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閱手中的一疊資料,雋顥支著腦袋,回憶封存十幾年的往事,空白好一會兒,才漸漸有了點印象。資料的第一頁,是慕熙的生平,慕熙的父母及其親友的詳細資料,之後是慕熙私生子的檔案,也就是大哥的兒子-慕羽楓的出生證明到現在,甚至各學期的學業成績,鉅細靡遺,再沒有比這份資料更詳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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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庸置疑地,這孩子的的確確是大哥的兒子。平白無故冒出個侄子來,雋顥就是用膝蓋想都知道言氏將會發生怎樣的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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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爺,請看在大少爺的面上,幫幫這對母子吧!」已退休的管家淚流滿面地說。
「陳老,這事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明白嗎?」雋顥慎重的說。
「我知道,我老歸老,還沒糊塗呢!」老管家擦著淚,頻頻點頭。
「讓司機先送您回去吧!您放心,我會親自過去處理好這件事的。」雋顥起身走到管家身邊,安慰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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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雋顥丟下繁忙的工作,聲稱視察分公司,硬是騰出空來,隻身從紐約搭機返國,一下飛機,又是高鐵又是專車,趕了好幾天路,終於來到大嫂住的小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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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再也不能讓車子前行的鄉野小徑,早已習慣都會生活的雋顥,略緊了緊奔飛的劍眉,迫不得已推門下車,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無邊無盡的稻田,前不著村後不著院,瞇起了眼,才能看清遠處的幾座矮房子,完全無法用肉眼估量出,離此刻所站地點的距離,抬頭瞧了下刺眼的陽光,滿頭大汗的他哀歎一聲,脫下亞曼尼定製西裝甩進車裡,索性連領帶都扯下,挽起襯衫袖子,洩恨般地碰一聲,關上車門,邁開大步,打算挨家挨戶地去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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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著鑽石出生的雋顥說實話,從未走過這滿地石子的田間小徑,穿著名牌皮鞋好幾次險些滑倒,鞋面褲管全沾滿了塵土,時尚髮型早就被汗水浸透不成原型,風流倜儻的言二公子拿出平時僅僅裝飾用的精緻手帕,擦了擦汗濕的額頭,他實在很想把襯衫的鈕扣全解開透透風,不然,怕是還未找到母子二人,自己就先中暑倒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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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好歹也得給大嫂留個好印象,否則,一個平白無故蹦出來的小叔,拿什麼勸說母子倆,隨他一個陌生人離去呢!
好在,就在他幾乎熱得快要抓狂的時候,遇到田裡作活的農夫,這才打聽到大嫂住的院子,就坐落在石子路的盡頭。
終於,不再是漫無目標地亂找,雋顥開始有了點閒情逸致,打量起路旁,兩三間座落在一起的農家小院,就像是童話書裡的農村,屋旁總有幾棵盤根錯結的大榕樹。
站在樹下,風一吹動,果真是沁涼無比,其中有個院子收拾得挺乾淨整齊,沒有一點雜物,雋顥心想:大概就是這戶人家沒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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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院子籬笆牆外,看著簡單用幾片木板交叉釘做的院門,雋顥剛舒展開的劍眉,頓時又擰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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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沒門鈴,難道要用吼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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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提腳輕推了下"木板門",交錯的幾片木板搖搖晃晃,螺絲一松立刻掉下一角。
見狀,雋顥額上瞬間滑下三條黑線,”這....不會被告吧!是它自己掉下來的.....”
這....門敲爛了,也沒人聽見吧!
他等了好半天,院子靜悄悄的沒個人影,不由地愣在了原地進退兩難,遠看好像正打算偷東西的賊,在屋外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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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為什麼站在我家門口?」
如風鈴般輕脆的嗓音從背後傳來,雋顥錯愕的回頭看去,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少年體型纖瘦,約莫一.六米高,有著白皙剔透的雪膚,削瘦的小臉上沾著泥灰,仍舊清晰可見一張精緻臉蛋,在烈陽熨曬下也僅是紅撲撲地,全然不同於奔跑在田間的小孩那般黝黑,綴在上頭的一對清澈的大眼,和大哥看人的神韻是一模一樣,讓雋顥第一眼就認出他就是大哥孩子。
少年望著他,給人一種恬靜柔和的美感,和大哥如溫玉般的氣質相仿,唯一不同的是臉上那股能穿透人心的坦率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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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楓吃驚地盯著來人,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詫異,愣愣地站在原地,男子本該是一身畢挺西裝,現已是慘不忍睹的窘態,儘管如此,卻無法遮掩他天生的貴族氣質,猶如雄鷹銳利沉穩的眼神,刀刻般分明的五官,有棱有角的俊美異常,讓羽楓張口結舌的是男子藏在一雙劍眉下的深邃眸子,跟自己擺在枕頭底下模糊照片裡的爸爸非常相像。
他是?爸爸嗎?是自己朝夕盼望的爸爸嗎?這個可能性讓羽楓呼吸一窒,眉頭不自覺地微微擰起。
少年巴掌大的小臉,鑲著一對彷佛會說話的水靈大眼直盯著他瞧,粉紅的菱唇微抿著,或許也感覺到自己的來歷,臉上由原本的笑轉為疑惑迷茫,一種血緣親情,暖暖柔柔地在心中漾蕩著,讓雋顥略去了客套禮俗,不由自主地抬手撫上孩子水嫩的臉龐,化解尷尬的笑道:「你就是羽楓吧!」男子大手親膩的撫摸,讓從小沒有爸爸的羽楓心尖顫抖了下。
「我是。」由於太過緊張,講話都有些顫音。
聞言,高大的男子滿意地微笑,修長的手指輕撥著羽楓柔軟的栗色瀏海,說:「我是你叔叔,我叫言雋顥。」
本以為”認親”這檔事會難以處理,必竟,男孩已經十五、六歲了吧,不是懵懂無知的年齡,甚至曾假想著可能發生的激烈場面,未料,這血濃於水的親情,當真能拉近兩人的距離,讓平時面容冷酷的雋顥也柔和了下來,自然而然的想親近這侄子。
雋顥順手拿過羽楓手上看著挺沉的竹簍子,單手環過他的細肩問:「媽媽呢?」
雋顥健壯的手臂,搭在自己肩頭,背後貼靠著的是一堵厚實的胸肌,羽楓感覺到來自男人身上的力量,那種強有力的安全感是女人溫溫軟軟的懷抱所不能比擬的,這讓從小無父又正處於困境中的羽楓,更願意接納這個自稱叔叔的陌生人。
「媽媽在屋裡。」這種踏實的安全感讓羽楓毫無遲疑地,推開木板交叉釘做成的院門,領著雋顥入內。
「媽媽…」羽楓一進屋子,輕聲叫喚了母親,女人捂住嘴咳嗽,靠躺在幾個立起的枕頭上,見女人咳著難受了,羽楓趕緊倒過茶水喂女人小口喝下。稍緩過氣後,羽楓才提及身後跟著他進屋的雋顥。
「媽媽,這個人說他是叔叔……」
「雋…」披著長圍巾嬌小柔弱的女人,驚詫地凝視著來人,眼前高大的男子一雙俊逸眉眼像極了她的夢中情人,她朝暮盼望的人,那個支撐著讓她活到現在的人,一分不減的思念之情,讓女人眼角再也禁不住的溢出了淚。
女人纖細雙手抓起薄被,痛苦難抑的哭出聲來,承受十多年思念折磨的堅強意志終於在此時全數瓦解崩潰。
看著這一幕就是向來對女人眼淚冷竣無感的雋顥也不由得心生憐惜,緩步向前,輕摟住飽受相思病痛折磨的女人,讓他靠在自己肩上盡情的發洩。
「雋林…雋林…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瘦骨嶙峋的肩膀一顫一顫的,猶如帶著泣血的悲傷,嘴裡喃喃地喚著心愛男人的名字。
雋顥不得不埋怨起大哥,竟然狠心拋下妻兒,讓柔弱的她孤單一人,獨力撫養孩子,忍受十多年的相思煎熬,雋顥不知如何安慰傷心至極的女人,只能僵硬的伸出手拍哄著。
進門見著這女人的那瞬間,腦中電閃而過的念頭,心中已是了然通透,明白向來侍親至孝,從不違逆父親的大哥為何會不顧父親的反對,與這女人遠走高飛了。
女人雖臉色蒼白憔悴,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可面上溫柔羞澀,秋水盈盈的樣貌,那姿態和掛在琴室中巨大的畫像簡直是如出一轍。這對幼年喪母的大哥而言,是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要是當時父親曾看過她一眼,相信絕不會反對兩人交往的。只怪蒼天弄人,竟在路上發生了車禍,大哥護著大嫂當場死亡,上天無情的奪走了大哥的性命,也帶走了父親心中碩果僅存的一方溫情,大哥不僅是父親最心愛的女人所生下唯一的孩子。
他心性聰穎,智慧過人,更是父親心中繼承家業的第一人選,心頭肉、掌中寶,小心呵護了20多年,竟讓個不知名的女人奪走,轉眼就丟了性命,打擊之大,豈是三言兩語可以形容。
當時,傷心欲絕的父親是斷不可能考慮到搶走自己心肝寶貝的人,可能懷著言家命脈,無情的放任母子二人流落在外,過著辛酸悲涼的生活。
女人哭過一陣後,終於止住了淚,心情放鬆了許多,羞澀地悄然退開。
雋顥拘謹地放開手,立於一旁,叫了這個素未謀面的女人一聲大嫂。
之後,大嫂支開了羽楓,二人才討論起關於羽楓的未來安排,以及大嫂的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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