想到這也讓鶴丸不忍持續看著這必會失敗的身影,轉身打算離去之時,卻被腳邊的磚塊絆住,不得不停滯一時、跌坐在地的鶴丸國永,親眼見證到那在鑄造的刀身旁……瞬間閃爍一道刺眼光線。
那是某物於焉降生於世所綻放出的耀眼之光,是這把正在製作的刀中產生的靈體。
他親自見證著這奇蹟般的畫面,不敢置信的是這身擁有著潔白清淨的靈魂……竟然是出自於五条國永的手下之物。
一把刀長一百二十九公分的大太刀,刀身中有著似曾相似的紋路,那是如同三日月宗近一般的明月於身,卻有著不清晰的朦朧新月刻劃在刀之中。
五条國永記錄著這次的造刀經過,寫到一半時筆下乎有騷動,沒幾秒便用墨水抹去掉原先整齊的字跡和繪圖,在這雜亂心念擾亂之下,五条國永將筆墨下的筆跡內文拋進爐中火海中,用不上片刻,全數燒盡,只剩下熊熊燃燒的火焰不斷。一副心有雜念般的神情朝著這把大太刀許久未移,最終直搖著頭的五条國永,在這把付喪神面前將刀劍本體丟進一旁的玉鋼塊之中。
就這樣轉過身不再看一眼,離開了這木造的鍛造廠。
目睹全程的附喪神一臉毫無頭緒,”他”是剛降生於世的刀劍神明,才剛知曉自己是一把刀靈的事實,還露出有些不知所措般的舉動,視線觀望著已關上的門邊許久不移,就像是遲遲等待著主人的回來,要是以人類來形容的話,這樣的刀靈初始就如同新生兒一般純真無邪。
但本體的”他”卻不被珍惜的丟置在一團玉鋼塊之中,這也讓無法離開本體太遠的大太刀神明,只能待在這不見天日的灰暗地帶,時不時會站起身想瞧瞧拉門外的光景,卻礙於各種不安而無法果斷行事,看著這樣反覆存在無人行經的鍛造廠之中,直到再次碰上五条國永時也已是一季之後。
再次見到國永時的驚奇令這把大太刀將興奮全寫在臉上,等待著主人回到身邊是每把刀必經的等待,但或許只能說這時的五条國永在造刀上還太過青澀而無辨別好壞的能力,即使擁有這樣的技術,卻因為些微缺陷或不完全而迷失了造刀的初衷,每把刀都可能有不完好之處,這卻不代表著”他”不是把好刀。
反覆隔空喊話下也讓這閃爍著新月的瞳孔逐漸黯淡下來,是意識到與人類之間無法交談而有所落寞?還是對於從踏進此地以後就從未被五条國永拾起而難受?
五条國永即使重新開始鍛至新刀,卻未曾再碰過這把如同被當作廢鐵的失敗作。
一次也沒有再正眼看過這把大太刀,這也讓身陷孤獨中的附喪神偶爾會喃喃一語,吐露出鶴丸國永耳熟能詳的名諱: 「……三日月。 」
鶴丸國永不認為這時候的這把大太刀見過三日月宗近,唯一見過的人就只有鍛造出他的主人。
從未見過世面之景的大太刀卻能喊出這個名字,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來自於五条國永鍛造時,強烈的意念傳入刀之中,肯定是渴望著能造出如同三日月宗近這樣的好刀。
就算是鶴丸國永也同樣在最初的意識中對”三日月”這名字有著模糊印象,只是並未強烈到令他執著的地步。這或許正說明著刀匠的心態有所不同,所誕生的刀之心境也不盡相同。即使是同刀派的兄弟,性格還是會受到被對待方式而不一樣。
這時候才剛開始學習鍛造刀劍的五條國永,與數年後造出鶴丸國永時所追求的境界是完全不相同的。
「為什麼……。」大太刀靈體蹲在牆角邊已有多時,垂下的瀏海遮擋住白皙面容,看不清其神情變化。
“還要將他獨自留在這裡多久?”
鶴丸從大太刀含糊的話中,隱約聽出這樣的等待,已令他的身心仿佛被掏通般一樣空虛無助。
鶴丸國永看的見對方,而對方卻不知曉他的存在,這也讓鶴丸不忌諱地向前靠近,蹲下身好讓視線平視,大太刀那原被瀏海掩蓋住的表情在此正一覽無疑的看清。
他本來只是想更近距離下聽清楚大太刀口中的話,卻意外見到了這情緒化的一面。
那不受控制的悲傷正化成細雨般滑落成臉頰的水珠,這或許是”這把刀”在這世間上感受到的第一份情緒。
不是對世界抱有欣喜好奇,而是先學會了”悲傷中如何流淚”,這沒有心的胸口肯定正隱隱作痛的令大太刀揪緊衣領,卻一副不明白這份心情從何而起、為何產生?
「為什麼……您不肯正視我呢?就因為我不是三日月?」
鶴丸國永所聽進的這些話……是比較之下產生的不平衡之心。
他憐憫起這同為國永手下的刀劍,想對這樣心有迷惘的兄弟說點什麼,想安慰他、替他打氣的話卻在打算啟口時,喉嚨就像被鎖住般無法發聲,眼前原先清晰無比的畫面瞬間成為玻璃鏡面,在下一秒支離破碎的散落開,消失的無影無蹤。
(未完待續)2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2HAKG3g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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