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輕撫著女孩的背,並趁著亞秋轉回來以前替她把胸前的繩結綁好。等到女孩的咳嗽聲終於平覆下來時,紫蘇才伸手替她把額前的髮絲撥開。「歡迎回來。」紫蘇對女孩微笑。「妳的媽媽想跟妳說說話。妳覺得妳可以移動嗎?」
安琦清了清喉嚨。「應該可以。」她小聲說,一雙杏仁般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在紫蘇和亞秋的幫助下,安琦跟著他們兩人一起移動到沙道的頂端,從那個狹小的開口探出腦袋。
「安琦!」
跪在凹坑旁的婦女向著女孩的方向伸長了手,臉上再次掛滿了淚水;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絕望的眼淚,而是喜極而泣的淚珠。
「媽媽!」安琦叫道,倏然間,她像陣風一樣鑽出了洞口,邁步跑向凹坑邊緣,彷彿想要抓住母親的手、投入她的懷抱之中。只可惜,凹坑的深度遠超過她母親所能構到的距離,安琦很快就在白沙層的邊緣停下腳步,顯然也查覺到了這項事實。
「安琦,我的安琦。」婦人重複道,她用衣袖抹乾自己的淚水。她直起上半身,一邊吸著鼻子,一邊開始往四處張望。「我們得想辦法把妳弄上來才行。」
「用繩子呢?」旭晨提議道。「安琦夠輕,我們可以合力把她拉上來。」
「但是那兩名歌者……」
「亞秋沒辦法從這裡出去。」紫蘇說。「我們得另外找路離開。」
「而且道恆還在裡面。」亞秋補充道。紫蘇眨眨眼,一時之間,她幾乎忘了那名匠族人的存在。
「我們大可把他獨自一人放在裡面。」旭晨說,一臉陰鬱。「如果他沒有提議到這裡來……」
「我倒是覺得我們應該把他找出來問個清楚。」亞秋回答,轉頭朝廊道深處瞥了一眼。他的下巴以肉眼可見的程度繃緊了。「他的現身、這座遺海和剛才發生的意外?我才不相信這些全都是巧合。」
旭晨抿起雙唇,伸手耙梳起下巴上的大鬍子。「你說得沒錯。但是找到他之後你們打算怎麼做?我們又要怎麼救你們上來?」
「道恆的事情交給我們煩惱。」紫蘇連忙說,向亞秋使了一個眼色,及時阻止他直接說出心中所想。「我們或許可以在這棟建築的上層找到別的出口。」
「我知道了。」旭晨點點頭,從凹坑邊站起身。「那麼我這就去準備繩子和人手,至於安琦……」
「我也想要進去裡面看看!」安琦說,伸手指向身旁的巨型三角錐。「他們說這是一艘飛艇。」
婦女的眉頭頓時因擔憂而皺起。「安琦……」
紫蘇瞥向亞秋的側臉。她不知道他在心中替道恆計畫了怎樣的命運,可是對紫蘇來說,無緣無故就讓那名匠人葬身此地絕不是最佳做法。雖然把安琦的性命置於危險之中不是紫蘇的本意,但也許帶上小女孩能夠讓亞秋打消他腦海中盤旋的壞主意。「如果妳不介意,我可以在路上照顧她。」紫蘇主動提議道。「要是她中途累了,我就把她帶回來這裡。」
亞秋立刻瞪向紫蘇的側臉。紫蘇直視著安琦的母親,假裝沒注意到他的視線。「況且,從這裡把安琦接上去並不安全。那些網狀結構很可能會割傷她,如果從再高一點、網狀結構嵌在沙層較深處的地方帶她上去,她受傷的機率也會降低許多。」
紫蘇說的是事實。大概是出於最初的設計所致,在崩塌之後,此時整個凹坑下層都能看見裸露在外的金屬結構,上半部則因為張力的緣故緊貼在沙壁上。若是部族人在將小女孩向上拉的時候不夠小心,很可能反而會傷到她。
「要是那名匠族人把安琦當作人質威脅你們呢?」婦女問。「恕我冒犯,可是無論是我們之中的誰都不知道他危險到什麼程度。」
「我們有兩個人,他只有一個人。」紫蘇指出。「這一路上確實發生了很多不合理的巧合,可是他並沒有對我們展開攻擊。假設他有同夥躲在這座遺海裡,他們也早就該現身了。我不能否認,我確實認為道恆別有動機;但我不認為事情會發展到需要和他硬碰硬。夫人,我們已經救了妳的孩子一次,對此時此刻的我來說,她生命的重量並不會比我自己的還要輕。所以,我想請求您把妳的孩子暫時交由我照顧,我保證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到她一根寒毛。」
婦女抿起雙唇,雙手緊揪住胸口的衣料。她遲疑了一會,然後抬頭望向她身旁的旭晨。旭晨深吸了口氣,目光短暫移到紫蘇的面孔上端詳了半晌,這才回過頭對婦女點了點頭。
「好吧,就這麼辦吧。」婦女鬆口道。「安琦就拜託妳了。」
「媽媽!」安琦叫道,彷彿終於意識到他們剛才的對話、以及進入建築內部所代表的含意。她走向白沙層的邊緣仰頭與母親對望,再轉頭看向飛艇邊上那窄小的入口。「妳不能陪我來嗎?」
婦女搖搖頭。「那些歌者會照顧妳,妳很快就會上來媽媽這邊了。」
安琦似乎想張嘴說些什麼,然而今日經歷的冒險似乎終於壓過了她的青春與好奇心──她的腳步踉蹌了一下,險些直接跌到鋼鐵結構構成的牆面上;所幸,她最後只是向後跌坐下來,只不過那陣從她的臀部四周揚起的粉塵仍然激得小女孩咳嗽連連。
「安琦!」婦女喊道,朝坑緣伸長了腦袋。「歌者,拜託妳幫幫我的孩子!」
儘管胸口及雙肩已經因連續的鑽爬傳來火辣辣的疼痛,紫蘇依舊回應婦女的要求,第四度縮起雙肩,用腿部力量將自己推過金屬牆上的小洞。她小跑到女孩身邊,一邊輕聲安撫她,一邊將女孩從地上扶起;安琦惶惑的瞪大眼睛,好像被身體突然間失去功能嚇了一跳。不過當紫蘇把她帶往建築洞口時,她並沒有出聲反抗,而是在亞秋的幫忙之下乖順的爬回廊道內部,隨後便縮至一旁等待紫蘇穿過入口,這才終於從開口望出去,最後朝她母親揮了揮手。
「媽媽待會見。」安琦說,就這麼把她自身的性命安全交到紫蘇和亞秋兩人手中。
婦女對著女孩無聲的揮了揮手,緊閉著雙唇死死守住眼淚的防線。紫蘇連忙帶著安琦往廊道內退去,免得母親的堅強與好意被白白浪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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