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他們到達一個不起眼的小木屋前,沒有城堡、沒有軍隊、沒有人群、沒有生息,這裡只是一片荒野,彌秧隱隱之中感覺到強大的力量。
『您呼喚一下自己的陪同吧?』
『幾日過去了?』
『三日。』
彌秧在心裡感嘆,難怪精靈態度強硬,她坐在車裡倒是沒有時間感,以為只是短短幾分鐘過去,因此閉上眼呼喚了艾瑞克,沒多久艾瑞克撕破空間,但是有點難爬進來,是精靈伸出援手把他拉住,艾瑞克才沒有狼狽地跌回深淵。
「呃——感覺好奇怪喔,我剛剛想爬進來卻一直有力量把我推出去,是防護罩嗎?媽呀我的手有點焦了!彌秧妳小心點,搞不好是陷阱!我現在全身麻麻的很難受。」艾瑞克吹吹手指甩甩甩,彌秧看精靈比手畫腳了一下,她讀懂後點頭。
「你過來吧,我幫你弄點東西。」
「好喔,要用什麼啊?」
「偽裝,你會燒焦就是因為防護罩,擋不祥之物的。」彌秧雖然很想吐槽自己才是真正的不祥,將手放在艾瑞克的肩膀上,確定有將他身上所有的邪氣鎖住後朝精靈投去眼神,精靈這才稍微靠近一點,彌秧換左手繼續搭著艾瑞克的肩膀,精靈伸出手指點上去,一股魔力直接穿透彌秧的掌心附在他身上。
艾瑞克像是被電到一樣,但是身體很快舒服了。
——你在嗎?
『我說不在會怎樣?』
——還是會暫時封印你。
『媽的勒!老子辛辛苦苦把妳拉拔長大,妳這個忘恩——』
精靈投來善意的笑容,彌秧替「憤怒」默哀,這次不是她自己斷的,是旁邊這隻精靈弄的,難怪颯兒朵放心讓精靈守著,因為對方只是手指一碰,代言人與宗罪之間的聯繫就被切斷。
這樣想想她真的是太焦慮了。彌秧轉頭看艾瑞克,手指壓在他的太陽穴上——就先暫時委屈你了,如果我看情況不對就會解開封印,你先睡一下吧。她直接透過艾瑞克跟「憤怒」對話,然後讓精靈也封住艾瑞克的聯繫。
「精靈有說要幹嘛嗎?」艾瑞克甩甩頭,感覺腦袋輕了不少:「都三天過去了,應該有說吧?」
「沒有,我走的路程時間不一樣,對我而言只過去三個小時而已。」
「媽呀!妳是跑去哪個地方啊!怎麼會有地方一小時過一天的!」艾瑞克驚嘆正要繼續唸,彌秧比出食指抵在嘴唇上,跟著精靈一起走向小木屋:「你等等都別開口,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保持沉默優先。」
「可是我不說話會全身——」艾瑞克再次忘了自己是惡魔,彌秧說得不是提醒而是命令,他很快被禁聲,鼓鼓臉頰後跟在彌秧屁股後面走。
那個小木屋裡面空的,但是有桌子、椅子,各種器具,彌秧想到有些國家會在荒郊野外設立這種讓旅人暫時歇息的空屋,他們是要在這裡等上一日還是?精靈沉默地做著自己的工作,拿起一根乾樹枝掰斷丟到壁爐裡。
『我需要幫忙什麼嗎?』
精靈笑著搖搖頭,壁爐很快燒起火堆,彌秧感覺到濃濃的魔力波動,精靈拎起衣袍彎下身優雅地踩入壁爐中,很快消失在眼前;艾瑞克愣了愣,手指過去像是在問精靈是死了還是怎樣?
「你照做,要是又出什麼意外我可以把你拉出來。」彌秧感受壁爐的魔法波動很穩,但是得快;艾瑞克聳聳肩走到火爐前,吸了口氣才跨出第一步,當兩腳站入後很快消失。
彌秧跟著進入,她清楚感覺到自己進入的瞬間入口消失了。
像是腳踩滑一樣一路往下,彌秧一腳踩在地上重心不穩、精靈與艾瑞克同時拉住她。四周從原本的安安靜靜轉為熱鬧,彌秧看著眼前像是盛典的地下世界——許多戰士、魔法師跟不知道什麼職業的人在喝酒、吃飯,空氣裡全是歡笑與香甜味,而精靈已經拉上自己的斗篷遮住耳朵,顯然是不喜歡這種場合。
四周有聽過跟沒聽過的語言此起彼落,彌秧跟在精靈後面走,小心閃避身旁的路人,他們越往深處走,熱鬧聲就越稀疏最後化成零,取而代之的是沉默與嚴肅。
他們停在一對守衛面前,彌秧回頭確定艾瑞克還在身後,沒有跑去跟前面那裡喝酒作樂。
「口號!」兩位守衛說著,精靈優雅地拉下斗篷帽子,不意外聽見抽泣聲在讚嘆,從腰包拿出一面牌,手指自己、彌秧跟艾瑞克,然後將牌子遞給守衛。
年輕的守衛看傻了,但是年邁的很快接下,檢查之後將牌子歸還,一腳踹醒年輕的守衛,兩名守衛拔出劍往地上一插,中間光禿禿的土牆裂出一條縫,浮出一扇門後打開。
這次精靈沒有先進去,而是對彌秧微笑、擺出請先的手勢。
眼前的通道光禿禿,但是上空有一顆顆光球飄浮照亮道路,這道路看起來是單一出路口,彌秧跨歩往前,知道有人在窺視自己,艾瑞克則走在她身後,精靈殿在最後。
她走沒幾歩感覺有東西要把自己往下拉,彌秧冷哼一聲放出魔力轟過去,平安地走到一扇門前,回頭看精靈確定要不要推開,得到點頭後她伸出手拉門,走進去。
裡面的氣氛與外頭全然不同。
在場的三十多人看過來,彌秧認出他們是誰——魔法師一看都是聲名遠播的高階級,另一邊戰士她唯一認出來的只有戰士學院的院長,非凡介紹肖像上頭的人,自然明白了這些人不是身分地位極高,就是很強的那種。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看見之前學校的防護學老師。
「彌秧。」
聽見她的聲音,彌秧將視線往更前移,不再看這些陌生人孔,邁出腳步直接往身在首位的偉大白巫師走去——颯兒朵原本帶著微笑,但是在看見彌秧身後跟著的人時眼裡閃過驚訝,連同防護學老師也是。
艾瑞克此時正滿腹嘮叨,他看見白巫師時眼神變得銳利,嘴唇明顯想開張說什麼,但是上下唇緊緊貼著快要撕裂嘴皮,他就是無法開口說話。彌秧注意了一下氣氛,有些人也有帶隨從,但是他們都貼著牆壁,兩眼指盯著自己的主子不亂看。
「你去那裡站著。」彌秧也讓艾瑞克過去罰站,颯兒朵自然地抬起手勢邀請她坐在自己右手邊的空位。
彌秧入座不知道要幹嘛,但是也不可能問精靈了。精靈沒有跟進來,想必是恨不得離開這裡回到安安靜靜的同伴身邊。
「我向各位介紹,這位是彌秧。」颯兒朵說到一半用眼神詢問,彌秧雖然猶豫但是點點頭,她才繼續:「彌秧‧瑪希雅‧丁‧爾瑞姆,是我的導師布雷克‧登諾提亞‧崁納羅‧丁‧爾瑞姆,也就是各位熟悉的布登崁丁爾血脈關係者。」
在座的人瞬間議論紛紛起來,魔法師騷動比較大,戰士幾乎都是在小聲詢問那個人是誰,然後喔喔原來如此之後安靜下來。
「颯猊恩,我有個疑問。」
「是?」
「您說她是布登崁丁爾的血脈關係者,而不是……布雷爾‧凱特‧丁‧爾瑞姆的關係者嗎?」一名聲音略為尖細的魔法師問著,手上緊緊捏著羽毛筆皺眉。
原來凱特的本名是布雷爾。彌秧想了一下決定不要記,不然布雷爾跟布雷克很容易搞混,哪天喊錯她會被凱特吊起來打吧。
「是的,是布雷克不是凱特。我相信他與你們之間的契約有明確表示不會留下子孫。」颯兒朵說完,彌秧也知道那魔法師是魔法師協會的人,估計就是凱特說會被嚇死的監視人員。
「還真的不是我眼睛脫窗。」該魔法師咕噥著,颯兒朵再次把話題拉回來:「彌秧將協助我們——或者準確來說,協助我封印七宗罪。她是原罪其中「憤怒」的代言人,請等我把話說完,好嗎?」
白巫師只是微笑,立刻壓下剛剛突然暴衝的殺意,彌秧打哈欠來掩飾剛才一瞬間出現的冷汗,艾瑞克本來想動身,但是注意到彌秧沒有動就繼續站著。
「妳這是玩火,白巫師!」一名戰士顯然非常厭惡邪惡的存在,他代替沉默的魔法師開口:「任何人都知道以毒攻毒是玩火自焚!」
「您的擔憂我能理解。」颯兒朵的態度依舊從容不迫:「但是重視誠信的戰士之道仍有間諜的情況發生。我並非指彌秧是間諜,而是達成共識將協助我完成儀式,此舉能將傷害減至最低,包含宗罪汙染土地與人心的影響。」
「但、但是太冒險了!」一名鼻梁上掛有鏡片的魔法師說著:「您有沒有、就是……我們都、都知道,宗罪是怎麼選出代言人的……」
他越說越小聲,但是眼睛仍盯著白巫師看。
「白巫師我始終相信您,為何有如此決定呢?因為我方目前已有精靈協助,暫且無法明白需要聯合宗罪代言人。」這次換戰士學院的校長開口,他多留了兩眼在彌秧身上,彌秧感覺得出來毫無惡意,只是不解。
「不好意思。」她決定開口了:「我不是死人,所以知道你們在顧慮我,但是你們又有什麼可以證明自己是百分百站在白巫師這方。由於我本身的特殊性質,你們心裡的黑暗是瞞不了我,老實說在場沒有人我能信的。」
「標準的挑撥手法!」
「別吵了。」曾經的防護學老師突然開口,看著她:「我相信在場都是為了自身利益才在這裡,所以我想搞清楚一件事情……彌秧,妳是為了什麼?協助颯猊恩對妳而言沒有任何好處,我也想不出妳的原因。」
對於過去與自己有接觸之人,彌秧只覺得防護學老師蒼老了不少。
她聽見颯兒朵嘆氣,白巫師沒有開口,其他人也乖乖閉嘴只看著她。
從前這些目光,她一定會感到一絲害怕,但是此時的自己卻沒有一絲恐懼,彌秧明白這些人反而怕自己,他們畏懼原罪,彌秧扯扯嘴角。
「我的確得不到任何好處,但是因為颯兒朵我才在這裡,就如同你們因為有她才敢出面——各位老實承認如何?連一個代言人在這裡你們都會怕了,敢問在場除了精靈跟七聖子以外,有哪位會跟颯兒朵一起封印宗罪?我說的一起是指站在旁邊,不是站在十幾公里遠外。」
她這句話讓場面一度沉默,有個戰士不甘說著:「這是為了考量宗罪不會汙染旁人心智才做的決策!」
「汙染。如果你的意識堅定、信仰虔誠,為何要怕宗罪汙染心靈?」彌秧只覺得可笑,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桌面:「你們信不信任我無所謂,協助封印之事不就此罷休,你們也無法阻止。如果懷疑更能團結,那你們慢慢懷疑彼此吧,倒頭來全靠颯兒朵一個,卻又質疑她的做法,這樣不就跟那些只會動嘴使喚人的豆腐腦沒兩樣嗎?」
「彌秧。」
颯兒朵出聲制止,彌秧不覺得自己哪裡有說錯回嘴:「不然妳告訴我他們除了在這質疑妳有什麼屁用?如果是缺乏動用軍隊的人手,我不就可以直接調動了?這場討論根本沒意義。」
「妳——簡直狂妄自大!」
「我?我自大?」彌秧哈了一聲,颯兒朵在桌子底下偷踢她一下,這才稍微收斂一下情緒:「那你們為何不多省心點?如果能力夠颯兒朵會走這歩險棋嗎?你們又以為控制宗罪很簡單嗎?」
彌秧說不出自己這句是對誰怒吼,她沒辦法將自己過去的事情說出來,也沒辦法將白巫師吞下的苦剝出來給每個人看,想到對方千辛萬苦守護卻有這些嘴臉拖住腳,她非常能感受颯兒朵之前的抓狂。
為什麼要由她來守護世界?
為什麼要由她做?
「你們覺得自己行就自己上!不要說什麼巫師本來就該幫助人的屁話,全天下又不是只有颯兒朵一個是白巫師,其他白巫師就是看透你們這些人性才躲起來,哪像颯兒朵白癡不躲還幫忙!」
白巫師抽抽嘴角,雖然很感謝彌秧的發言,站後後方當花瓶的艾瑞克非常厲害地拍著無聲掌聲,見他能笑嘻嘻的幹出無聲掌聲,這詭異舉動讓每個人心裡頓時明白那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彌秧想解開艾瑞克的嘴讓他發言,只是想而已。
戰士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還以為世界上就只有颯猊恩一個白巫師;而魔法師們像是從夢中回過神,這多年雖然白巫師借了不少東西,他們也順勢要求回報,但是說到底是為了什麼?
身分?
恩瑞迪姆耶好歹是沒落魔法世家。
地位?
如果說有哪個王是不分國眾都敬愛的,就是她。
力量?
白巫師之首還需要什麼誰的力量?
這些年白巫師就像聖母般包容他們所有的任性——只有防護學老師正心虛看著一切,身為協助者的他自然知道白巫師透過他人搞了哪些骯髒手段,沒一個是能拿上檯面的,但是現在這情況,彌秧出現還順從他雖然意外但是在計畫中,至於艾瑞克……為什麼還活著?
明明他親手將艾瑞克火化,拾起骨灰包入留下的學生外袍喪入土中——每一位付出性命的學生都是如此,學校後山多出一顆樹即是一個生命,艾瑞克是最後的四千四百四十四棵樹。
現在他在這裡,樹是四千四百四十三?還是四千四百四十四棵呢?防護學老師恍神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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