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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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創造……？」率先發出疑惑聲音的是、維奧蘿奈。
師傅大人只是莞爾一笑──同時輕提起手，指了指我們前方的棺木：「這裡──是為了創造出那棺木裡的生命的、神殿……是究極的人體煉成──對，永恆魔女，不老不死的人體煉成。」
「人體煉成……不老不死……這──」維奧蘿奈複述並咀嚼起師傅大人提到的詞語──
逐漸，睜圓兩眼──並露出了略帶有惶恐不安的驚訝之色：「不……不可能的。人體煉成是神的領域──蘿莎女士妳是想說，棺木裡這個女孩是妳憑空創造出來的？」
「當然不是憑空創造──即使是神，也不可能從『無』直接變出『有』。人體煉成──尤其是不老不死的人體煉成，遵從著非常複雜的步驟且需要用到極為特殊的魔力才可行。」
說到這裡──
師傅大人忽然變出其愛用魔法杖──因果之杖，並舉起它指向了棺木正上方從天花上垂掛下來的那顆漆黑鐵球。
「這顆球就是用來收集該魔力的裝置……收集起來，並儲存到底下的棺木──『煉成池』裡。」
「難道說……那就是魔力值異常的真面目……？」
維奧蘿奈以帶有好奇的疑惑目光看向鐵球──
而此刻的師傅大人，卻依然平靜且從容地繼續把話題說了下去：「對，會長小姐妳是來調查這幾天艾勒曼一帶的魔力異常的吧？那就讓我直接告訴妳答案──」
輕描淡寫地──
道出了──
「那是──別的世界的艾莉卡死亡時釋放出的魔力。」
師傅大人以就像是在進行工作報告般的──
平淡而又不緊不慢的口吻，道出了我早已隱約察覺到的事實之一。
原來如此。
對妳來說──只要我來到這裡，親眼看到棺木內的少女即能達成妳的最終目的，至於其餘所有事情都根本沒所謂是嗎，師傅大人。
即使把這個地方的秘密都告訴給目前魔法界有著最高話語權的組織之一、魔女之家的會長知道──都沒所謂的程度。
「怎……怎麼回事！」
看來──
即使是維奧蘿奈，也終於跟不上話題的節奏──她此前已經略顯不安的神情中增添了幾分緊張，她看了看我、看了看棺木中的少女，又再度看向師傅大人：「別的世界的魔力──而且是，妳的弟子死亡時的魔力？蘿莎女士，妳說的都是怎麼一回事，請解釋清楚！」
「不要心急，年輕人。我這不就是在按部就班的在講解？」
師傅大人這時突然看向了我──
在我來到這裡後，首次正眼看向了我──
「這應該也是妳輪迴至今所一直追求的『答案』，艾莉卡。雖然這個世界的師傅我實際上並不知道妳在這場輪迴之旅中吃了多少苦頭──但，妳堅持下來了，不錯，頑強的孩子。這個神殿所孕育出的成果，就是給予妳的最終獎賞，艾莉卡。」
「……」
我沒有作任何回應。
只是輕微的、咬了咬下唇──這只是個正常來說，不會被任何人、甚至自己都無法察覺到的、下意識的反應。
不過──
維奧蘿奈卻盯著這樣的我，看了幾秒。
接著，她又一次轉向了師傅大人：「蘿莎女士──我作為魔女之家的會長必須警告妳，『人體煉成』是禁忌中的禁忌。我不知道妳有什麼理由和具體做了什麼，但──」
「禁忌？為什麼？正如妳所見，我沒有被詛咒，也沒有被詛咒侵擾過的痕跡。這表示，我的所作所為是神明所允許的──世界所允許的。難道妳想說妳的判斷甚至高於神明？」
「我沒有這麼說，蘿莎女士。只是……我的直覺告訴我──妳所做的事情，絕對不是什麼能被稱道的好事，尤其對妳的弟子，對艾莉卡來說。」
「直覺、是嗎──呵呵，果然年輕人就是好啊，青春有活力。妳要好好珍惜妳的直覺，會長小姐。」
仍然在說些無關乎重點的車軲轆話避重就輕──但同時，師傅大人亦收起了因果之杖：「說回正題吧──會長小姐。妳來到這裡的目的應該是為了查明魔力異常的真相，而我也正想要向妳說明關於這個話題的、妳想要知道的任何事情──無論妳聽完後有什麼判斷、有什麼決定，我都會悉聽尊便，任由妳的處置。所以，現在妳應該先靜下心來，聽聽我有什麼要說的，不是嗎？」
「……」沉默了幾秒，維奧蘿奈也收起了她的魔法杖：「明白了……看來蘿莎女士妳這番話是肺腑之言，沒有要欺騙我的意思。」
「當然了，沒有人能欺騙魔女──所以我們魔女之間的交流，都總會是誠實的、敞開心扉的。那麼──」
師傅大人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同時開始在這個神殿內踱步起來──我和維奧蘿奈亦跟隨著其身影微轉動起視線和步子。
「魔女之家的會長小姐──妳可曾聽說過，擁有靈魂的生物在死亡時，其靈魂的魔力之色會出現變化的現象？」
「是由特定顏色、轉變為無色的現象，是吧？我記得，這是尚未究明原因的現象。」
「是的，原因不明。假設倒是多種多樣──比如，魔力的顏色是軀體決定的，之所以轉變為無色是因為要回歸於大自然，甚至有說其實那並非無色、而是跟天上的星光一樣看起來顏色趨同而已……畢竟只有在死亡瞬間能觀測到，且元素魔力血統者以外的靈魂本身就非常難以觀測，所以針對此現象的研究進度十分緩慢，直到現在依然原因不明，就連該變化現象的具體描述也很難在一般的魔法書上找到。」
「一般的……？」
「哦，妳真敏銳──是的，一般魔法書上找不到。但在魔女學院地下圖書館的一個秘密房間裡──這類一直被真正禁止學習的知識，卻是無窮盡地被收藏在了裡面。」
無窮盡的禁忌知識──
師傅大人就是在那裡──
「為什麼魔女學院裡會有那樣的房間？而且，更重要的是，為什麼蘿莎女士妳能夠找到那樣的房間？」
「關於前者，我不知道──只不過，我想會長小姐妳應該也聽說過一些關於魔女學院的唬人傳說，說是學院內某個地方存在著一扇通往『魔道深淵之門』，只有能召喚並聽見惡魔耳語的魔女，方能領悟並念誦出打開此門的遠古咒語，並由此而獲得來自地獄的深淵睿智……」
「……妳說的這個確實聽說過──所以，問題就是，為什麼妳能找到那扇門，以及妳口中的秘密房間？」
「因為，我就是用近似於傳說中的方法、找到那個房間的。」
「什麼……？」
「傳說本身應該是建造該房間的人編出來唬人的──但，我確實是聽了一把聲音的耳語，就像是天啟一樣，聽了那把聲音告訴我的、那扇門的咒文，然後我就打開了那扇門，找到了房間。」
師傅大人在說著此番發言時所釋放出的是──彩色的言靈。
（沒有說謊……？）
維奧蘿奈也似乎察覺到了這個事實，從而提起手，微捂了捂嘴：「妳這段經歷居然不是謊言嗎……怎麼回事──想不明白。」
「是啊，妳是想不明白的，會長小姐──這涉及到了別的禁忌知識。跟妳想要知道的事情無關的禁忌知識。」
這時，不知為何──
師傅大人用眼角餘光瞟了我一眼。
「所以，我也不想繼續談我怎麼發現房間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真正重要的本質不在這裡，妳也明白的吧？會長小姐？」
「我明白，請說回妳人體煉成的問題。」
「好。」師傅大人稍作停頓，腳步也暫時停了下來，「簡單來說──根據《古今最全最深入的魔力論》裡提出的、可能最為接近本質的假說，變色的魔力，是象徵著『生命力變化』的魔力。」
「生命力的……變化？」
「不是程度上的變化──而是，形式上的變化。」
形式上──
師傅大人繼續以其像是在傳授知識的老師般的口吻，訴說了下去──
「所謂的生命──在我們魔法界裡所定義的生命，是靈魂與軀體互為一體才能被稱之為生命。當靈魂與軀體互相分離──那就是所謂『死亡』，是沒有意義的狀態。但若納入從神話時代一直流傳至今的宗教觀點來看，對於神明來說──『死亡』本身，也是生命的一部份。」
「這跟妳剛才說的生命力變化有什麼關聯嗎？」
「關聯很大。因為若把死亡也視為生命的一部份──那即是說，即使軀體和靈魂分離了，生命依然在延續。這也是《魔力論》這本書裡提出的、形式變化說的根基所在。」
我認為也正因為死亡後生命仍然延續，死者復活魔法才會存在並可行──師傅大人作此補充道。
「只不過，生和死始終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狀態，即使說死後生命會延續，也肯定是和至今生者狀態期間形式上截然不同的、延續……物理性的軀體死後在物質世界裡的變化非常好懂──屍體會開始腐壞，白骨化，血肉歸於塵土。但，靈魂卻是魔法性的存在──從宗教觀點來看，靈魂更是永恆的存在。對於這種以不變為特點的存在來說，所謂的變化到底是指什麼呢？」
「那就是──變色的真面目、生命力形式上的變化……嗎？」
「《魔力論》裡的假說直接將之定義為『從有限生命變回無限生命』的變化。包括化作天上星光體在內，都是這個變化的一環。」
從有限變化為無限──
確實，這是只有魔法性的存在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但，問題是，師傅大人就連物理性的軀體都想要做到不老不死──
「所以──靈魂本身是『無限生命』的本質，就是妳煉成不老不死人體的關鍵嗎？」
「一半一半。」
「什麼意思？」
「問題在於──失去了軀體的靈魂，或者說，變回了無色的靈魂，理論上是一種碎片化的狀態。也就是說，該靈魂雖然依舊是該特定個體的靈魂──可在變化成無色之後，失去了人格與記憶的表達。所以，在正常情況下──死後的靈魂根本想不起自己是誰，甚至沒有主意識，不再具有任何認知這個世界的手段，這樣的靈魂沒有任何價值。而死者復活魔法則被認為有將這碎片化的狀態重組回去的效果──當然，原理不明，老祖宗的魔法都有著我們這些近代魔女根本無從探究的效果。」
「可是，我想不明白，蘿莎女士──為什麼妳會說無色靈魂沒有價值？按妳的說法，無色靈魂才是永恆的生命──而這聽著應該跟妳不老不死的人體煉成研究有著莫大關聯……」
「所以我說過，是一半一半。」師傅大人再度強調了她之前的回答，「之所以無色靈魂沒有價值，是因為人體煉成魔法需要的正是擁有完整人格與記憶的靈魂魔力──即使是人類以外的動物也一樣。人格與記憶是記錄在靈魂魔力當中的情報，人體煉成魔法需要這類情報來煉成該個體的人體，這只是很簡單的道理。不過，非人類的情況也許稱之為肉體煉成會更恰當吧──本質上是一樣的，只是對大多數人來說只有人類的肉體煉成是有意義的，才會被命名為『人體煉成魔法』吧……」
擁有完整人格與記憶的靈魂──
原來如此，這就是一開始讓我取回作為奧可莉‧荷蒙的記憶、的理由嗎……我始終覺得師傅大人根本沒必要為了這個理由殺害我的家人──這麼做對當時的我來說，除了能讓我清楚認識到在接下來的輪迴中她是我的敵人以外，根本毫無意義。
維奧蘿奈繼續發問道：「若用了人格與記憶不完整的靈魂魔力，會怎麼樣？」
「所煉成的人體也會不完整、有許多缺陷──更遑論不老不死之軀了。」
「那……」
「會長小姐，妳覺得──即使是魔法性存在的靈魂，要從有限生命變回無限生命，有著如此大變化的機制，會是說變就變的嗎？」
「什麼意思？」
「要讓魔力從一種形式轉變為另一種形式──也就是所謂的魔法化轉換，並非只是單純的能量轉換過程。《魔力論》認為，這是一個具有特定觸發條件的機制，是神明早就將之譜寫在萬千靈魂中的情報──那個條件，就是生命的死亡，靈魂與軀體分離之時，會被觸發。而只有在那個瞬間會發生的──變色過程中的靈魂，其魔力中才會顯現出此一機制的情報。」
「難……難道說──」
「是的。能讓生命從有限轉變成無限的機制──觸發其情報的顯現，才是煉成不老不死人體的關鍵。《亞爾伯不死動物誌》一書中記錄有收集同一生物個體反複死亡時的變色魔力來煉成該生物之不死個體的實驗，並總結出了靈魂魔力的強弱會影響生物壽命的結論──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結論並沒有錯，只不過靈魂魔力的強弱並不在於能量，而是在於其所承載的情報量。越是完整的靈魂，越是強大──而處於從有限變無限過程中的靈魂魔力，由於其人格與記憶在過程中尚未完全碎片化，所以仍足以用來煉成該個體之人體。
也就是說，結論是──只要收集同一人物於死亡時的變色魔力，即可用以煉成該人物的不老不死之軀。」
從話題的打開，一直到這個結論──師傅大人始終貫徹著淡然的語氣論述著她所知道的一切。
淡然、且沒有感情地──論述著一切。對於她的這個計劃，以及計劃所抵達的成果──沒有任何像是人類應有的情緒。彷彿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就連我和維奧蘿奈會來到這裡，都是理所當然。
「蘿莎女士──實在難以想像，妳投入了多少時間進去研究，才會總結出這麼多的、一般魔女根本無法觸及的知識。我也算是明白了，妳對於人體煉成的熱情確實是貨真價實的吧──但，問題是，按妳目前的結論，這依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
「妳剛才提到的、不死生物煉成的實驗，是收集了該個體反複死亡時的變色魔力才實現的吧？反複殺死並復活實驗用的小型生物確實應該可行──但若對象換成人類的情況，這根本不可能。我曾聽說，死者復活是施法代價層層疊加的魔法──這也是其成為了禁忌知識的原因之一。」
「妳關於死者復活魔法的知識是正確的，重複復活同一個體的魔力消耗是會不斷增加的──要煉成人類的不老不死之軀，其所需變色魔力量的死亡次數造成的死者復活魔力消耗量，即使是歷史上最為強大的龍族巫師來也根本無法應付，是天文數字級的魔耗。」
「那──妳是怎麼辦到的？」
維奧蘿奈問的是怎麼辦到，而不是直接否定其可行性──
也就是說，她潛意識裡也已經默認了──那棺木裡的、與我五官一模一樣的少女，就是不老不死實驗成功的結果。
在與師傅大人的討論過程中，已不知不覺間被說服、並默認了其結果。
對維奧蘿奈的這一質問──
師傅大人又是輕輕一笑，然後再度踱步起來：「會長小姐──妳可知道，魔力是這世上穿透力最強的能量？」
「……為什麼忽然提這個？魔力穿透力強，是因為其魔法性的本質能無視許多物理法則──可這又怎麼了？」
「魔力的高穿透力是因為其本身能無視許多物理法質──回答得好。那既然如此，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假設說──魔力的可活動範圍甚至能不受限於同一個物質宇宙，從而有機會穿透到別的物質宇宙、別的世界去？」
「……！妳是指──」
「我一開始就已經給出過一切的答案了──會長小姐。最近幾天，發生在艾勒曼附近的魔力異常──是別的世界的艾莉卡死亡時釋放出的魔力造成的。」
師傅大人淡然道出一開始就已道出的答案。
而我也淡然聆聽著這一切。
理所當然、毫無疑問地──
「更確切地說──是別的世界的我將艾莉卡殺害時，從那些艾莉卡身上釋放出的變色魔力。我利用這巨大的黑色鐵球，將這些魔力收集起來，並成功煉成了那個棺木裡的少女──不老不死版本的、永恆魔女版本的艾莉卡。
這就是一切的答案，如果希望我再解釋更多細節問題──歡迎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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