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晨日暮 - 似是隔世夢（三）

黎伯鋒傾身仔細看令牌上的內容，後驟然抬頭：「你是當今二皇子？」

「失禮。」劉以旻拱手。

黎伯鋒還是一臉狐疑：「皇子殿下好端端跑來這裡幹什麼？還有那兩位又是誰？」

「一言難盡。簡單而言，我們並不是故意進來的，但剛好有事情想要調查一下，就便順便多逗留一會。」未知對方是敵是友，淳墨宸儘量含糊其說：「再者堂堂二皇子殿下也不需要來盜墓吧？」

「未知黎將軍為何會在這裡？」劉以旻問。在墓地問一隻鬼魂為何在此有點可笑，但的確，正常的鬼魂應該碰不著看不見，更遑論跟他們交手了。

「唉——還不是先王吝嗇，這麼大個墓地要請守衛一來昂貴，二來沒有人想做，所以他不知在哪裡找來些巫師將靈魂煉化，讓我們能被人看到，也能觸碰到人；可是，若離開了烈英塚，我們便會煙消魂散，不得安息。」黎伯鋒說到這裡，不由嘆了一口氣：「其實之前不只我一個的，但煉化的質素參差，有些沒過多久便消失了；還有些不信邪，偏要離開烈英塚，結果在我面前灰飛煙滅。」

眾人聽到後，內心很不是滋味。生前效忠國家一生，死後還要被永遠束縛，只因為省那一點點俸祿；作為其後代，劉以旻不免滿心歉疚。

「真的無法離開了嗎？」劉以旻抬頭問。

「我在這裡也已經過了無數個晚上了，悶是悶了點，平常就練練武、睡睡覺，幸運的話可以遇到些孤魂，跟它們聊聊天；若真有人來盜墓，拿他們作訓練工具，還挺好玩的；只是上次那班人居然幾乎能把我打散，真是後生可畏呀。」黎伯鋒回想起仍心有餘悸。

劉以旻只覺不妥：「這不是佩服他們的時候吧？他們可是盜墓賊！他們有對墓地做了什麼嗎？」

「我昏過去了，不知道。」黎伯鋒回得爽快。

劉以旻扶額嘆氣：「我還是想想辦法讓你脫離這束縛，再叫父皇聘一批守衛吧。」

「等等。」淳墨宸臉色忽然凝重：「前輩說的上次，是多久之前？他們盜的是哪個墓？」

黎伯鋒思考片刻，後道：「好像是清明後沒多久吧。吶，就是你們剛才圍著那個墓呀。」後指了指他們的身後。

「果然。」三人面面相覷。

「喂，我都說了這麼多了，你們能解釋這小夥子是什麼回事了嗎？」黎伯鋒指住慕遠問。

「最後一個問題。」淳墨宸道：「前輩為何對赤焰將軍如此在意？」

黎伯鋒遲疑，原本空洞的眼神中似閃過一剎光芒：「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呀。」

慕遠怔怔凝視黎伯鋒，想從他身上抽出什麼記憶來；但紅煜的記憶太混亂了，而且那時的黎伯鋒大概還是個小傢伙，故他完全沒法記得。

「前輩。」慕遠踏前一步：「您能描述當時的情況嗎？」

「在我還是小士兵時，有次外族入侵，我們的統領提議派一隊人當誘餌，聲東擊西，我便是其中一員；結果敵人一早設了埋伏，我們人少，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打算請統領支援，誰知他竟然讓我們盡量拖延敵方，分明把我們當棄子。那時候大家都以為這是我們最後的日子了，沒料赤焰將軍橫空降臨，只其一人把敵人都解決掉了，簡直是英雄般的出場！」黎伯鋒講述時雙眼閃著亮光，彷彿回到了當時的情景，遇見了自己的偶像。

慕遠思索一陣，追問：「那統領是曹奎？」

「正是。所以早知道那些人盜的是他的墓，我才不會阻止他們呢，呸！還差點因為他死第二次！」黎伯鋒不屑地吐了吐口水：「不是，你怎麼會知道？」

「前輩，實不相瞞。」淳墨宸走到慕遠身邊與黎伯鋒對視：「他的前世便是紅煜。」

「蛤？？？什麼意思？」黎伯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赤焰將軍轉生成他？也太寒酸了吧？」

眾人沒想到他的關注點居然是這個，一時語塞。

「等等，可是即便是轉生，也不會擁有前世的記憶呀。」黎伯鋒奇怪。

不是的。淳墨宸心想，但沒說出來，只是向其解釋：「因為他的靈魂剛才進入了赤焰將軍的遺體。」

「你們、你們看到了赤焰將軍的遺體？？？」黎伯鋒更為驚訝了。

「不只如此，我們懷疑有人想將赤焰將軍做成戰鬥工具。」劉以旻道。

黎伯鋒皺眉，按了按太陽穴，道：「這、這資訊量太大了，首先是看到了將軍的劍法，接著又說這孩子是將軍轉世，還找到了將軍的遺體，但竟要被人利用……」

此時，星河雲海兩兄弟在黑暗中躍進數人之間，向劉以旻跪下：「殿下，抱歉，我們無法追上赤焰將軍。」

「你們？追赤焰將軍？將軍怎麼了？」黎伯鋒在他們身後疑惑問。

兄弟轉頭，發現黎伯鋒半透明的身體後愣了一愣，但兩人畢竟從小在皇宮效力，早已聽過不少關於烈英塚的傳言，所以真正看見後也不會過於驚訝。

「所以就說他要變成戰鬥工具了嘛。」淳墨宸替他們回答。

「我們在追赤焰將軍時發現了一個人。」星河正色道。

「誰？」劉以旻問。

「這……殿下到了便知道了。」星河似乎顧忌眼下還有外人在，不好直說。

「那好。」劉以旻向黎伯鋒拱手：「晚輩先行告辭了，以後一定向父皇稟明，放您自由。」

「有機會再找前輩您聊天！」淳墨宸笑了笑，補上一句。

然後便有幾道身影掠進夜空，消失在黎伯鋒的眼裡。黎伯鋒定神凝望逐漸沒入黑暗的眾人，忽而雙腿跪下，嚴肅地磕了一個頭。

「將軍大人，希望您一切安好。」

＊＊＊

一行人以星河與雲海帶頭，回去他們方才發現某個人的位置。一路上，他們明顯發現慕遠的輕功比平常更上一層樓了，紛紛對其投上疑惑的目光。

最後開口的是淳墨宸，他問慕遠：「阿遠，你真的記得紅煜武功的全部？」

兄弟卻更為不解——為何慕遠會記得紅煜的武功？他們有什麼關係？但礙於現在的情況，他們還是決定回頭再問問看劉以旻會否知道內情。

「不能說記得，就……自然而然便使出了，我想是肌肉記憶吧。」慕遠應：「但我的體格與他相差太遠，有很多招式我都不能發揮到淋漓盡致。」

淳墨宸一哂，道：「這下輪到你保護我了。」

「要到達赤焰將軍的境界，我還差得遠呢。」

「我說了，慕遠就是慕遠，不需要與別人比較，現在的慕遠就已經很好了。」

慕遠不置可否。星河與雲海本來還豎起耳朵聽他們的對話，想說也許能聽到什麼解答，後來越聽越感覺曖昧，便又專注在帶路上了。

「我們跟丟赤焰將軍的地方就是這裡。」數人落到一個幽暗的小樹林中，這裡平時人跡罕至，到處長滿了草木，已經難以分清這到底是皇宮中的哪處。

「那你們說發現的那個人呢？」淳墨宸問，他環顧四周皆看不見一個人影。

「我們為了安全起見，把她移到了草叢裡。」星河說罷向前走了幾丈，撥開草叢，那裡確實有個人躺著。

待他們看清地上的人兒後，不禁倒吸一口氣。

那人仰躺在草地上，一襲紫色長裙略凌亂地披在身上，姣好的臉容在月光映照下顯得蒼白。這不是沈凝霜是誰？

「凝霜？」淳墨宸試探性地叫了聲，沒得到任何回應。

「我們要不先把她安置回流華宮？」劉以旻提議，無論如何，總不能讓一個女子在荒山野嶺躺著。

眾人同意。於是星河雲海在前，淳墨宸抱著沈凝霜，數人一同進入流華宮。

待沈凝霜悠悠醒轉時，她便發現了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

不知自己暈了多久，但看見外面仍是一片昏暗，猜想離她失去意識的時間不是經過太久。她充滿戒備地坐起來，觀察周圍的環境。房內沒點燭光，加上床邊不遠處有屏風擋著，故她只能大略看出房間的佈局；這裡應該分成了外室和內室，以屏風相隔，然而單是內室，便已經比正常房間大得多；她所處的內室置有一張大床，床邊有小方桌，還有一個置物櫃，她審視自己身下的軟床，床架以實木製成，打上亮面蠟，邊緣及柱上皆雕上了龍紋圖案；純色的床鋪乾淨柔軟，摸上去滑溜溜的。

如果是龍紋雕刻，這房間的主人可能性只有三個。

思考之際，沈凝霜聽到外室的開門聲，隨後是兩人的腳步聲。她乾脆坐在床上，靜靜等候來人。

兩人點了房內的罩燈，四周馬上明亮起來；他們繞過屏風，沈凝霜抬頭，瞧見了熟悉的兩個面孔。

「淳公子？慕遠？你們怎麼會在這兒？」沈凝霜一臉訝異。

「這句話我該原句還給凝霜姑娘？」淳墨宸一笑。

「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兒？」沈凝霜沒有回答，只是對自己的處境表示疑惑。

「這裡是流華宮，二皇子的寢宮。我們在皇宮的一處荒野發現暈倒的您，便把您先送過來了。」慕遠低頭回答。

「凝霜姑娘，看來我們有不少事情需要弄明，你要吃點什麼喝點什麼嗎？我們可以好好準備，促膝長談。」淳墨宸負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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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隔世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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