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審神者手邊的療傷還在持續中，原先失去意識的刀劍男子指尖稍有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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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刀發出了微弱聲問道: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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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躺在審神者腿上的大太刀似乎有些不自在，雙手使勁力氣想撐起身，無可奈何的是他全身鬆軟、筋骨痠痛，仿佛只要動上半毫米骨頭就會隨之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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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月隨著傷勢慢慢恢復，意識也逐漸清晰，已經能認出眼前的面孔……是他至今無以回報之人。這個人一次次挽救他無可救藥的心，大太刀難堪不已，咬緊牙關憤言道: 「為什麼您要一再容忍這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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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刀別開頭側著臉不想直視，銀色瀏海遮蓋住眼前視線，讓他或多或少掩蓋住自己如此難堪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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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對審神者來說，至始至終都是同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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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你怎麼想，我一直以來都視你為親人。」審神者伸手撫上大太刀的臉龐，想藉此讓脆弱的刀劍男子能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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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本丸除了自己，身後聚集了如家人存在的刀劍們，這段時間不僅替他分憂，還成了審神者最強大的後盾，也讓他不用再獨自一人去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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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背叛了您啊! 」這樣的善意溫暖卻反而讓謎月難以承受，他哽咽道: 「明明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但我內心深處卻無法忍受您對我的欺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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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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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度否定了這樣的您，擅自離開本丸，改變歷史，甚至傷害了本丸的刀劍……這樣屢屢犯錯的我，根本沒有資格得到您的原諒，更無法接受您對我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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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激動的大太刀甩開了審神者的手，即使依戀著這樣的溫暖，卻認為如今的自己不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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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神者不善於責備他人，如今面對謎月，更無法將嚴厲的話語輕易說出。他視所有刀劍男子為家人，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一再包容謎月，容忍這把刀的所作所為，並祈求著犯下過錯的大太刀能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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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旁觀望的鶴丸國永握起了謎月的本體大太刀，這回他終於找到開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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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主人不忍說出重話，那就由我來說吧! 」鶴丸國永輕拍了審神者的肩，同時轉向大太刀嚴厲說道:「如果說你完全沒做錯那只是欺瞞!你不僅傷害主人的心，還讓本丸遭受到極大威脅，這些不用我來說，作為當事者的你應該最為清楚!你捫心自問自己這幾年來究竟做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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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月沒有應聲，目光直視著鶴丸國永的金色雙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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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不清楚你是誰……只知三日月差點因你斷刀，許久未能甦醒……從那一刻起我就下定決心要斬斷你來補償! 」鶴丸國永語氣相當氣憤，他將緊握的大太刀本體伸向謎月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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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月愣了一時，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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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丸國永繼續謹言道: 「但是……當我愈是了解你的過去，我的心底深處除了報復這念頭外，還產生了其他想法……這才發現我竟無法對你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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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刀聆聽著這段話語，同時伸手握住了鶴丸手上的大太刀本體，反道: 「為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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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你是五条國永的刀，是我的兄弟，所以你犯下的過錯，作為兄弟的我理應要與你一起承擔，我絕對不會以互相殘殺的方式來做了斷，這不是解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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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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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的話之所以讓你難以接受，就代表著你還知道自己錯在哪!即使審神者現在沒有打算幫你，我的立場也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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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又有何差? 知不知錯都沒有轉圜的餘地，你現在說這些又是何意? 」謎月話語稍有不屑，對於鶴丸國永的話並不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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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會如何還很難說!我剛剛說過了，這件事我管到底!」鶴丸國永內心莫名燃起一絲火花，聲音明顯更為高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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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刀輕笑質疑道: 「你想管?就憑你還能怎麼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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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丸國永額邊浮現青筋，喃喃一語: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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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根本是靈頑不通，鶴丸國永內心一語。他十分給予面子，將想說的話嚥了回去。一時之間還真不知要如何制理這位在外逍遙多年、無人管束的刀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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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來這把刀又是如何獨自面對困境?當年是如何逃離本丸、成功躲過政府軍的步步追擊?又是何時成為歷史修正主義者的人馬……這些不僅是鶴丸國永，甚至連審神者都不知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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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看得出鶴丸國永心情有多麼複雜，謎月不知死活的回話真讓旁人深感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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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月隨後長嘆口氣，坦言著:「現在的我並不打算做更多抵抗，如讓那群白衣人得償所願刀解掉……從此消逝於世……總歸也算是我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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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大太刀身分離開本丸前，謎月就曾甘願被審神者刀解，這路走到底，也就只是早晚要面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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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來輕鬆，鶴丸國永卻完全不能認同，在此激動道: 「你的心願絕對不只是想要被刀解，也絕不是一開始就打算傷害五条國永，被逼到無路可退的你，不就只是渴望五条國永的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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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先前屢次的交戰下，鶴丸國永已明瞭這把刀真正的心願，他所揭穿的心聲，也讓謎月沉默不答。機會難得，鶴丸國永隨即將此話說出:「你的刀生即使短暫，卻不是毫無意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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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月多少受到這些話語影響情緒起伏，臉色極差的他搶下了自己的本體大太刀，接著浮躁問道: 「那你告訴我，我存在的意義在哪!?」
這個存在意義一直都是謎月在追求的答案，如今，五条國永給予不來的，鶴丸國永就給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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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存在影響著五条國永的一生，即使現在這段往事是被你改變後的歷史，不得否認的是你對五条國永造成了很大的心境變化，沒有你作為鍛造上的轉捩點，也不會讓五条國永領悟到自己鍛刀的特質是多麼獨一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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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鍛刀還是其他事物，若想在一個領域達到顛峰，過程都必須反覆琢磨，這是屬於循序漸進下的過程中，任何一刻都將造就未來。正因為有這把大太刀作為曾經，五条國永才能在最終有所轉念，無論成果是否被世人知曉，這個過程都是必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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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對謎月來說根本像微不足道的謊言，他諷刺反問:「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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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把刀總有辦法讓鶴丸國永瞬間火冒三丈，每句話都讓他接不下去，惹人出氣，看來往後得好好調教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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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丸國永放寬心胸，沒有針對上句回話多做指責，而是將未完的話說下去，道:「他遺憾沒有在最初好好珍惜才導致大太刀被他人帶走，他後悔自己銷毀一把前途光明的刀劍，卻事後才有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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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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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在五条國永鍛造時傳進我刀身中的意識……沒想到我經歷了千年，才明白他話語中的深意……他真正想訴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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鍛造者是憑著什麼樣的心情在創造刀劍?又對這把刀抱持著什麼想法?這些現在唯有鶴丸國永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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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國永會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有些沒有明說的話中都隱藏著對那把已不存在的刀劍的強烈思念。只是鶴丸國永當年並未理解其深意，如今一切豁然開朗，他微笑道: 「無論是改變前後，不能否認五条國永以這種方式認同你的存在!哪怕要我拿自己的刀生做為賭注，我都要向你證明這次來到永久花海的五条國永，無時無刻都在思念著曾經的刀劍!」
鶴丸國永將目光朝向歷史人物身上，原先蹲跪在地的五条國永站起了身，朝峭壁緩緩走去，就這樣眺望著迎面的大海許久未移開視線。
此刻會讓旁人產生一種錯覺，誤以為五条國永想葬生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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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五条國永在前不久才說出「要是在此逝去，亦無法將您遞給他人……。」這樣的負面說詞，難免引人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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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乃萬萬不可，會這麼想的我實在沒有資格擁有您……我必須延續您在世上的傳奇名號，不能將您困在我的世界裡，您能受到那位大人物重用，乃吾知幸也。」五条國永內心糾結一時，為了要延續鶴丸國永在世上的傳奇名號，深知不能將此物永遠留在身邊。如果作品能被他人相中傳承下去，無論是對這把刀來說還是對五条國永本人而言，都是最好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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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將成為五条國永畢生的榮耀，他呢喃細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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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想聽清楚此人所言就必須更靠近些，謎月勉強站起了身，朝歷史人物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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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愈是靠近，就愈能看清五条國永微微顫抖的身軀，目光往上移去，那張面容上竟流露出一絲苦不堪言，糾結萬分，傳出來的哽咽氣音全都與曾經記憶中的模樣相距甚遠。謎月印象中的鍛造者是一位嚴肅寡言的人，不曾想過會在其臉上看見如此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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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已，亦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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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不在，卻彷佛還在。五条國永應該是看不見其他時空的任何人，如今獨處在此的他，所說的話卻好似在說給故人聽。就像能感受到某種熟悉的氣息，五条國永的視線穿過謎月身上，朝著更一望無際的大海露出會心一笑，低聲說道: 「我曾經陷入過一段低潮期，伸手不見五指般的漆黑世界讓我踏不出去，他人也無法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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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了不切實際的胡思亂想，放下了無法更改的過去，放下了多年來背負的沉重悔意，經過這些年的歲月歷練，五条國永對一切逐漸看開。他道述著自己的後半人生，敘述起在那之後經歷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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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鍛造出您之前的歲月中，盲目追求著美的境界，忽視了自己的真心，但要是沒有那段時期，現在的我肯定會重蹈覆轍……。」五条國永在此表達自己的想法，雙手捧著鶴丸國永，時不時嘆氣說道: 「一想到這就令我害怕，怕自己曾有的私心會失去現在的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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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的我目光狹隘……被他人的美而侷限，事到如今才發現自己的風格才是最純粹的美，就像是鶴丸國永一樣。」五条國永緊握著鶴丸國永，有些無奈地苦笑著道: 「我沒有權力否定自己的特色，就像我沒有否定您存在的資格。因為失去讓我更珍惜現在的您，您是我畢生的驕傲，我所造出的所有作品都將享有至高無上的榮耀，但我……卻只能將這份想法傳承給您，甚至是寄宿在這片永久花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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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話是對鶴丸國永所說的，卻同樣也是對曾經的那把刀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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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國永繞了一大圈費盡許久才明白自己愛上的不僅僅是三日月宗近的美，而是自己鍛造淬煉刀劍中的那種熱切與喜歡，那存在於刀本質中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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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五条國永卻曾輕視自己手中的作品，他不予肯定，更難以接受這出自於自己雙手的刀，腦中曾多次冒出想摧毀的念頭，卻在動手之前，這把刀憑空消失於鍛造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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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海風左右搖晃的永久花仿佛擁有著靈魂般在回應著此言，記下了此刻的歷史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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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心聲原只是五条國永埋藏心底深處的懺悔，心血來潮才說出，卻無意間被耳聞。即使從頭到尾並未明講，此話對於某些人來說卻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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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道止不下的水珠同時滴落到永久花朵上，緊接著向下墜落滋潤了此處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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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於不同時代的人本該是相距甚遠，卻在這一瞬間仿佛有了共鳴。
「對不起……。」
願這句出至於不同人口中的話語能順利跨越時空、傳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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