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屋的外牆本來是蔚藍的,經歷十年的風吹雨打,透出淡淡的綠氣。阿雄在村口停好汽車,望向兩排村屋中間一條小馬路。十年前,圍村共二十四戶,六十三人,一晚盡數被殺。阿雄是負責那宗案件的警員之一。
陽光像探射燈般照在阿雄身上,他前臂冒出汗水。他走在小馬路,路上半塊樹葉也沒有。他曾在同一條路踢中一具屍體的腳。
村屋的大門早就拆走,就像一頭頭張口的巨獸。十年前,村屋大門緊閉,他和十多個同袍,忍著如同實物的血腥氣,逐家逐戶地搜索。每家都有兩具以上的屍體,他們身上都有刀傷。驗屍官說,是由重量不同、刃形各異的刀子造成。
馬路的盡頭是比村屋更古舊的祠堂。掛在天樑的先人照片佈滿蛛網塵埃,村長的兒子穿灰塵樸樸的襯衣,還有雙浸飽泥漿的皮鞋,繫在頸項的麻繩懸在照片之下。同僚認定這個村長的兒子就是真兇,畢竟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刀傷的死者。阿雄覺得這副瘦小的身體,沒可能制伏到其中不乏壯漢的一眾村民。
阿雄信步走到祠堂的後邊的風水林,腳下由柏油路變成泥路。這幾天天氣明明乾爽,偏偏這段山路都是泥濘。樹高葉密,陽光絲毫不進,濕氣濃重,阿雄不自覺張口呼吸。他坐在石頭上休息片刻,眼前的樹木變得難以辨認。他隨意掃視,看見一棵樹上畫了個圖畫。
阿雄馬上取出手機,打開專為案件而設的文件夾,掃到最後十來幅照片。這幾幅照片都是從村長兒子身上一本筆記簿掃瞄出來,都是藍色原子筆畫出來的圖畫。畫的是同一個主體,一隻人臉馬身魚尾巴的怪物,它的背上生了一對不成比例地細小的蝠翼。連續看這十來幅的圖畫,可以看出兇手的技巧不斷進步,細節越來越多。最後一幅怪物雙眼就像活的,直視看筆記簿的人,但神情漠然,似乎在觀看死物似的。
樹上畫的,正是這頭怪物。唯一不同是用白色油漆,就像護土坡上不時看見的廣告字樣。阿雄用機拍了幾張照片。走了一段林路,濕爛的枯葉在他鞋子下喀喇喀喇,阿雄看見不遠處有個石結構。他跨過多棵橫陳地上的斷樹,來到一處連樹葉也沒有的空地。阿雄看清那個石結構是個近三米高的石像,有條的魚尾巴,軀體像馬,一張臉就跟人沒有兩樣。他拍了幾張照片。的
阿雄走到空地中間,嗅到腐敗樹木,隱約還有股屍臭。地上軟泥已及上鞋身。一大群雀鳥飛走,吱吱喳喳,有幾頭互相碰撞後跌在阿雄身邊,旋又趕忙拍翅逃逸。一聲巨響,從樹林某處傳出,就像有隻龐然大物踏在地上。阿雄聽到樹林倒下來,一棵又一棵像骨牌,然後一陣狂風直壓頭頂。他及時滾開,衣服沾滿泥漿。阿雄跑了三步就暈眩起來,扶著倒下的大樹繼續前行。
阿雄摸黑走一會跑一會,嘴唇發乾,但眼前的樹海似乎沒有盡頭。一聲尖銳的慘叫遠遠傳來,阿雄左胸劇痛,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抓著,搾海棉似的。他下一刻感到濕泥湧進鼻孔,馬上翻過身來。眼前都是樹蔭,他看見樹頂越來越近,就像樹木彎腰把他拾起來。
猛然醒過來,阿雄發現自己原來躺在床上。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被子。他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有台機器在身邊發出嘟嘟聲。
「哎,老友。」阿雄轉頭看見同僚坐在床邊的椅子,大腿上放了本雜誌。「你終於醒了。」
「我……我怎麼?」
「你都忘了,你打電話給我的。」同僚從懷中拿出阿雄的手機,遞給他。阿雄查看通話紀錄,果然在昨晚九時多打電話給同僚。
兩人寒暄了幾句,同僚說總警司會下午來探望阿雄。一個護士走進病房說中午的探病時間已經結束。同僚跟阿雄說了聲再見,走到病房門前回頭說:「哎,對了,今早有人送了些營養飲品來,我放了在床邊的櫃子。你自己慢用吧。」
同僚離開後,阿雄坐直身子,在床邊小櫃抽屜中取出手機查看。昨天的照片全沒了。他隨手將手機放在上,打開了下邊的抽屜。正如同僚說,有一瓶營養飲品,還有個黃色的信封。他打開信封,裡面有張紙條。阿雄一看,臉龐發麻。
紙條上面畫了一隻怪物,人臉馬身魚尾巴的怪物,背上生了對蝠翼,小得不成比例。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3QsFtET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