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哪裡學會化妝的?」紫蘇問。當時兩人都站在銅鏡前,認真的為當晚的表演做準備。紫蘇隱隱記得,自己為那一次的演出擦上了深藍色的口紅。他們決定要表演一首和人魚有關的曲目。
亞秋聳聳肩。「說來很不可思議,但這是那個把我帶大的歌族女人教我的。」他說,一邊用一支筆尖細如毛髮的化妝刷在眼角勾上一撇豔藍色。「她說,一個好的妝容不僅僅是表演的一部份,因為它本身就是一種表演。講白一點,她認為化妝是一種用來區隔劇中角色和自我的手段。而且,誰都知道唯有化得一手好妝的歌族才是值得尊敬的歌族。」
紫蘇挑了挑眉。雖然她一向對於這個說法不置可否,可是在某種程度上面,她可以理解亞秋的意思。
「所以你會覺得自己在台上台下是不同的人嗎?」
「定義一下什麼是不同人。」
「不同人就是不同人。」紫蘇翻了個白眼。「我沒有在跟你玩文字遊戲。」
「那妳會這樣覺得嗎?」
紫蘇忍不住回頭看了亞秋一眼,好確定他沒有在跟她開玩笑。「你是說我會不會覺得自己是不同人,還是覺得你是不同人?」
亞秋直起身體,轉頭對著紫蘇噘起嘴。「妳覺得我在問哪一個?」
紫蘇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我不會覺得自己是不同人。」她說,轉回去繼續化妝。她還有一邊的眼線得畫呢。「對我來說,我就是我。唯一的分別只有我當下選擇專注在什麼部份上。」
她的回答讓亞秋安靜了幾分鐘。一時之間,這個專屬於他們兩人的營帳中就只有化妝刷刷過油彩和皮膚表面的細微沙沙聲,和遠處傳來的風吹聲。紫蘇還記得,那是一個一切都靜悄悄的晚上。
「化妝讓我覺得自己是不一樣的人。」過了許久,亞秋才終於開口說道。紫蘇不由得摒息。「有時候我喜歡用化妝假裝成不同的人。」
紫蘇克制住自己,硬是等了幾秒鐘才說話。「假裝成什麼樣的人?」
亞秋沒有馬上回答。紫蘇以為自己問過頭了,然而,正當她想要出聲道歉時,亞秋說道:「誰都可以,只要不是我自己就好。」
紫蘇不敢繼續追問下去,惟恐亞秋決定鎖上心房,重新變回那頭孤狼。更甚者,她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問。亞秋的過去絕不會比紫蘇更輕鬆,這點光是從他眼中未說出口的恨就能略知一二。於是,儘管還未摸到謎團的謎底,紫蘇依然放任這份好奇心沉澱下去,靜靜等待進一步探問的時機到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拜訪了一個又一個部族,同時間也做了一場又一場的表演。紫蘇開始慢慢注意到,正如同亞秋所說的一樣,他有時會透過化妝假裝成別人。事實上,他的心情與性格似乎會隨著當天所使用的油彩色澤有所變化:使用紅色的他熱情洋溢,使用藍色的他嬌魅柔軟,使用紫色的他則神祕而冷傲;在五顏六色油彩的包裝之下,亞秋既是自己又不是自己。他就像是身處一團由各種面具構成的風暴中央,在數十個迥異的分身間自由穿梭、來去自如。
化了妝的亞秋是如此的無所顧忌,充滿了身為歌者的自信。有一段時間,紫蘇以為這股信心將會隨著年歲的累加成為亞秋生涯之中最大的助力。然而,這份假象最終卻在多年之後的一個晚上,連同那個躲藏在時光之中的謎團,一同被人扯了下來1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PhN4oQi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