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原先只是抱持聊一聊的心態對話,彌秧意外獲得其它收穫。她與艾瑞克的約會還沒結束,剩下的時間裡,彌秧隨著年輕的騎士繼續認識這個不一樣的世界,直到天色越漸越沉,她看見布雷爾出現在前方,雖然對方一臉路過的樣子,艾瑞克原先牽著的手已經鬆開。
「天色也晚了,妳該回家囉。」
「好。」
「下次見,我回去後會寫信給妳,順便說說什麼時候放假,妳有空的話再回信就好囉。」艾瑞克輕捏她的臉頰,朝布雷爾點頭問好後往馬廊的方向走去,彌秧隨手將照光咒凝聚成一顆光球、輕吹口氣,猶如蒲公英往前飄去,替艾瑞克照亮前方的道路。
艾瑞克回過頭,笑著揮揮手;彌秧也揮揮手,這才轉身離去。
「哎唷?之前不是還要我三催四請?」
「偶爾換換口味。」雖然對她而言這是第一次的體驗。
布雷爾抽抽嘴角帶著她回家,如果是原身恐怕會覺得很煩,但是彌秧現在非常感謝這些人的過度保護,不然舊王城太大又有道路規劃跟美化街景,每條街看起來都一樣,在她找到回家路之前,恐怕先引起家裡人的恐慌。
「回來囉,好玩嗎?」
「還不錯。」
秋娜禾訝異彌秧不是臭著臉回來,甚至還會回話,因此高興追問著:「還不錯呀?那妳肚子還餓嗎?要不要吃些東西再回房間?」
「好,我挺餓的。」彌秧一路上都有體貼艾瑞克的錢包,沒敢讓他拖著自己去餐廳吃飯,因為路上那些餐廳看起來就是很貴,跟她第一次在布朗穆斯吃飯的餐廳很像,一直有窮民退散的感覺。
面對秋娜禾滿滿意外的表情,彌秧滿頭問號,乖乖去到餐廳等食物吃,看到麵包時猛然想到一個問題——她沒吃東西,艾瑞克也沒有進食!
騎士的食量沒有戰士大,但是肯定小不到哪去,他陪自己吃的那些零嘴根本填不飽肚子。
「可以幫我送麵包給艾瑞克嗎?有肉最好。」彌秧問著秋娜禾,得來允許的回覆,看著僕人準備了麵包與肉乾裝入一個精緻的小布袋裡,秋娜禾唱起一段咒語,小布袋下方出現一道魔法陣閃耀,彌秧將母親的陣法刻入腦中,小布袋很快消失在桌上。
「送到了,妳也趕快吃吧!不然麵包硬掉就難吃了。」秋娜禾抹去陣法的痕跡,拿起看到一半的書繼續讀。
「媽……」彌秧生澀喊著:「妳不吃嗎?」
「我已經飽啦。」她笑一笑猶豫半晌,開口:「秧秧別生氣喔,爸爸還要顧王城所以先回去了。媽媽陪妳待到想回家再回去好不好?他有時候真的很忙,就算現在有颯猊恩跟媽媽一起分擔他的工作,但是爸爸的身分很複雜,有些東西我們幫不上忙他得自己去處理,不是不想陪家人,是真的沒有時間。」
「好。」彌秧點頭,只有一個人陪也無所謂,她現實裡只有自己。
這樣一想麵包頓時沒有那麼燙,她咬下一口才抹奶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颯猊恩有對象嗎?」
這句話讓秋娜禾的表情頓時精彩,彌秧知道自己問這個很怪,可是——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颯猊恩有沒有對象,哪怕颯猊恩跟颯兒朵不同人,心裡的佔有慾是一樣的,如果有人在她面前摟住颯猊恩的腰……彌秧狠狠嚼著麵包。
「秧秧……不知道?」
難道是有嗎?彌秧蹙眉。
「別生氣嘛,妳知道她沒有對象的,都忙成這樣子了……秧秧有事沒事也少去打擾人家。不喜歡沒關係,沒人規定一定要喜歡誰,但是人與人之間相處尊重是最基本的,妳年紀也不小了,就別再做以前那些事情。」
「好。」彌秧點頭,在心裡鬆了口氣。
看來她跟颯猊恩關係很差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情,既然這樣就隨便吧,她不會去道歉,哪怕這場夢在清醒後就會消逝——自己沒做的事情就不該搶著去賠償,因為真正結下淵源的是別人。
吃飽喝足,夢裡的一切十分奢華。
就算是大名鼎鼎的白巫師之家,浴室裡仍是大水缸,如果需要就舀水,不夠就去河邊打。彌秧有想過要不要挖水井,可是水源太遠要挖太深,路線一長就不好管控,還要注意會不會有嗜水的魔獸偷偷從水井鑽出來襲擊。
但是夢裡的家不一樣有安裝水路,只要按壓開關就會流出水來。彌秧離開後才相信學校真的是貴族砸重金蓋的,魔法小學徒不用打水,隨便轉水開關就有,不管冷泉還是熱泉都非常乾淨不混沙土。
她泡著熱泉,舒服地呼氣。
生長在這樣富裕的家庭……難怪貴族各個嬌氣。
回到「自己」的房間,彌秧躺在床上沉思。她確定自己沒有在這世界之前的記憶,這一切毫無疑問只是夢,她希望自己生長在富裕的家庭、無憂無慮只需擔心功課,這樣的日子感覺不到危險,時間甚至有慢下來的節奏。
但是,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
從艾瑞克的說詞裡,她知道這世界的自己曾經想借道成為巫師,是否可以從這個關鍵詞反推回去——她是在哪裡醒來?那附近有什麼?知道了是否能清醒過來?為什麼會從樹上毫無防備的摔下來?這太不可思議了,魔法師的反應很快,除非是失去意識不然摔下樹非常離奇。
彌秧努力思考自己聽過的所有案例,從夢中清醒的方法,有個模糊印象是打敗自己——為什麼要打敗自己?是有障礙無法跨越?還是「自己」變成了邪惡的存在必須剷除?
想到這點她有了頭緒,開始翻抽屜挖出一大堆羊皮紙,還有過去寫給艾瑞克的信,慢慢拼出事情原貌。
「果然……」
翻到書架上非常突兀的神話故事,彌秧明瞭了。
這世界的宗罪即使不在,但是善不可缺惡,宗罪離去仍留下某些碎片在世界各地。那些碎片會使有生命體邪化,就像宗罪將自身渺小的一塊力量分割給人類,使其成為黑巫師;這碎片大概就是黑巫師的一半,並不會完全墮落,卻卡在不上不下的危險位置。
現在白巫師的工作就是尋找這些碎片並且摧毀,有些過大不好消滅的,就建立結界、信奉七美德,借由時間削弱巨大碎片的力量。
她覺得夢中的自己十之八九就是在找這個東西,然後艾瑞克也傻的可愛,雖然一直勸不要碰,卻還是幫忙打聽哪些地方有碎片。
「只能找她了嗎……」彌秧嘆口氣,回頭看看房間門口,打開窗戶往外跳——運用風讓自己飛起,看著腳底下的街景,在原地轉圈後望去高高聳立的城堡,在月光照耀下顯得孤獨,然而那裡才有她需要的答案。
只有颯猊恩知道她昏倒的地點。彌秧往城堡飛過去,得說在這裡使用魔法非常順利,想怎麼用就怎麼用,不會有太大的阻礙。
她在王城拉下的鐵門前停下來,王城的守衛猶豫半晌,還是開小門放她進去。
彌秧在心裡默唸颯猊恩,指尖凝聚的白光線往前指去告知道路。
王城很大,她在腳底下匯集了風,才迅速到了目的地,敲敲那扇緊閉的木門,底下透出來的光線黯淡,彌秧放出感知看到颯猊恩在煮藥水卻不吭聲,擺明就是不想對話。
她只好站在門口問著:「妳是在哪裡發現我?」
對方仍選擇裝死。
彌秧嘆氣下,直接破壞木門上的咒語穿進去——颯猊恩看見她進來嚇到,彌秧眼明腳快奪走她差點扔入鍋裡的藥材,溫柔地放回桌上:「妳說完我就走了,不會打擾太久,只是問問而已。」
「妳……」颯猊恩想把她轟出去,彌秧輕鬆解開對自己不利的魔力。
「妳是在哪裡發現我?」她低著頭,不太想看對方的藍眼睛:「告訴我就好,我會自己走。」
「妳想去那種地方做什麼?」颯猊恩的聲音帶著強烈不滿:「我沒有直接告狀老師已經很客氣了,而且應該是我問妳用什麼方法闖進去?為何警報沒響?要不是我第六感靈敏,妳這條小命早就沒了。」
「我知道,謝謝妳救我。」
颯猊恩本來想繼續罵,被彌秧突然出口的道歉堵到啞然,一陣沉默後,她轉身將藥材扔到鍋裡,繼續製藥:「妳昨天跟我提到封印……到底想做什麼?封印的確破了,妳身上沒有痕跡卻像瘋了一樣說些我不懂的,什麼七聖子?什麼獻祭?妳看到了什麼?」
「我……」彌秧看著她的背影,不得已將自己的「夢」告訴了眼前的白巫師。
颯猊恩換上厭惡的眼神,即使她極度壓抑情緒,彌秧心裡難免受傷。原本說這些是想讓颯猊恩稍微接受自己,結果卻造成反效果,她現在就像在看什麼髒東西一樣,沒有艾瑞克包容。
「看來妳真的摔壞腦子。」颯猊恩斷言著:「回去,聽完妳的『故事』我很肯定需要調配一劑修腦神藥,這次不用老師拜託,我弄好會送上去。」
「我來這裡是為了——」
「我不打算跟妳說。」颯猊恩直接打斷對話,繼續調配手上的藥劑。不論彌秧怎麼呼喚,白巫師全當耳邊風,在交涉未果同時隱約察覺到布雷爾的魔力靠近……
「對不起。」
一聲道歉,彌秧強吻了颯猊恩。透過驚嚇的方式破除大腦的警戒、開始翻閱那一頁頁記憶——她看見颯猊恩在一片森林裡發現自己,那片森林像是蓋上一層灰,枝葉缺少鮮綠的色素,往後退一點看見了颯猊恩坐在桌前寫文件,突然感覺不對勁抬頭看向牆上的地圖。
絕望之森。
將這段記憶占為己有,彌秧放開了颯猊恩。
「妳!」颯猊恩整張臉泛紅,氣得直接拿書往她猛砸:「妳滾!永遠不要再踏進這地方一步!」
彌秧狼狽地打下她砸來的書,直接推開窗戶往外跳——將自己的氣息再次消除,逃離了颯猊恩與布雷爾的追蹤,一步步踩踏在夜空裡,想起颯兒朵那晚牽起自己的手,在夜空裡漫遊。
眼裡泛出酸意,彌秧咬牙努力往光芒指引的道路邁去。
——彌秧。
在夜晚裡的白袍猶如精靈綻放閃閃光芒,她的笑容、她的舉止、她的溫柔全是不可複製的軟心肉。那聲聲彌秧伴隨輕盈的白紗飄逸,白袍是遙不可及的太陽,燃燒全世界的黑暗卻唯獨遮蔽了她。
她想念颯兒朵,已經沒辦法接受對方用不一樣的態度回敬。
隨著光芒指引進入絕望之森,彌秧隱約感覺到非常微小的宗罪之力,隨著牽引來到一處山壁前,她穿過限制進到裡頭,放出的照光咒被貪婪的黑暗吞去多數,只好使用大規模的照耀咒把一切的陰影驅除,看向周遭光禿禿的石面全刻著咒語,清澈的空氣流露著濃烈冷漠。
這地方拒絕她的到來,彌秧仍往前走。
除了四周的牆面刻印著數多咒語,這裡唯一有擺設的地方只有前方飄浮在空中的小小片黑暗,約一根食指大小,很容易就讓人忽視的存在,地上散落的碎石恐怕就是颯猊恩說的封印解開了。
彌秧使用破魔咒,黑色碎片發出啪喀聲,一股濃烈的黑氣爆發出來,凝聚成一個人形。彌秧看見另個自己——或者說夢中的自己,身穿著魔法師袍,裡面是該死的緊身衣,胸口還有起伏只是陷入沉睡,黑色碎片的邪氣在努力侵蝕她身上的保護咒。
才剛跨出一步,彌秧被一擊打飛出去,不慌不忙操控沙土接住自己。
她揉揉下巴,能確定夢中的自己原本想吞噬碎片增強魔力,結果太過自負反倒被吃了,只要碎片一打破她身上的保護咒就會立刻侵蝕精神與肉體,彌秧佩服自己的聰明才智,沒有拖延三、四天才找到,現在還有挽救的機會。
夢裡的她被層層邪氣包覆想出來,但是被結界擋下。
彌秧再次靠近,這次輕而易舉地防禦碎片的攻擊、一步步主動逼近過去,等兩人距離不到五十公分時猛然放出魔威轟炸,將纏繞在夢中自己身上的邪氣全部拔除,立刻抱著她逃出去,把自己放在一顆樹下後手指朝向天空,綻放一枚枚的紅色煙火。
她知道颯猊恩或是布雷爾一定會來,按照這地方是禁區的說法,有煙火很難不吸引注意。
故意留下魔法的痕跡牽連到夢中的自己身上,彌秧回頭進入封印碎片的人工洞窟中,碎片像是閃爍的星星般發出一股又一股的邪氣,身為宗罪代言人的她不需多費力氣抓住了宗罪殘留的痕跡,手指緊握捏成粉碎。
細小的粉末在空氣裡飄往一個方向,一閃一閃的光很難不吸引彌秧的注意跟隨過去。
她隨著碎片的粉末深入這個人工洞窟,隨著越往深處前進,前方的道路越狹窄,最後形成單人通道——再次放出照耀咒,她看著碎片的粉末往前方一圈深不見底的黑洞飛去。
讓人強烈排斥的抗拒感迎面而來,彌秧感覺到身體想回頭,回去有爸媽在的房子,回去有男友呵護自己的世界,回去不用吃苦克難的人生,回去外頭溫暖的陽光下,她站在黑洞前,用著意識將雙腿定住,任由大腦飛奔逃跑的念頭,最後嘴角上揚。
只是恐懼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她這一生遠比恐懼還折磨人的東西不多嗎?為什麼區區的恐懼,就想逃回溫室裡?
面對自己、跨越過去。
彌秧扼殺身體的意願,讓意識操控自己,往洞裡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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