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似真醉晚林 - 029 喜之終局終難清（五）

慕凌側首瞥了她一眼，「妳既想不起昨日之事，那就莫要再提了。」

花似真眨了眨眼，忽然有些疑惑，「那你到底是希望我想起來呢？還是不要想起來呢？」

……老實講，對於花似真的提問，慕凌一時也道不清自己是怎樣的想法，他既不希望她想起來，可見她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又總覺得心裡有些發堵，總之就是一種十分矛盾的心情。

因此最終，他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將手抽了回去，淡聲道：「妳不是說要問我邪血的事？」

「唔、嗯！」提起此事，花似真立刻點頭。

「……換個地方說吧。」慕凌道，顯然，他也十分清楚，邪血一事並不適合在此談論。

記得他們在對付禍喜之時，花似真原想將禍喜的邪氣封進自己體內，卻被慕凌出聲阻止，說她的血雖帶邪氣，可並不似妖物那般，身上的邪氣多有雜穢，也是在那時，花似真才知邪血一事早已暴露，奈何當時情況不容許她深究，只好等到現在有時間了，再來找他問個清楚。

花似真沒有拒絕慕凌的提議，於是兩人便另尋一處僻靜之所，確認四周無人後，她才道：「現在可以說了，你究竟是如何知曉……」

「百絕峰入墓之時。」慕凌答得十分直接。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啊……」花似真苦笑，「就像老三說的，你一個浮生谷首席弟子，怎麼可能我都做到那個分上了，還看不出一絲端倪。」

先是聚生符以血為引，在與九曲如凰一戰之中衝入邪火還能安然無恙，又生來便能目視鬼魂、與之交談，加以慕凌後來知曉了九曲如凰的真面目，也實難不去猜想牠原本身上的邪氣到哪兒去了，即便吳子澈聲稱封印之法是他個人所學，但從花似真極力隱瞞自身之事來看，吳子澈的封印之術，恐怕也是高機率和花似真有關。

如此種種他全看在眼裡，也許一直以來，慕凌都只是看破不說破罷了。

「從前我便聽我師父說過，世上既有如我一般，其血能淨化邪氣之人，便也會有具備純邪之血者，我想，身負邪血卻能修習仙術而不與之衝突，或許便是因為純粹的邪氣，也是另一種無染的乾淨。」慕凌如實道出他的看法。

「那妳師父說得可真準！」花似真頗感驚奇，「該不會他其實見過和我一樣的人吧？唔……要不下次有機會找他問問去？」

話說至此，花似真當真開始認真思考起何時有機會再去浮生谷，並未注意到慕凌聞言忽然愣住的表情，好半晌才聽見他回道：

「……妳要如何問他？」

「就看我哪時會再去浮生谷唄！」

得到這句答覆，慕凌的神情又是一陣怪異，想了想，突然意識到花似真或許搞錯了什麼，便確認般地問了句：「妳該不會……是把現任谷主當成我師父了吧？」

「有什麼問題……」嗎？

花似真一個「嗎」字還沒說完便突然頓住。

在慕凌這麼問之前，她的確是將蘇懷生當作慕凌的師父沒錯，但此時的她卻倏地想到，先前在浮生谷，慕凌稱呼蘇懷生的方式，一直都是「師叔」而非「師父」。

「……蘇谷主不是你師父？」花似真雙目微睜。

雖說對於花似真現在才意識到這件事感到無語，但慕凌仍是點點頭，輕應了一聲，「嗯。」

「那你師父去哪了？」花似真張大眼問，「為何你明明是浮生谷首席弟子，但你師父卻不是谷主？」

……現在問這個會不會太晚了點？慕凌有些無奈地想。

「我師父他是前任谷主……只是很久之前，他就已經離開浮生谷了。」

「為什麼？」

慕凌搖頭，「這幾年他一直下落不明，我也不知他當初離開的原因。」

花似真蹙眉，「你師父是自己離開的？」

慕凌點頭。

「這可真奇怪……難不成你師父也是因為覺得浮生谷太無聊才離開的？」花似真一臉疑惑，但見慕凌斜眼看過來，立刻又說：

「我就開個玩笑嘛！你也別這麼瞪著我。」

慕凌收回目光，不知是不是因為提到了他在意的事，花似真總覺得他的眼神要比平時黯淡不少，但她依舊裝作沒發現的模樣，只是「咦」了一聲，道：

「我們剛剛在講什麼來著？怎麼突然就扯到你師父身上了？」

「在講邪血之事。」慕凌道。

「哦！」花似真一臉「我想起來了」的模樣，「那、慕凌，你能不能答應我……」

「我不會告訴旁人的。」慕凌淡聲道。

被預判了後半句話的花似真不住勾起嘴角，但還沒等她開口回話，慕凌便又道：「但妳也得答應我。」

「答應你什麼？」花似真歪頭。

「……以後別再做傷害自己的事了。」

「怎樣算作傷害自己的事？」

「比如將妖怪的邪氣吸收盡自己體內。」

花似真知道慕凌指的是她當時打算吸收禍喜邪氣的事，「但那不也是情非得已嗎……」

「情非得已也不行。」慕凌幾乎是想都沒想就說了這句話，他眉頭微微蹙起，用著再認真不過的神色道：

「下一次再遇上類似的情況，我會護妳周全。」

望著慕凌用如此嚴肅的神情這麼說，花似真雙眸忍不住一動，一下子竟有些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但慕凌並不覺得自己此話說得有何不妥，僅是以同樣認真的語氣續道：

「若妳不聽勸告，持續吸收外在邪氣，終有一日，妳會變得跟九曲如凰一樣。」

變得和牠一樣，不論是否瘋狂，不論是否喪失理智，都終將成為所有人劍指的方向。

花似真微微一怔，總覺得慕凌似乎把事情想得過於嚴重了，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句：

「那麼，倘若真有那一天，你會怎麼做？」

慕凌似乎沒想過花似真會問這個問題，凝眉思考了一陣，最後卻只道：「不會有那一天的。」

「這也不好說嘛！說不定到時候我會變成什麼禍世妖姬？紅顏禍水？」

「……紅顏禍水不是這樣用的。」

「欸？紅顏不是指美人的意思嗎？」

「……問題不是這個。」

雖然慕凌試圖糾正她，可花似真卻一點也沒聽進去，甚至還指著自己的臉，湊上前去，「你的意思是我不漂亮？」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是說我漂亮了？」

「…………妳到底是怎麼理解成這樣的？」

還有，話題是怎麼跑到這個地方上的？慕凌對此實在困惑。

片刻之前的嚴肅氣氛，才一下子功夫便彷彿蕩然無存。

談笑之間，花似真還在嚷嚷著問他怎樣的姑娘才算漂亮？一下問李婉兒，一下問解惜楓，提到解惜楓之時，又想到她還沒問她昨日和老三「成親」的狀況如何，總之話題便是這樣，隨隨便便都能繞到別處去。

以至於此時的他們都忘了，先前所提那「情非得已」四個字，指的本就是「情勢所逼，不得不為」，而這世間有很多事，都並非他們想避就能避的。

這也是為何她會在那一日到來之時，選擇接受、選擇放手，選擇自己的盡頭、花落塵土，而她這一選，本願換得慕凌一世安寧，卻未曾想過，他的選擇會是用往後餘生相候，只為彌補當年未能達成的一句誓言。1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lyINsPvM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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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喜之終局終難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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