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偵探艾莉卡 - 第02卷《重生魔女艾莉卡的輪迴》第二章：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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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女」梅爾蒂討厭自己的長相。

　　她討厭自己的每一寸肌膚，討厭自己所呼出的每一口氣息，討厭自己所排出的每一滴體液。所以她把自己包覆成了木乃伊般的模樣──為了封印起自己的一切，為了忘卻掉自己的所有，她必須把被她自己視為詛咒般的這副軀體完全遮蔽起來，以免在鏡子裡看到自己的長相時就不禁作噁，以免在水池的倒影裡看到自己的身姿時就不禁想跳進去自盡。她需要記得的事情只有她所深愛之人的復活，其他所有事情都理應隨風逝去──因此，梅爾蒂幾乎已經快要忘記掉自己本來是什麼，因為什麼而降生到世界上，又是因為什麼而不知不覺間抵達這個重疊魔界。

　　平日這個時間，梅爾蒂都會埋頭研究死者復活魔法，不斷的試錯、不斷的失敗──當然，這裡所說的「平日這個時間」在這個沒有週期性時間概念的世界裡並非指每天某個特定時間段，而只是單指梅爾蒂本身除了吃和睡以外的時間，由於覆蓋範圍很廣所以比較籠統，雖然梅爾蒂實際上是睡覺的時間比起床活動的時間都要長得多。

　　不過，現在的梅爾蒂就連睡覺的心情都沒有了，也沒有做她平日做的事情──即死者復活的研究。

　　這是因為──

　　「那傢伙，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這是自從很久很久以前其深愛之人死後──梅爾蒂首次感到如此坐立難安的體驗。這都是因為那個突然出現在魔女學院裡的魔女艾莉卡，她的到來擾亂了梅爾蒂的節奏、也為梅爾蒂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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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是魔女學院宿舍樓3樓的其中一個房間裡──是很尋常的、給寄宿在這裡的學生居住的單間，床有上下鋪，應該是在若寄宿學生太多的情況下給願意同房的學生準備的；目前，梅爾蒂獨自一人坐在了書桌前，小心翼翼地將一本已經被撕爛了的日記本書頁按照順序疊一起夾到書皮底下。

　　這是梅爾蒂自己的日記本──她在現世的時候，以及來到重疊魔界後，都書寫過的日記本。

　　梅爾蒂花了好長的時間才下定決心要去做這件事情。而她之所以會突然做這件事的根本起因亦無他，是來自她口中的真魔女──艾莉卡的要求。

　　“我的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讓宿舍樓重疊出妳所深愛之人死後那段時間的景色……為什麼？因為，這是考驗。妳必須能勇於面對深愛之人的死亡，妳必須去回想起那個時候的記憶──為了能復活深愛之人的生命，這點代價是必然的吧？”

　　“妳的死者復活實驗之所以一直失敗，是因為妳缺少一樣最重要的聖遺物。我答應妳──當我回到魔女學院時，會連同該聖遺物一同回來……怎麼樣？這是必然會發生的命運，所以妳也必須付出必然的代價。”

　　艾莉卡所提出的交易可謂是非常突然──但同時也給予了梅爾蒂前所未有的希望與悸動。

　　這麼多年──她潛心研究死者復活這麼多年來，一次都沒有成功過、只能每天面對終日無法復活的、深愛之人的屍體的絕望境況，在艾莉卡那語氣略顯輕浮的提議下，竟浮現了終於能找到出路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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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妳這傢伙真的沒有騙我嗎？妳不會恃著妳是真魔女，而玩弄我的感情吧？”

　　“至少，我已經把妳死者復活失敗的原因告訴了妳。即使我沒有回來，妳也有了新的驗證方向。”

　　“可惡……那隻叫可露依的黑貓，根本從來沒告訴過我這種事情……”

　　“看來，妳一直被蒙在鼓裡的樣子。不過，放心吧，我是絕不會食言的。我說了──我會和聖遺物一起回來就一定會回來，妳只需要按我要求的去做、去面對妳所深愛之人死亡的過去，並等待我回來，就可以了。”

　　“所……所以說──只要有了那個聖遺物，我的夙願就……”

　　“關於這個我倒無法給予絕對保證。因為我也從沒實施過死者復活魔法──我可無法保證我沒試過的事情。但，根據我所學到的知識，妳所準備的死者復活佈陣確實就只差一個聖遺物了。”

　　“妳會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得視我在外頭會遇到多少危險。不過，我可是個很厲害的真魔女──無論什麼危險，我都能用眼花撩亂的魔法輕鬆化解。我可能會先去處理一些個人事情，接著再去幫妳找聖遺物。”

　　幫妳找聖遺物──這短短的一句話，就使得那個時候的梅爾蒂感到自己整個人都要化掉了一般，那一刻，她眼中所映出的魔女艾莉卡是有如其救命恩人一般的神聖而美麗，並為她照亮了本來一片黑暗的、終日無果的死者復活研究之前路。

　　梅爾蒂本以為──她會就這樣在重疊魔界的魔女學院裡孤獨地終結其不明不白的微妙一生，可若，真的能夠把她所深愛之人復活過來的話，若她還能重回以前那段幸福快樂的日子的話……

　　所以，那個時候的梅爾蒂──哭了。

　　情不自禁地哭了。

　　本來就很情緒化的她，卻是久違地產生了想哭──想要流淚的感情。

　　所以，她不知不覺間，就抱住了艾莉卡，把臉埋進了對方的左肩──抽泣地哭了。那是幾近於本能的行為──是作為生物尋求溫暖的本能；梅爾蒂以自己的淚水沾濕了魔女艾莉卡的衣服，她直覺這樣是不對的，可她就是按捺不住自己，而且也沒有任何人為此而責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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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艾莉卡走後──

　　梅爾蒂與內心的心魔戰鬥了好長好長一段時間──或許並沒有，她只是如往常一樣斷片入眠──才終於下定決心，來到宿舍樓，嘗試想起她曾經在現世的魔女學院裡生活過的點點滴滴、以及在那期間所留下過的種種記憶痕跡。

　　不過，她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一件事情──

　　──為什麼……我會覺得在別人懷裡哭泣是一件不對的事情？

　　其原因，似乎早已在很久很久以前、隨著梅爾蒂使用繃帶包覆起自己全身的那個時候起，即連同其相關記憶一起被封印在了名為遺忘的彼岸那方。梅爾蒂只知道，她痛恨自己的長相，痛恨自己身上的一切──可究其原因為何，則早已忘得一乾二淨，只剩下日復一日的死者復活實驗與失敗在麻木其身心。

　　這跟目前梅爾蒂正著手嘗試修復的日記本也一樣──

　　「為什麼……就是沒有最後兩頁──」

　　在所有被撕爛的書頁裡，唯有最後的兩頁怎麼找都找不到──梅爾蒂在這個房間裡來回走動翻箱倒櫃了應該也有快兩個小時了，但除去本身就被撕下後散落在房間地板上各處的大部份書頁，獨缺的最後兩頁無論怎麼找哪個角落都找不著其蹤影。

　　冷靜下來後的梅爾蒂，轉而閱讀起她所寫過的──現存的這些日記。

　　日記上記錄著她與其深愛之人的相處、生活點滴。

　　那彷彿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

　　對梅爾蒂來說，她對日記上所寫的每一件事都有印象──但也就僅止於印象，所有記憶都相當朦朧，有如霧裡看花。

　　按順序讀下去，讀到最後──發現獨缺的兩頁，恐怕就記錄著她所深愛之人死亡前後及當天所發生的事情。梅爾蒂大致能猜到，應該是自己把最後兩頁給銷毀了吧──也能明白當時自己想要逃避深愛之人死亡現實的心情。所以事到如今卻要她回想起來真是天大的難題，因為就連客觀的記錄都不存在了──這該怎麼回想？

　　「回想個鬼！這種事情……為什麼非得去回想起來不可！我只記得，那個時候她說要借我的力量，做一些惡作劇──」

　　然後，記憶就中斷了。

　　把所有現在已無法回想起來的記憶驅逐出去的是──唯一且絕對的、在梅爾蒂腦海裡留下永遠無法磨滅之刻痕的、她所深愛之人死亡後的、地獄繪圖般的景象。

　　那個時候的她凝視著床上的屍體──

　　記得，聽到室外走廊傳來什麼人的說話聲──

　　“拜託，帕斯崔納同學，大半夜的妳在搞什麼大動靜？住妳隔壁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同時，記得那個人還敲了門，和嘗試擰了門柄──

　　冰冷的敲擊聲、以及卡鎖聲──

　　“我可沒空理妳的破事，妳膽敢再弄出動靜我就要直接向老師告狀了！妳別以為妳是個天才就能永遠擁有特權，那晚安。”

　　記得是說了這些話語後──

　　周圍、回歸了平靜。

　　梅爾蒂印象裡，自己就是在那個時候沒多久之後來到了重疊魔界，帶著她所深愛之人──帕斯崔納同學的屍體一起。

　　此時，梅爾蒂忽然靈機一觸，衝回到書桌前──翻開日記本到仍保留完好的空白頁上，從筆筒裡拿出一枝鋼筆就往其上瘋狂書寫，留下她現在仍然能回想起來的這些記憶。

　　同時──

　　梅爾蒂察覺到，她周圍的空氣、環境似乎開始產生變化。

　　她知道，這是在她的行為作用下，四周的景色開始變得不穩定，並試圖向著此刻此地最強烈的意志──即梅爾蒂的意志所要形塑的方向重疊出最符合其頻率的景色。

　　重疊魔界是充斥著魔力的世界──

　　像梅爾蒂這樣的、體內蘊含魔力的存在，其強烈的意志會影響周圍的景色。若是魔力強大的魔女──比如那個真魔女艾莉卡，恐怕不只是景色，甚至能直接憑空生出生物乃至於魔物吧；梅爾蒂開始祈求艾莉卡回來時，不會帶著魔物大軍一起回來。

　　一頓猛的書寫完畢後──

　　她站起身，轉身向後──

　　「這是……什麼？」

　　梅爾蒂看見──那地板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魔法陣。

　　她從沒學習過的魔法陣──或者說，梅爾蒂除去死者復活以外的魔法都不願意去學習，即使學了也早已被她忘記了。

　　魔法陣上的圖案是一顆巨大的眼睛，眼睛底下密密麻麻寫了幾行古老的文字，然後是兩個月亮，其中最底下的長著惡魔的翅膀，再接著是外圍圓環部份又寫了一堆字以及畫了幾個宗教符號，最頂部中央的符號梅爾蒂似乎有印象，之前在研究死者復活的書籍時看到過，好像是表示「魔界審判」的符號。

　　梅爾蒂理應不知道，或者說不記得這個魔法陣──

　　可不知為何──

　　她對這個陣形的圖案產生了恐懼、不安、以及由此而來的渾身哆嗦──她注視著其上的每一個圖形、每一個文字時，彷彿目睹了生命誕生之始尚不成人形的胎兒肉團般的、本源性的恐懼即於其內心深處油然而生。

　　在那圖案的彼方，有什麼怪物在蠢蠢欲動。

　　在那魔法的深淵，有什麼怪物正要破殼而出。

　　那個怪物──

　　在哪裡曾經見過？梅爾蒂記得，那個長相──那彷彿是為了魅惑人類並榨取其精氣般而誕生的、能自由幻化成所有夢中形象的、惡魔般的長相是……

　　那是──

　　「……！！」

　　思緒至此，在快要被無盡深淵的恐懼壓垮之際，梅爾蒂終於奪門而出，狂奔了起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這一切都是錯誤的。

　　從一開始就是錯誤。

　　錯誤的人際關係。

　　錯誤的召喚。

　　錯誤的慾望。

　　錯誤的思想植入。

　　唯有正確的只有我跟帕斯崔納同學的回憶，以及我想將她復活過來的心情──不斷在心裡默唸這句話的梅爾蒂，頭也不回地，衝出了這個與她今天剛來時相比較已產生了大量變化的魔女學院宿舍樓，往舊校舍的方向跑去。

　　想要忘掉的一切和不想忘掉的一切，開始在脆弱的梅爾蒂心靈裡激烈碰撞，為她此微妙一生中即將迎接的命運埋下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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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艾勒曼的西北面，有一條這個城市──這個國家最長的海岸線。

　　在這條海岸線的其中一處未經開發的沙灘上，有大量的影子靜止不動地聚集於此──它們看起來都是動物頭部人身的、紅眼且面容可怖的怪物，若是一般人看到這幅光景恐怕會嚇得連夜逃離這個城市，因為這樣可怕且高大的人型野獸怪物於此也少說聚集了好幾百個，若把整條海岸線如此聚集的現象都算進來，也得成千上萬。

　　魔物大軍──若是那個來自泰菈魔界化後的、「魔王之眼」時代的魔法少女看了這場面，應該會簡單地以此四字定義其陣勢，然後請求徵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進行掃蕩。

　　不過，無論是何種定義，都無法解釋這些魔物目前的詭異狀態──它們本來並沒有智力，只是作為重疊魔界的一種自然產物存在於各處，可現在卻寧靜地、一動也不動地聚集於海邊，彷彿某種邪教聚會一般，而它們野獸頭部的外觀更是把這邪教般的詭譎氛圍襯托得異常露骨。

　　忽然──

　　這些魔物當中的其中一個牛首人身怪物動起來了。彷彿響應著它的行動般──包括這牛首人身怪物的最前排魔物們，更進一步地踏出其略顯浮沉且不穩的腳步，往海邊靠近。

　　這時，一個巨浪拍打過來！

　　然而，沒有任何怪物試圖避開──魔海的浪潮就這麼沖刷了魔物們的全身。登時，那些被海浪沖洗過的、依然於海岸邊佇立的怪物們，其身姿開始抽搐地變化──逐漸失去其身上的所有顏色，並趨向漆黑，那看起來就像是徹底瘋狂並失控了一般，斷斷續續的扭動和暗黑化的形體使這些魔物看起來比平常的任何時候都更為具有意志。

　　彷彿──

　　它們是被什麼意志引導到這裡來，被什麼意志所引發的魔之海浪所拍打，被什麼意志扭曲並奪去其形體。

　　那也許是沉睡於這魔海深淵的、慈悲而又暴虐的意志──

　　是這個世界的支配者的意志──

　　遭到海浪所沖洗的魔物們──其身上所掉落的顏色、形體、魔力，皆只是作為養份被吸收到這巨大又深邃的意志之海洋裡，為了孕育出更強大的魔物、更龐大的怪物。

　　它們的存在意義就是成為更為邪惡且偉大的魔物之血肉──這片魔海是孕育惡魔的子宮、哺育魔王的搖籃，而這一切發生的理由皆是來自於那絕對意志的呼喚。

　　無聲且無色的呼喚。

　　無形且無影的引導。

　　魔物們在這呼喚下，自願成為其血肉，成為其意志的一部份──它們皆抬起頭，像是在感召著呼喚它們的、偉大意志的心流，然後，它們開始歡呼了起來，以低吼般的詭異叫聲、歡呼了起來。

　　「願我等成為魔王之血肉。

　　　願我等成為魔王之血肉。

　　　願我等成為魔王之──……」

　　此即為──這些本來並不擁有言語的魔物們歡呼的內容。只是機械性地不斷重複著同一句話，奏響出了也許是這世上最為不協調的、節奏震顛且語調詭異的魔之共鳴曲。

　　這是邪魔們的盛宴。

　　有如世界末日般的饗宴。

　　而成為食物的──

　　是聚集於這海岸線的魔物們自己。

　　也許沒有比這幅景象更適合這個地獄世界的誕辰派對了──沉睡於深海的巨物們在低等魔物們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共奏下，逐漸回想起其雛形，仍繼續蟄伏於黑暗中的同時等待了起來。

　　等待起──

　　背叛所有期待的時刻──命運之刻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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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卷《重生魔女艾莉卡的輪迴》第二章：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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