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把刀一路以來無聲無息般被埋沒在世間,未被世人傳頌,就連其刀銘來歷也是個謎團,既然祂現在遇見了我,那我希望賦予這把名物為──謎月。』
刻意壓低的中性聲音在此傳出。
漆黑的夜裡暗處僅有兩人低語的談話,這些隱密交談也被三日月宗近這把賦有靈性的刀靈聽了進去,直覺讓祂知道,主人所訪見的這位人士,是信中稱為”月兒”的人。
此人身著男裝,喬裝成男子,卻名不副實是位女性。為了隱藏身形而在炎炎夏日裡,依舊裹著一身黑壓壓的長擺衣物,全身無一處皮膚展露在外,面容不明,體格被寬大的衣服遮蓋,乍看還真的會誤以為是位男性。
只能猜測此人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祕密,上述描述之外皆不得而知。
這是三日月宗近對”這個人”的第一印象。
這初次相遇,也是最後一次。
這並非首次,主人帶上三日月宗近這把名刀來會見其他人,但卻唯有這一次是私底下進行,撇除身旁所有人而暗中安排著行程,一人獨行未帶上任何侍從,所要見的卻是一位素面平生、只通過信件來往的人。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相逢與記憶,要追述到前任主人足利義輝那時……。
自從永祿八年,足利義輝戰死以後,三日月宗近被帶到了勝利者的手中,成了新任主人;三好三人眾其中一員的愛刀。
起初三日月並不清楚,持有著他的”新主人”為什麼在獲得自己時流漏出一絲惋惜的神情,口中反覆喃喃自語著:「終於到手了……終於!」
還不時發出一陣陣感嘆聲,緊握著三日月宗近這把刀的手掌心不斷滲出冰冷汗水,身體的顫抖從中傳達而來,好似來至於喜悅,仿佛對於能夠獲得這把刀而欣喜若狂。
並非不能理解自己在這個世間中受到諸多人愛戴、是一把被世人渴望擁有的刀劍,幾乎是可遇不可求得之,對於眼前的新主人來說,想必也是如此。
肯定是經過一番寒徹骨之下,相互爭鬥之中,才能成為獲取三日月宗近的人選,會因此狂歡不已實在合情合理,但隨著時間的流逝、相處的時間增長,三日月也觀察到似乎不如原先所想的這麼簡單。不單純因為自己是天下五劍中最美的一把刀而備受喜愛,新主人除了正常會有的喜悅外,還多了一般人沒有的情緒──那是這個人堅守的信念與執著。
而三日月也是漸漸才察覺一二。
那是個轉折點,在永祿八年的大混戰結束,三日月宗近再次轉手於新主人手中後,就寸步不離地被配戴於身,一刻也未離開視線。
從那時起,就一直注視著新主人的生活起居、一舉一動,起初還因為延續著戰爭的尾聲,迎來了各種騷動而不得安寧,受到外界的關注,使的短時間都處在屏氣凝神的氣氛中無法喘息,這樣備受矚目下至今也過了數個月,情勢及人民的動亂才稍稍緩和。
這才漸漸回復到正常人的生活,能擁有自己的時間。
平日時,新主人時不時會持著三日月宗近在庭中自行揮舞練劍、揮灑汗水。
偶爾則會邀請幾位將軍友人來一同下棋打發午後時光。
夜晚多半會閱讀書籍而廢寢忘食,完全沉盡在自我世界裡,無人能打擾。
外人眼中的主人,也就是三日月所看見、所認知的,無論是展現在外頭的模樣,還是私下的消遣娛樂,皆是如此。
就唯有一件事,是不被旁人知曉的……。
除了三日月宗近這類非人的存在才留意到的事情,那就是──主人有在接近卯時前醒來的習慣。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好一陣子。
在天際還未劃開分界線之前,睡夢中的主人再度從夢境中驚醒,看來又是個睡不安寧的夜晚。
揪緊著胸口衣物的人正大口喘氣著,倚靠著枕邊的右手在此時抽回,雙手交錯地想止住自身不明的顫抖,仿佛再次被心中懸著的事弄得疲憊不堪,衣襟凌亂地顯得整個人有些狼狽、面色蒼白。
又一次目睹主人從熟睡中忽然清醒的模樣,三日月宗近透過平日的觀察隱約拼湊出一些可能的原因;猜測出主人是掛念著現實未解決的事,導致潛意識裡一直惦記著,這些煩憂就悄悄地顯現於夢境之中,讓人睡不安穩。
被這一驚也失去本該有的睡意,從窗邊西沉的月色判斷出離早膳的時間剩不到一個時辰,要長不長,一陣嘆息在此傳出,源自於此人。他最終還是褪去腳邊的被褥,緩緩站起了身,由於剛睡醒還有些睡眼惺忪,稍稍伸展一下筋骨後,才朝著房內側邊的刀劍架走去,輕輕地將三日月宗近拾起於右手中。
這是刀不離身的信念,哪怕是短暫的離開一下,都沒打算讓這把刀離開自己的視線。
一陣溫暖觸碰到三日月宗近的真身,透過這樣的接觸下讓祂感受到別於冰冷物器外的溫度;那是活生生的一雙手,人類的體溫是如此炙熱,雖然早就知道,卻一再期許這份溫暖能停留久一些。
主人不疾不徐地拿穩了刀劍,這才準備踏出臥房,放輕腳步、在無人察覺到的情況下來到不遠處的書房。
房門在此被拉開,昏暗的室內也在這時照進微弱光線,從左手的燭光檯中閃爍著耀眼的火光,勉強照亮了行經路徑,除了較為陰暗以外,這裡乍看與平日所見毫無差異,卻多了個暗處。
主人在倒數第二排的書櫃停下,在此屈膝跪於木質地面,伸手摸索著櫃子與地面的交界處。
三日月宗近夜夜裡都看著主人如此形式,早已心裡有數。
在看似平坦的木質地上有個向下壓的按鈕,如果未仔細注意,還真的不會發現些微的隙縫落差。此人小心翼翼地將如蓋子的地板搬起,底下有著一處簍空的空間,擺放著許多古老舊時的瓷器,從中取出一箱黑色盒子,外頭形同封印般被綑綁了繩結,在此解開纏於上頭的紅色束帶,一條又一條,費盡一番精神才能看見放置之中的物品,疊滿了一張張泛黃、不均勻黃斑的信件,像是經過長期累積下的產物,數量多到要全數看完需要費點時日。
正因為此事,讓主人從某日起便會利用天亮前的短暫時光細讀著,看似經過歲月而有些脆弱的書信,字跡顯然有些模糊,導致閱讀起來相當費時,使的主人每日讀的張數並不多,有時反覆著看,似乎是從字裡行間中讀出了字中深意,相當沉浸在這份閱讀之中,還依照上頭的日期進行編排順序,稍稍整理一翻,直到天邊亮起第一道曙光時,便會闔上蓋子,再次綑綁起來。
這些僅有身為靈體的三日月知道,卻不清楚主人在讀著誰的來信。定時翻起那近百封的信文,並重複一張張細讀著,就像是打算把所有內容記入腦中,日復一日都會做著同樣的事情。這樣反覆下也有結束的時刻,這段日子裡主人究竟從中讀出了什麼?
這些此刻都無法得知,只能透過眼神來判斷,主人在這段時間裡下定了什麼決心,才會在之後提筆回信著。
沾上墨汁的毛筆懸在半空中,三日月宗近的靈體在此瞧見著墨黑的顏色於紙上逐漸成形,一筆一劃下連成一段段文字,那是回信給某位名為『月兒』之人。
輕飄撇見著內文的關鍵字句: 『已獲名物三日月宗近,於隔月同時同地逢。』
並在下方註上今夜時刻,來讓收件者推算會見時間。
最終,標註了『長慶』這名諱。
主人拾起放置於右側的三日月宗近,捧在手心帶有敬意地對此刀道言: 「要帶您與某人、某刀劍會上一面,是為了我自己的好奇心,也同時讓他與她之間的承諾做個了斷。」
如果那信中之人真來赴約,那也證明著……要是沒有主人這份好奇心作祟,那”她”便會一輩子被蒙在鼓裡。18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6xtQX9K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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