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輪顛簸,馬車到達了仙林山山腳下,剛抵步就能感受到一股霧氣迎面而來,令人好生不舒服。這座山之所以名叫「仙林山」,正是因為此山的霧氣濕重,遠看著朦朦朧朧的,山頂更有一部份沒入了雲層之中,像極了仙境,故得此名;可如今天色漸暗,加上聽過了近日的傳言後再看此山的霧氣,心裡便覺得毛毛的,越發可怕。
侍從與慕遠走在前方探路,在天色及霧氣的影響下,眾人的可視範圍非常小,稍微離遠一點都有可能會失散,慕遠想了想,反手拉住了淳墨宸的衣袖以免走失,淳墨宸一愣,也沒作反應,只任由他拉著。
四人沿著山路走到了河邊,劉以旻與侍從蹲下來檢查河水,侍從從懷裡掏出水袋,盛了點河水帶回去,劉以旻繼續在河邊檢視,慕遠和淳墨宸則在他們身後察看四周環境。除了霧氣重點之外,這裡並沒感覺到有不妥的氣息。驀地,劉以旻的眼角瞄到河對面有東西閃過,馬上御劍往它刺去,佩劍揮散了白霧,才發現那只是一隻松鼠。
慕遠看到這場面不禁驚嘆:「二皇子殿下這劍還會自動出鞘?」
「這是御劍術,不過不只限於劍。萬物皆有靈,當死物吸收足夠其主人的靈氣,便會生成物靈;理論上任何物品都能生靈,但武器接觸的人血、人氣較多,故多數物靈會出現在武器中。好的物靈能聽主人使喚,甚至自動保護主人;壞的物靈則反之。」淳墨宸耐心解答。
「淳公子懂得真多。」劉以旻望向後方,對淳墨宸表示讚賞。
「不敢當,只是愛四周遊玩,對各事略知一二罷了。」淳墨宸笑了笑,卻無人看見他笑容中帶著苦澀。
就在此時,侍從突然一劍揮向河水,激起了一陣水花;劉以旻的劍也再次出了鞘往水面飛去,砍到了什麼東西似的,邊上數人聽到了一聲哀號;幾乎就在同時,淳墨宸拿起腰間的鐵筆,慕遠也拔出配劍,並拉著蹲下的兩位退開數尺。
淳墨宸的武器並非常人使的劍,而是一支鐵筆,名為「點夢」,通體比一般毛筆長大約兩寸,黑銀色筆身雕著暗花,在有光照射時隱隱透出,尾端系著穗子,筆尖不是用動物毛製成,而是以紅寶石鑿成利器,晶瑩剔透,但鋒利度與劍無異。之所以能取得這等特別的武器,還要拜淳墨宸經常遊山玩水所賜——數年前他們誤打誤撞進了邊境黑市,機緣之下見到此筆,不知是何族的武器,淳墨宸見其美觀,道這樣的武器才配他的名字,便爽快地買下了,用到現在不但沒變舊,還越用越亮麗。
他們隱約望到哀號的源頭向著他們前進,夾雜著一聲聲呻吟緩緩匍匐,不知是何物體。淳墨宸把筆擲出,直直刺中了前進的物體,又聽到了一聲哀號,接著便一動不動。慕遠見其靜止多時,一邊揮劍一邊往那物體的方向前行,到了它面前之後拔出刺在它身上的筆,拋回淳墨宸手上。這時,其餘三人也走了過來。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淳墨宸問。
「霧氣太重了,看不清楚,要不我們把它拖到比較清晰的地方?」慕遠盯著那東西慎防它突然動起來,但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殿下,你受傷了!」侍從靠近劉以旻,發覺他的左手手臂有幾道抓痕正淌血。
「不礙事,是我剛才在河邊大意了,猝不及防地被它抓了一下。」劉以旻似乎沒打算管它,但侍從不放心,撕下衣服上的一塊布料,先快速幫他包紮。
「平樂城就在這山旁邊,我們待會回藥莊時順道拿幾樣止血消毒的藥品,替二皇子殿下先行治療,就是不知道這東西有沒有毒,有的話便麻煩了。」淳墨宸以手指抵著下巴,提出建議。
「可以,但我還是想看清這東西的真面目。」劉以旻凝眸望著它,似是在想著什麼:「它剛才……好像叫了我……」
劉以旻的這句話讓在場的人都驚詫地看向他,侍從不可置信地問:「它……叫你什麼……」
「殿下……」劉以旻吐出這兩個字後,自己的頭皮一陣酥麻。
此話落下的同時,下方的物體出現了動靜,數人再次退開,淳墨宸凝神道:「如果它再追過來,我們便把它引到下方霧氣較淡的地方去。」果真,那物體仍舊向著他們爬行,但移動速度並不快,對他們沒有造成太大威脅。
他們一邊顧及物體的速度,一邊往山下走,越到下面,景色便越清晰,漸漸地,他們看清了襲擊者的容貌,卻不禁冒起了冷汗。
「阿遠,你看這……像不像一個人?」淳墨宸在慕遠身旁,幽幽開口。
面前的這個物體剛被劉以旻與侍從砍掉了一隻手,但流出來的血卻不是鮮紅色,而是偏紫紅的;身軀一大部分面積都已腐爛,全身滿是疙瘩,也許因為如此行動才如此緩慢;然而,儘管滿身瘡痍,眾人都能隱約看出,這是個人,或者應該說,曾經是個人。
「……東東?」侍從注視仍在爬行的那物體,道出了一個自己也不希望相信的疑問。
注意到淳墨宸和慕遠疑惑的眼神,劉以旻解答:「東東是宮裡的一個僕從,是……數日前上山的其中一人。」
「東東!是你嗎!」侍從對著它喊。聽到這名字,它頓了頓,微微抬眼望去。望見它的反應,侍從的身體已止不住顫抖。
「若它真的是東東,我們不能讓它再這樣下去,早點結束它的痛苦吧……」劉以旻別過臉,不忍地說道。
侍從走過去,深吸一口氣,手起刀落,將那物體的頭一劍砍下,並凝神數分,確定它是真的死了,才回到劉以旻身邊。
「殿下,這屍體……該如何處理?」侍從的神情又震悚又悲哀,那個東東也許與他交情不錯,所以他還難以相信這可怖的物體是自己的同僚。
「若你們不介意,我這裡有火摺子,把它燒了也許會比較安全。」淳墨宸回應,帶著些許擔憂的眼神看著劉以旻。
「就算它是東東,我們也無法帶著這樣一副身軀與他家人交代。動手吧。」
得到劉以旻的允許,淳墨宸把火摺子的蓋子拔掉,輕輕一吹,把它丟到東東的身上,火勢逐漸蔓延,直至覆蓋它整個身體。
「如果這東西是上山的人變成的,那最近有不止一人上山,這樣的腐爛身軀也許不只一副。」慕遠提出:「不過眼下二皇子殿下受了傷,我們還是早點回去為殿下療傷比較好,過後有更好的準備之後再上來吧。」眾人同意,便一面留意著周邊的動靜一面回到馬車的位置。
比起過來時的從容,現在眾人的氣氛明顯沉重了不少,大量問號在慕遠腦中冒出,但眼下的重點是二皇子的傷。
「幸好傷口不深,而且及時紮住了避免毒素往上流,問題應該不太大。這裡去平樂城大概只需要一兩個時辰,相信不會惡化,殿下請別太擔心。」淳墨宸仔細查看劉以旻的傷口。
「這傷口沒什麼,我擔心的是仙林山。」劉以旻的憂心大家都心知肚明。目睹了這樣一具奇怪的物體,要說不相信仙林山上有妖物也難。他繼續道:「若山上還有這樣的東西,不知它們會否下山戕害無辜,要儘快匯報給父皇。」
「可是,到底它們是為什麼會變成那個模樣的呢?」慕遠不解,那身軀像是中了毒,但正常人若身體腐爛成那個樣子根本不可能再行動,莫說還有攻擊力了。
「那模樣……」淳墨宸沉思片刻,突然靈機一動,問慕遠:「阿遠,你記不記得?我們是不是有看過類似的東西?」
慕遠一驚,理所當然地說:「怎麼會!那麼可怕的東西見過的話我們怎麼……」卻頓時想起什麼,不禁冒出了冷汗。
類似的東西,他們是見過的。就在幾年前,淳墨宸有一次晚上拉著慕遠跑出去玩,回來時翻牆進院子,在院子外的牆邊聞到了腐臭味,靠近一看竟然是一隻已腐爛的兔子身體,腐爛的程度與在仙林山上看到的那玩意相若,最重要的是,它們都是留著紫紅色的血。淳墨宸和慕遠當時便嚇壞了,趕緊進去院子,待翌日再爬上牆查看卻已不知所蹤。
慕遠把這事告訴了劉以旻,淳墨宸再次陷入了沉思:「這兩件事……究竟有沒有關係呢……」
此時,車門的簾子被掀開,侍從告知車內眾人已到淳氏藥莊,慕遠對淳墨宸說:「此事容後再想吧,我們先把藥材拿了。」兩人便一同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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