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似真不知自己是何時睡著的,重複的問題想了一夜都沒明白不禁令她有些鬱悶,所幸隨著破曉天明,昨日那些疑問彷彿瞬間都成了無謂的煩惱被她拋之腦後。
而此刻,她正踏著歡快的步伐穿梭在這繁榮興鬧的大街上,久違的出行總是使人心情不自覺地明亮起來,更別提她可是數年未曾如今日這般愜意了。
想想小九作為浮生谷弟子,平日裡定然也是鮮少有機會踏出谷外,偶或出谷便如自己現在這般興奮,想必也是再合理不過的事。
花似真理所當然地想著,這個年紀的孩子就是應該到處玩才是,像當年慕凌那個樣子的人才真真是少數中的少數,放眼整個仙家門派也找不出第二個。
「啊!」
花似真叫了聲,眼巴巴地望著一位賣糖葫蘆的老伯經過她身側,下意識地摸向腰側……再摸向袖中……然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根本就沒帶任何的銀子出門。
於是,她也只好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那些糖葫蘆離她遠去。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若她平日裡都只待在谷裡自給自足,那麼慕凌究竟會不會給他這徒弟零花錢還真不好說……等等!
就算她身上沒錢,但慕凌總該有帶銀子在身上的吧?
一抹笑意浮上嘴角,花似真旋即轉過身,打算同那一直默默步於自己身後的師父撒撒嬌,卻不料定睛一看,那個從前曾經數次拒糖葫蘆於千里之外的慕凌竟已攔下了那名老伯……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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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都說,那人有著一張絕美的容顏,可實際上卻是一名喜於裝成女子的男人……」
「最令人費解的是,初時那女子拿起劍來,三招之內必然落敗,可在取得邪劍之後,整個人的武功竟是突飛猛進,就連各大門派的高手聯合起來都未能動她分毫啊!還記得當時……」
茶館內,一名說書人正滔滔不絕地說著這段話本,而底下的花似真則是一面吃著糖葫蘆,一面津津有味地聽著,沒想到這些年中,她花九爺居然也成了這話本中的主角了,想來也真是奇妙。
可就在她聽得專注時,一旁卻忽然有個客人不以為然地道了句:
「怎麼就未能動她分毫了呢?您這話說得未免也太誇大不實了點。」
他的聲音極大,一點也沒有想要掩蓋什麼的意思,此話一出,不少正在聽說書的人紛紛轉頭看去,就連花似真也不例外。
「這位公子,您怕是不知道吧?人人都說當年那一戰啊!邪鬼妖獸紛紛傾巢而出,一片混亂之下只有那女子毫髮無損,從這點便足見她的劍術之高啊!如此,縱使仙門高手竭力與之對決,想來也不過是以卵擊石,難以發揮作用呀!」
聞言,花似真不禁揚了揚眉,該說不愧是話本嗎?怎麼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還毫髮無傷了?說起來,倘若不算那些因刀劍無眼不幸身殞之人,論傷重,恐怕還真沒多少人能比得過她吧?
「聽您這麼說,那麼後來的發展又是如何呢?」那人接著問。
「公子莫急,我這不正要說的嘛!」說書人道。
「走了。」
然而這時,慕凌卻是忽然冒出了這麼兩個字,花似真一怔,連忙道:「要走也該是聽完再走嘛!」
語畢,她便又將視線移回台前,絲毫沒將慕凌的話當一回事。
「說起那女子的罪名可是不勝枚舉,禍世一辭絕非浪得虛名。」說書人微頓,表情驟然一變,一臉陰沉地續道:
「她不僅殺害了浮生谷的濟世靈醫,摧毀了仙源島的百年根基,若虛一戰更是將自己的同門推入無間谷底,那什麼……百絕劍派的掌門傳人不也是因她而死了嘛!所以說,一個連自己同門都下得了狠手的人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好下場……」
話本的內容仍在繼續。
可花似真眼前的景象卻忽地變得模糊。
她猶記那溫柔而決絕的神情,縱是身負重傷仍毅然橫擋在她之前的背影;那血跡斑斑的白衣,不懼千夫所指也要相信著她的承諾;亦無法忘卻那冰冷無情的劍鋒是如何直指向她,帶給她刺骨鑽心的疼痛;以及那曾經柔情似水,卻終是遭面具所隱藏起來的假象……
然後是責備、是痛心、是悔恨、是絕望……
是啊!逆斷雲,焚浮生,毀仙源,滅百絕,她花似真本就是如此該死之人……
混亂的記憶湧上,就在這時,一隻厚實而溫暖的手覆上的她的肩,花似真短而急促的呼吸倏地一滯,待要回頭,一旁卻是又突然出現了一陣騷動。
「臭老頭!我聽你在那兒胡說!」
只聞一聲厲喝,那名發話的少年便已拍桌站起,作勢就要衝上前去與那說書人討個道理……或者說,就他現在那滿臉怒容的模樣,也許用大鬧一場會更合適一些?
而他之所以沒有衝上去,無非就是因為同桌的另一名少年及時攔住了他,又是著急又是無奈地道:
「那不過就是個話本罷了,你也用不著那麼激動……」
可他話才剛出,先前那名少年立刻回瞪了一眼,毫不客氣地應道:
「就衝著那爛話本便已足夠我去撕爛他的那張嘴了。」
「這天下說書人何其多,你難道還真的每一張嘴都要把人家給撕爛啊……」
這句話他說得低聲的仿若抱怨,可卻還是不巧地竄入了花似真的耳中,聽得她忍不住「噗哧」一聲。
那兩名少年聽力倒也是極好,聽聞她這一聲笑,立刻齊齊轉過頭來,好在花似真迴避得倒也算快,才沒真的與他們對上目光。
此時,早先曾發過話的那位客人也不禁揚了揚眉,又問:「不知這位小兄弟如此氣憤又是何故?」
「呵!」少年冷笑一聲,並未轉向他,僅是目光灼灼地瞪著台上那說書人,道:
「當年一眾妖邪為禍天下,若沒有她為這四方百姓除盡禍亂,又哪能有今日這般的太平盛事!要不是那幫忘恩負義的傢伙……狗娘養的……唔!」
少年的嘴被另一名少年給摀了起來。
「別攔我!」
然後他又大喝一聲甩開了對方的手,同時也再次出乎大家的意料──只見他一把抄起桌上的劍,二話不說便將劍指向說書之人,面色狠辣地道:
「我勸你最好還是好好修正你方才所說的爛話本,免得我一時手滑,不慎……」
啪嚓!
「是、是!這位公子您說的是啊!」
隨著那少年面前的木椅被他一劍劈開,說書人的冷汗也跟著自額角滑下。
「雖、雖然傳聞中那名女子確實是犯下了眾多罪刑……」說書人吞了口口水,驚恐地避開了少年緊迫盯人的目光,續道:
「但,自邪劍出世,四方妖邪群起為亂,那女子也確實是仰仗著邪劍之威掃蕩了不少邪祟妖物,最後甚至以魂魄為祭封印了那把上古邪劍,使天下蒼生免於陷入更大的危機之中,足可說是功過相抵,又或是同前人一般受人景仰敬重……」
受人景仰敬重嗎?
花似真微低下頭,試圖掩藏那彷彿飽經滄桑的萬千感慨。
怎麼說呢……此刻她算是徹底了解到了那些所謂的傳聞有多麼可笑了吧!是非褒貶從來也不過是靠他人的一面之詞來定奪。
當你的手中握有莫大的力量之時,別人可以聯合起來無情地進行攻擊;當你已經不再對眾人構成威脅時,他們便也不會吝嗇於給予你那無足輕重的褒獎,藉此好展現出自己的寬宏大量及視人之明。
……所幸,所幸經過方才鬧的那一齣,此刻花似真的心情已然平復不少,所謂感慨也不過就是一時的惆悵罷了。
不過,說起方才鬧事之人,她的心裡倒是還真有幾分好奇,雖說世事褒貶隨人,可從那少年方才的行為舉止來看,儼然就像是聽不得有人說她一點不是,即便這世上當真有人對她抱持著景仰之心,也不該是那般過激的反應才對。
花似真思忖著。
話本於片刻前結束後,那說書人便飛也似地自這茶館竄逃而去,想來是怕那名少年又一次發難,而她則是一面嚼著這最後一顆糖葫蘆,一面斟酌著自己是否應當上前找那名少年搭幾句話,全然沒料到這一瞥眼,對方竟也正好朝自己所在的方向看來。
花似真更沒料到的是,先前還用來指向那說書人的劍,如今竟又再次被那名少年握起,而且劍指的方向竟然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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