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礬與三位克羅蒂亞一起離開了房間,並將房門上鎖。深水與帕多連撞了幾次門板,但門板堅固且毫無動靜,只見窗外天色越來越暗,很快就要到閉幕典禮的時間了。深水改而嘗試用門把磨破綁在手上的繩子,帕多則是在房裡四處尋找著什麼。
「深水,你剛剛怎麼不答應跟礬合作?」他走到窗邊觀察了一下。
「你在說什麼啊,怎麼可能答應?」
「因為……」帕多沉思了一下。窗戶是裝飾有木格的玻璃拱窗,無法開啟對外求救,室內的光線也偏暗,很難引起廣場上的群眾注意到他們。「我只是覺得奇怪,你們都感到孤獨,孤獨的兩個人湊在一起,卻還是孤獨。」
「沒辦法互相理解的人待在一起,只會更加孤獨而已。」
「可是你明明懂得他在說什麼吧。他說的那條路你也看得見,不是嗎?」
深水看著帕多從窗邊走開,心裡有些不服氣。「我是懂得沒錯……但我可沒想過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況且我又不孤獨。」
「那是因為我找到你了!可是礬他雖然畫出了克羅蒂亞,卻還是一個孤獨的人呢。」帕多沿著牆邊移動,視線在牆上上下游移。「我和加多夫和伊媞一樣,在聽到你再也不畫的時候都會覺得可惜。大家都希望你能夠繼續畫下去,可是礬的身邊也許沒有像我們這樣的人吧。其實你一個人也可以孤軍奮戰,可是也有沒辦法一個人的創作者吧,所以他才只能一直豢養他體內的那頭野獸。」
他在房內繞了一圈,最後停在某處牆邊。那裡有著一條上下連通的金屬管路,管路在他臉的高度岔出一個開口;在過去通信裝置尚不發達的年代,這條管路乃是充作別林塔的上下對話之用。如今開口蓋子被蓋了起來,帕多用肩膀將蓋子打開,對著裡頭呢喃了一些深水聽不懂的話語。
而此時的深水之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回話,是因為他認為帕多說錯了——他從小就習慣有人陪伴,所以才會創作出了在里夫戈爾的那幅無名畫;最應該要知道這點的帕多卻說出了那樣的話,因此深水以為他在賭氣——帕多對著通話管講話的行為,在他眼裡甚至像是發洩一樣。
「對不起,剛才在談到克羅蒂亞的時候,我沒有顧及到你的心情。我……沒有任何惡意。」
帕多離開通話管前,失笑道:「我知道啦!你當然沒有任何惡意……只是那時候再說下去的話,我會很難過而已。我不想被當作是『在玩弄生命』的前提下誕生的,也不想要你對礬的指責反過來打向自己。」說著,他走到通話管旁的玻璃矮櫃之前,背對矮櫃輕輕靠了上去。
「……抱歉。」
「礬也是,雖然他可能是在有意識的情況下畫出克羅蒂亞的,但我不認為他是為了玩弄生命。因為,你們真的很像。」
深水沒有答話。為了用門把磨斷手上的繩子,他的肩綁不斷上下擺動,此時已經開始覺得痠了,但繩子的鬆緊度仍沒有任何變化。在他停下來稍作休息時,他聽見帕多站著的方向傳來一些細碎的聲音,但房內已隨天色變得越來越暗,因此他看不是很清楚那邊的狀況,況且門旁的電燈開關一點作用也沒有。
「深水,既然你不跟礬合作,那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當然是要阻止他啊!」
「阻止他……」帕多沉思了一番。「是說他說的黑影和大崩落到底是什麼?」
「你……原來我們是在你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對話的嗎?」
深水隨後解釋——
所謂的黑影,也就是瑪那在不完全轉換下所產生的有害廢物,而瑪那所指的也就是思想、意識、靈魂等等所形成的能量,能夠轉換為動力或進行各種運用,然而使用時經常產生黑影——傳說黑影如同霧狀,不具有特定形體,無論是人類、動植物、與城鎮,被祂們抓住的事物皆會被奪去時間,化為極易粉碎的黑色軀體,就像是炭末一般死去。而祂們正是造成大崩落的主因。
原先在世界足夠健康的狀態之下,黑影能夠自然地被排除到世界的範圍之外,並且經由時間逐漸淡化;然而過去因為曇天世界的老化,能夠被自然排除的黑影越來越少,使得世界當中的黑影累積得越來越多,不僅直接威脅到所有生物的生存,還引發了包含乾旱、洪災、暴雪、蟲洞亂接、甚至是區域性時間凝結等等異象——這就是大崩落。
「三十年前阿迪瑪末代治好了這個世界,從那時候起,足量的黑影又能夠重新被排除到世界之外;但要是礬說的是真的,又把大量的黑影重新召喚進來的話——」
「大崩落又會重新發生。」帕多說道,而深水點了點頭。「不過那種事情要是真的發生的話,他也很難活下去了吧?也就是說,他把自己的命都賠上去了。我們如果沒有覺悟的話肯定是阻止不了的吧。」
深水自嘲地笑了起來。「要把命給賠上去的覺悟,我也不是沒有吧。」
「說的也是。」帕多用一種超乎尋常的輕鬆語氣說道。「老實說,事到如今,我也覺得只有你有辦法了。」
「但我們被困在這裡,還被綁起來了……」深水深感憂鬱地說。
「你說誰被綁起來了?」帕多伸展了一下筋骨——深水霎時覺得古怪,兩秒之後才驚覺他的雙手不知為何竟可自由揮動,仔細一看,本來綁在他手上的繩子此時竟在他的腳後跟處盤成一團。
見深水震驚的模樣,帕多得意地嘿嘿笑了兩聲,指了指身後的展示櫃。「是這孩子咬的喔,牠是從那個管道跑出來的。」深水這才發現原來展示櫃上站了一隻身形瘦長的老鼠。
後來帕多也將深水的繩子給解開,然而他們依然對房間的門束手無策。兩人本想將窗戶打破、引起外頭的人的注意,卻不知那窗戶是怎麼回事,怎麼砸也砸不破;帕多也嘗試請螞蟻到鎖內推動插銷,可是插銷卡得太緊,動也不動。距離日落的鐘聲響起以有一陣子了,只見外頭的星點逐升,他們眼睜睜看著閉幕典禮在米茲爾樓前搭起的舞台熱鬧展開;如今奧多獎已頒發完畢,安德森跨步上台、準備公開卸任消息——
深水焦躁地拍打門板。「有人在嗎?有人在外面嗎?拜託!快點放我們出去!」
他喊了幾聲,卻見帕多在房內一股腦地翻箱倒櫃,不知道在找些什麼,因此有些生氣地說:「你到底在幹什麼?」
帕多嘟嚷著回嘴。「我也是有在想的,如果這個時候能夠找到一支筆的話——」
此時,門外竟傳來一道他們都很熟悉的聲音。「……帕多先生?深水先生?您們在裡面嗎?」那是加多夫。
「加多夫先生!您怎麼會在這裡?」深水隔著門驚訝大喊,帕多也開心地衝到門邊,嚷嚷著加多夫的名字。
「我在拉雅看到礬的畫作之後,覺得很不安心,所以下午也搭車過來了,沒想到在廣場遊蕩的時候,無意間看見您們從車子裡被押了進來……剛剛看守在一樓的鷹隼突然都離開了,我才趁機溜進來看看。」他猶豫了一下。「門……門是被鎖住的嗎?」
「對!你有辦法從外面打開嗎?」
「我想可以。」加多夫的語氣有些納悶。「鑰匙就掉在門前啊。」
「門前?」
「對。」門鎖咖地一聲,終於被打了開來。深水及帕多得以脫逃的振奮感,一時之間卻都因為加多夫從鎖孔裡所抽出的那只鑰匙而拋諸腦後。
深水低頭看了看門板,這才留意到門板距離地面的間隙其實不小,若他們在房間裡找到細長的工具、往門縫下撈,也許其實根本不會被困這麼久,但是——
「為什麼鑰匙會掉在這種地方?」深水問道。
但此時他們聽見塔外傳來大量的尖叫聲,三人這才從沉思之間驚醒過來,將原本的問題拋諸腦後,一股腦地衝進一旁的電梯裡頭。1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SB3T5Hrj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