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搞什麼鬼……」
彌秧很贊同旁邊同學的疑惑。
距離颯猊恩偷偷帶自己外出練火球術已經一個禮拜,到了驗收審核的時間。即使不想承認,但是貴族學徒的資質都比他們好、人數也比他們少,正常來說是不會花上兩個小時還沒有考完。
「該不會一次驗收吧?」
「蛤!不會吧!我另外兩個還不熟,而且剩下兩個老師還沒公布是什麼耶!」
彌秧聽了深呼吸,同學的竊竊私語不是不可能,要是老師突然耍心機要求一次驗收五樣……她不哭才怪,從入學開始,老師只說想當魔法師最基礎是學會火球術、石立術跟石化術,並沒有說剩下兩樣是什麼。
石立術比較簡單,可以讓腳邊的土地變硬、立起成牆,是最有效的簡單防禦招式;石化術則可以讓對手僵硬如石動彈不得,在操控上就比較難,而她這陣子瘋狂練習火球術,石立術有把握,但是石化術不見得順手。
「彌秧,妳還記得石化術怎麼用嗎?」
原本還在跟別人聊天的同學突然問自己,他們這些小學徒吱吱喳喳圍在一起,由於彌秧目前還是第一名,所以很自然被圍在中心。
「大概還記得。」彌秧深眉思索,握緊法杖用力壓地正想示範。
「喂!還沒輪到考試的不准用魔法不准交談!」
小學徒們非常有默契的全體嘆氣,無法明白這次考試發生什麼事情,平常不能在排隊時練習無所謂,但是不能交談是為什麼?
彌秧嘟嘟嘴巴,不是很喜歡那些口氣凶巴巴的傢伙,明明不是學校的人卻裝模作樣……因為平常會有校外人士跑來求助或是找校長,所以他們很習慣這些莫名出現又時常表現高高在上的人。
「啊,石化術嗎?我記得最基礎的方法是,將施術對象的皮膚或外皮變得僵硬就是了,只要能讓對方無法行動,就可以說是石化術。」
原本沒希望的學徒們一愣,看著明顯就是走錯路的咒語學老師哼著歌慢悠悠走遠,他們相互交換眼神、竊竊偷笑,彌秧感動的在心裡跟咒語學老師連連道謝。
這次考試異常久,最後不得不中場休息。
還沒考試的學徒都先去吃晚餐,等晚上八點剩下的貴族學徒考完,普通學徒前十名次的就去考,剩餘則是明天再繼續。
或許是因為想知道發生什麼事情,所以彌秧故意拿特餐卷,但是當她點好餐、領好餐選角落吃時,都沒有貴族學徒突然出現。彌秧含著叉子思考,最後決定慢慢等,不為了這件事情去打擾颯猊恩。
晚上八點後,算是今天第一次準時考試。
彌秧說不出現場怎麼回事,這裡空曠的場地就只有老師一個人,可是氣氛卻很沉重,好像有人正躲起來偷看?彌秧想到颯猊恩時打了大叉叉,四周投來的眼神太不友善、甚至有審視的意味——校長從來不會這樣看人。
反正,老師一定知道有別人吧?甚至是在允許的情況下使用隱身石,這世界上很少有人能使用完美的隱身術,所以排除掉颯猊恩後,她很懷疑躲起來的會是誰。
「開始。」
彌秧深呼吸,單手將法杖壓好位置,抬起右手在掌心上召喚出一道強烈的火焰往旁邊甩去,稻草人碰到立刻燒起。
老師嗯了一聲打分數,她才再次深呼吸於腦袋的左上方凝聚出火球,吃力地維持直徑二十公分的寬度——彌秧注意到老師皺皺眉頭,不過手指指往前方的稻草人,彌秧深吸口氣,左手法杖離地同時、右手猛然往前揮過去。
她心裡渴望飛出去的橘紅色火球能砸中稻草人,雖然最後只有劃到而已,但至少維持了二十公分的寬度落地燒起才消失——有到過關的標準!
彌秧大口大口喘氣,看回老師卻發現他的表情說不上多好,心裡瞬間緊張,感覺周遭的視線更加緊迫。
「彌秧……」
老師壓低語氣,彌秧一愣一愣站好,腦袋不停回憶當時考試內容,是要燒到稻草人?還是火球維持直徑二十公分的寬度砸出去,不縮、不滅、落地後才熄就好?
看著老師露出上課要懲罰學徒的嚴肅表情,她不敢喘氣、屏息呼吸。
還是老師那聲開始要先報告自己的代號?她做錯什麼步驟嗎?
「再一次。」
結果很意外,老師卻是說出這句,臉色卻比剛才難看:「火球術,開始。」
「是!」
她滿頭霧水,所以今天會突然考很久,是因為老師不停反反覆覆要求重來嗎?這是新的考試方式?彌秧想不透原因,以往都是一次定生死,沒過就等下次再重考。
「那個……老師。」雖然考試不能說話,彌秧縮著脖子問著:「是……要一直重來,直到火球砸中稻草人嗎?」
「聰明。」
她吞吞口水,不確定自己第二次能不能維持住,正想要往前走幾步時,聽見老師的彈指聲:「後退,站回剛剛的位置。」
「好……」彌秧咬緊牙關,只能硬著皮頭去面對在自己遠方的稻草人。
考試會突然延長那麼多時間,她總算知道原因了,稻草人非常不好瞄準,更何況還隔著一段距離,當時考前提示也沒說一定要砸中稻草人,這讓只練習召喚但是忽略精準度的彌秧很苦惱。
再次重新了一次,還是差一點。
彌秧連續用了五次幾乎快喘不過氣,她用力撐著法杖感覺腦袋發燙,身體裡的魔力幾乎快榨乾,然而老師卻只遞來補魔藥水,她被迫當場喝完後繼續召喚,彌秧覺得鼻腔全是濃濃的魔藥味,體力快要不支。
「彌秧,考試還沒結束。」
彌秧皺眉看過去,她不懂老師的表情為何那麼臭,口氣說不上友好,以往再糟糕也不曾這樣……用力吸吸鼻子幾下,她雙手拍拍臉頰打起精神,再次喝掉一瓶補魔藥水,接著凝神。
回想颯猊恩帶自己出去的那晚,她已經抓對感覺,剩下的就是瞄準度。
彌秧舔舔乾燥的嘴唇,後悔晚餐吃太飽,現在胃裡全是藥水跟食物混合的味道,非常噁心卻又捨不得吐出來,今天晚餐可是特餐卷換的,彌秧硬是磨磨蹭蹭許久,才再次召喚出火球。
就像拿在手裡,瞄準稻草人用力扔過去。
這是她僅剩的力氣了,彌秧不確定這次沒丟中,自己的胃有沒有地方能收容體力藥水。
所幸火球非常配合地砸在稻草人的右肩上,彌秧看見稻草人燒起來時感動的快腿軟,四周卻突然傳來怒吼——她驚訝抬頭,八個不認識的人往自己攻擊,彌秧不確定是不是考題之一,被一個人粗魯的壓制在地,無法理解他們為何手指著自己、擺出預備戰鬥姿勢,老師的臉色也十分凝重、額頭爆青筋。
彌秧感覺到腦袋一陣發麻,昏迷過去。
當她再次清醒時,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地方,四面徒壁沒有任何東西,就連衣物都被換成單薄的白衣白褲,彌秧看見自己手腕與腳踝上有限制行動的咒語時呆了半晌,手指搓揉皮膚確定不是錯覺。
『驚訝什麼?』
彌秧抬頭,有隻麻雀正站在門框的一根小鐵刺上。
「我、我怎麼在這裡?」她結結巴巴問著,摸不著頭緒。
『妳濫殺無辜啊,怎麼不在這?』
麻雀依舊看著她,閉合的啄吐出溫怒的聲音:『妳不殺人,怎會在這?』
「什麼?」彌秧還是傻愣愣:「我沒有殺人!」
『不可能,殘留的魔法痕跡就是妳,魔法是最忠實的朋友,它不可能騙人也無法騙人。妳不過是個學徒,居然膽大包天殺了萊斯懷特下任當家!如果繼續放妳在外面遊蕩,下個殺誰?老師?還是你們學校的校長?』
「我才不會傷害任何人!」彌秧大聲否認,她可不覺得自己有辦法傷害老師一根寒毛,更何況是傷到颯猊恩——打從知道以來,就一直崇拜的白巫師!
『妳的謊言留到刑台上說吧。』麻雀咻的一聲消失,那扇門也像是被牆壁吞沒,消失的無影無蹤。
彌秧啞口無言,最後坐回地上不安的左右看看,輕輕搖晃身體舒解緊張。
這感覺非常糟糕,就像她上上次陪颯猊恩外出結果不記得發生什麼事情,彌秧絞盡腦汁,上次的記憶還在,就是颯猊恩要她感受大自然的力量,然後使用火球術,至於砸中什麼能燒得那麼旺——她搔搔自己的小腦袋瓜,如果那地方有人,颯猊恩不可能要她動手。
一定是誤判了。
彌秧深信自己無辜,這裡四壁貌似塗滿會發光的藥水,所以非常亮讓她閉上眼睛,壓抑住想呼喚颯猊恩的衝動。她很怕一見到對方,對方會對自己露出失望的眼神,即使是無辜的、即使她無罪,可是光在腦海模擬一遍,彌秧還是不自覺哆嗦,抱著膝蓋躺在地上。
該害怕嗎?
彌秧不確定,她深信自己無辜,那沒有害怕的道理。
從爸爸為了保護她與媽媽被魔獸活生生分屍到媽媽受詛咒而乾枯死去,彌秧已經經歷過兩個死亡,而且當上學徒後,身邊同學各種稀奇死法都有,有些甚至會突然消失,她已經麻木對這死亡的恐懼,真要說的遺憾,只有無法幫上颯猊恩吧。
她對自己的未來沒有規劃,被莫名其妙領走後,自己的世界只有魔法與各個偉大魔法師的傳說。彌秧努力抗拒意識裡的畫面不去想,避免颯猊恩察覺……最終情不自禁,凝視放在木椅上的燭臺。
幽幽火光,映出她內心的迷茫。
彌秧想開口呼喚颯猊恩,卻一直想起上課時,老師說真正無辜的人是不用開口求救,就會有人拯救自己。
可是她現在的情況還適用嗎?
在這裡的時間幾乎是停止的,彌秧也不確定自己是一直恍神還是睡過去,她感覺到手腕跟腳踝上的限制咒語在發燙,空氣中有類似鈴鐺的聲音,牆壁發亮的讓人睜不開眼睛,彌秧瞇著眼睛四處看,才意識到聲音在正前方,畫出門框形狀的黑線逐漸加深,形成一個出口。
但是她動不了,這感覺跟颯猊恩控制四肢不同,比較像是從外力被限制住,而非內部僵硬。
「老師!」
她看見熟悉的人想求救,然而導師卻是板著臉,從對方的衣著打扮判斷不出日期,導師幾乎是咬牙切齒吐出話。
「彌秧,妳真的沒有殺人?」
「我敢保證!」
「妳還記得那天晚上發生什麼事情嗎?能證明妳沒有做或者受人指使的證據!我調閱過記錄了,妳那段時間無故消失不在學校,是跑出去做什麼?還是有誰要妳做什麼?」
「我……」她想說跟校長相處,然而一切像是早已定罪,喉嚨吐不出任何聲音。
「她遲疑了!她遲疑了!」
有道尖銳的高音突然從導師後方傳出,彌秧看見一個哭得雙眼紅通通的女人咬牙切齒怒瞪著她:「就是這雜種殺死我寶貝兒子!就是她殺了我的小懷特!我辛辛苦苦才帶大的小懷特!我唯一活到成年好不容易才長大的兒子啊!」
「萊斯夫人,審判還沒有下來之前……」
「你想跟我說這雜種是無辜的嗎!她如果無辜為什麼要遲疑!為什麼啊!為什麼遲疑啊雜種!不就是心虛嗎!」
萊斯夫人高分貝尖叫、用力推開導師,整個人往前衝撞臉打在門板上,布滿血絲的雙瞳死死瞪著被關在裡頭的彌秧,彌秧嚇得縮緊身體,如果不是兩人之間有道防護,她非常確定這失控的女人會親手將她碎屍萬段。
「我詛咒妳!」萊斯夫人越瞪越大的眼睛,逐漸流出濃濃血淚:「我詛咒妳的血再也畫不出文字,我詛咒妳的肉再也得不到安息,我詛咒妳的骨永遠遭受痛苦折磨,我詛咒妳的靈魂永遠得不到寬恕——直到永遠!」
彌秧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凍結,看著眼前的女人哈哈大笑,導師已經撇開頭,她的腦海全是女人瘋狂的笑聲與喃喃低語。彌秧開始覺得身體從內部發酸,噁心感不斷在胃裡反覆衝撞,她吐出來,瞪大眼看著白地上的黑色蠕動液體。
導師的身體僵住,在看到的當下想衝進去趁詛咒還沒完全鑽入時幫彌秧解咒,然而門卻擋著,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配上萊斯夫人尖銳刺耳的笑聲當作背景,像是傳說中的鑽腦蟲在腦袋開了洞,他無能為力。
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不是彌秧做的,在確定的情況下,監視人員對於受害者家屬對兇手的私刑是睜隻眼閉隻眼,尤其是萊斯懷特這種聲名顯赫的世族,根本是兩隻眼睛都閉上。
「莿心咒!」
彌秧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像是遭到千針刺鑽,她咬緊牙縮成一團,手壓到腹部又是疼痛再次吐出一股黑液,死命將舌頭上噁心的感覺吐出來。
好像有東西,在自己喉嚨裡蠕動。
「熱鐵刺心!」
萊斯夫人瘋狂笑著,很滿意地看著彌秧在地上掙扎,彌秧手指猛抓著胸口,心臟刺痛的燒烈感讓她快喘不過氣,緊縮著身體在地上抽搐。
「萊斯夫人,對一個孩子用熱鐵刺心也太——」
「她殺了我兒子!」萊斯夫人怒吼著,也不管自己流下的血淚看起來有多駭人,又是一聲怒吼:「熱鐵刺心!」
彌秧猛烈吸氣,這咒語不只扯痛她的靈魂連同精神也一併受苦——彌秧努力抬起頭想跟眼前的女人說不是她,然而再怎麼開口,也是咕嚕咕嚕的聲音卡在喉嚨中,流出一股股惡臭黑液。
身心遭受折磨,對方擺明就是要讓自己不好過,彌秧痛得昏眩,當她終於恢復意識時發現自己大小便失禁,屎尿混合吐出來的液體湊著臉,她昏沉的意識再也撐不起身體裡的任何一根神經。
萊斯夫人恐怖的嗡嗡笑聲已經在腦中漸漸散去。
彌秧又再次猛咳,已經沒有一開始的大量黑液,而是鮮血夾帶著殘留的贓物……她突然發現到,這感覺就像自己不停吐墨水,或許墨汁蟲的感受就是這樣,不停吐汁、不同吐液,沒有用處以後被磨成粉……作為下一代的點心……
在純白的空間裡,她的存在如此髒汙。
彌秧虛脫說不出任何一句話,兩眼無神,凝視眼前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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