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在彌秧心直口快的砲轟下,接著的會議終於把重點擺放在獻祭上。彌秧百般無聊聽著,真心佩服這些人可以把短短一句就能解決的話用上七、八句。
會議暫時到了段落,她動動坐到僵硬的身體,前面東西還聽得進去後面她幾乎左耳進右耳出,全程盯著颯兒朵的正經模式,在腦中將她的虛偽與真實不停對換,最後變成在腦內遐想自己把對方壓在桌上亂來。
「彌秧,我們去休息吧。」颯兒朵做出手勢邀約,並沒有直接勾住她的手;彌秧一個頷首,正要叫同樣恍神到天邊的艾瑞克時,發現防護學老師已經走過去把人拖走。
「你幹麻啦!放開我——」
「我想確定一下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出錯。」
她呆了一秒,眼睜睜看著艾瑞克被防護學老師拖走;白袍擦身而過時輕輕撞她的肩膀一下,雖然兩人沒有實質互動,但是有股魔力隱隱從後推著她走,彌秧翻白眼,颯兒朵表面上沒動作暗地裡倒是多。
颯兒朵一路上沒有對話,但是當有人經過時,就露出她熟悉的好好校長模樣跟人打招呼,然後繼續走,走到一處偏遠的死角,手摸上土牆的瞬間浮出一扇門,她轉身拉起彌秧的手。
彌秧蹙眉,看著自己的手指被白袍劃破冒出血珠,主動往前讓她領著自己的手朝門角一壓。
「好囉,彌秧之後能自由進出我房間了!」
「妳不是單純想這樣才找我來嗎?」彌秧挑挑眉,白袍用笑容承認了。
把人拉入房間裡,彌秧還來不及好好欣賞,就被推倒在鋪了軟綿綿蓬鬆羽毛的墊子上,颯兒朵跨坐上來,彌秧躺著欣賞她的表情、雙手隔著白袍摸撫她的大腿。
「真色情啊……」彌秧低語。颯兒朵不是坐在她的腰上,而是更往下面點……女人的祕密花園相隔不遠,隱藏在袍子下的修長美腿正張開,她曾多次拜訪,明白那裡面的水泉有多甘甜。
「妳不跟我解釋艾瑞克?妳做了什麼?」
「我有想解釋,但是那天才剛出去吃飯妳就走了,我該怎麼說?」
「妳可以寫信!」
彌秧這下明白颯兒朵是無意間撩,知道對方沒有那方面的興致,她收回自己的鹹豬手,平靜應付著:「我的確可以寫信,然後呢?妳生氣的理由是什麼?妳覺得我是沒做思考就付出行動的人嗎?」
「是!妳的確幹了傻事!那天晚上我一直覺得熟悉但是想不起來,就是因為他屬於死人,妳怎麼可以……再怎樣也不能用這種方式將人拉回來。彌秧,把人製作成惡魔是禁忌呀!妳毀了他以後轉世的可能!」
「妳有沒有想過,是因為他要被驅除我才沒得選?艾瑞克死後就一直待在學校的小木屋裡,他變成怨靈後差點轉為惡靈,難道變成惡靈比變成惡魔好嗎?」
「好,好非常——非常多。」白袍的笑容十分勉強:「事實上被驅除是無害的,即使變成惡靈也一樣,驅除只是把污染靈魂的惡意拔掉後進入冷卻,由於等待時間太長需要經過五十年、一百年甚至上千年,大家才說被驅除就是靈魂消失,但其實不是,只是他們等待不了那麼長的時間,被淨化的靈魂會慢慢拼湊回來,成為無瑕的存在進入輪迴……」
彌秧聽了腦袋嗡嗡作響,颯兒朵深吸口氣:「但是妳把他變成惡魔,他的靈魂會永生永世被宗罪監禁,再也沒有下輩子,死了就是死了,徹底成灰的存在……學校不是有教過惡魔的誕生與因子?為什麼惡魔擁有魔力與學習能力?正是他們把自己全身拿去與宗罪交易了,全身!」
「我當時哪知道會這樣!」
「那妳不該這樣做!」
「所以妳是在責怪我?妳覺得我有錯?哪怕我知道的是惡靈被銷毀會無法進入輪迴——驅除是靈魂消散無法輪迴,這還是妳寶貴學生伊曼達說得,如果他當時的說法是妳現在的說法,妳覺得我會被「憤怒」騙嗎!」彌秧忍不住大罵:「我也不想把艾瑞克變成惡魔!」
「但是妳變了。」颯兒朵的眼神透露著強烈的情緒,像是壓抑:「如果妳一開始沒有這種想法,為什麼會將艾瑞克變成惡魔?哪怕「憤怒」在影響妳,根據我對妳的了解,妳會因為軟弱而退縮,怕自己傷害朋友。」
「軟弱?」
白袍抿緊嘴唇從她身上起來。
「我把自己給了「憤怒」,妳卻說我軟弱?」彌秧不敢置信看著她的背影:「颯兒朵,妳告訴我。剛剛在場那些人裡——有誰,有哪個,到底會有哪一個像我一樣,被妳傷害、被妳丟下深淵,回來想報仇卻被妳的花言巧語騙得團團轉也心甘情願,甚至現在!就是現在!站在這裡,站‧在‧妳‧身‧邊!」
「妳信不信我說戰士學院的院長他願意?」
彌秧的表情一僵。
颯兒朵深呼吸,將自己的情緒壓下去:「他是妳之前的協助者,我找到「憤怒」所在的深淵位置,原先就是要配合他的,而妳就是個意外。」
「喔,我是個意外。」彌秧的嘴角微微抽搐:「就跟我媽一樣,我只是一個意外——早知道我當時應該一劍砍死妳。」
「這點妳倒是不能。」颯兒朵諷刺一笑:「妳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要在妳身上下達契約?而且妳為什麼覺得自己的付出就是最多的?在所有的計畫裡,我盡力將損傷、消耗調到最低,哪怕就算不是妳被推下深淵,也會有個人頂替妳現在的位置,也會有人得到我給予的一切,也會有人——取代妳,妳沒有自己以為的了不起啊,彌秧。每個人付出都是一樣的,不管是我還是妳,或者是那些犧牲自己性命已經不在的學生、戰士、魔法師與平民們,所有人付出都一樣,沒有妳最悲慘。」
「我沒有說自己最悲慘……這根本無法比較!」
「是的,無法比較。」白袍咬咬牙:「妳知道嗎?現在艾瑞克的立場非常危險,他是惡魔、聽令於宗罪。只要妳體內那隻想,他隨時都有可能大開殺戒,我說清楚點,背叛妳。妳知道為什麼惡魔很少是人類轉化嗎?因為太難了,人心只要還有界限是不可能跨過那條線。而人類轉成的惡魔最後都能變成惡魔領主,實力與宗罪誕下的惡魔母胎差不多,因為他們懂得真正的情感,有情感的惡魔是最難對付的,妳知道嗎?妳知不知道自己的軟弱弄出了什麼不定因素?」
「我難道就沒有懊悔嗎……」彌秧不甘示弱,猶如溺水之徒:「當時——」
「是,伊曼達自己也不了解,他誤導妳;但是妳可以選擇將艾瑞克驅除,妳的左手不是裝飾品,而妳現在仍放著他自己到處跑,這樣的懊悔有什麼用?妳知道、妳明白,但是妳就是希望艾瑞克這個朋友陪伴自己,所以妳選擇動嘴不動手,這不是軟弱是什麼?是蓄意?」
「颯兒朵——」彌秧感覺到火大,她止不住身體顫抖,知道白袍在指責她天真的想法造成什麼後果,火大卻心痛,甚至無法反駁。
她的確希望艾瑞克陪在身邊,哪怕內心百感交集,也硬是不動手。
「如果不是妳將他殺了,我會這樣嗎?」
她感覺胸口悶著一股熱,有股力量正在不停衝撞想出來。可是彌秧仍然憋著,任由眼眶泛紅:「到底為什麼是我們?難道對於妳來說,生命永遠都是在選擇後嗎?」
「我不就是為了將來才這樣做?如果我想濫殺無辜,不會在艾瑞克死後計畫停止,就停在你們,因為你們是最後一組,我需要的素材已經完成,難道妳要看萬物死了四分之三才感嘆當時沒犧牲少數拯救多數?」
彌秧知道,她一直以來都知道,但是每次提到艾瑞克,總是很想問為什麼?
為什麼要殺他?
為什麼是我們?
哪怕白袍給了上千個答案,每一次的每一次,她還是想問……為什麼?
「妳就不怕現在刺激我,我會暴走殺了這裡其他人?」彌秧扯著嘴角笑出來,但是熱淚也流下:「是,我軟弱又愚蠢,干擾了妳神聖的計畫……那現在愚蠢的我要是情緒失控,殺了這裡所有的人,妳有辦法阻止嗎?我只要放出惡魔就好,我只要……我只要……如果妳不得不殺死我才能阻止,妳會怎做?來啊,二選一,今天妳不殺了我我就殺了這裡所有的人,還是妳讓我殺我就不殺其他人?」
颯兒朵嘆了口氣,她伸出手、握起。
彌秧感覺到心臟被狠狠一捏,身體動彈不得。她呆然看著自己的雙腿跪下,明明想站起,身體卻完全不受控制。
「這就是為什麼,我和妳簽下契約。」颯兒朵的語調平淡,甚至沒了一開始的憤怒,猶如所有的一切回歸零點,再也沒什麼能燃起白巫師的情緒。
「我們把話說開吧,原先是戰士學院的院長頂替妳這位置,他能運用「憤怒」的力量發揮最大的效果;但是臨時修改成妳,是因為妳有無限可能,也是因為凱特說妳很適合我……為了讓計畫順利進行,我忍耐妳的天真,像是媽媽帶小孩子一樣,甚至還要做愛、玩耍,努力把妳捧上天在摔下去,為了將來好操控還得花費口舌與妳簽下契約,這契約就是為了方便我操控妳,等封印解開時,我能省下七美德的力量直接操控妳將六宗罪擊敗、奪走它們的力量,等到七宗罪合一之時,我會命令妳自殺,替聖戰畫下重點。」
彌秧不敢置信看著她。
原來一開始,颯兒朵是要她死?
「然後我可以透過七美德的力量,重新修復這個世界。等世界完成了,我也會死,這點從一開始就沒有改變過。」白巫師的口氣輕描淡寫,眼中的藍是更遙遠的未來。
「所以彌秧,我並不是無法阻止妳,而是我隨時都可以。如果妳當時沒有改變態度還一直衝撞我,那現在的結局會不一樣,妳會永遠被我關在意識裡,直到死亡……對,我就是賤人,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操控別人的命?但是宗罪是什麼?是創世神的孩子,就算我、凱特,還是精靈再厲害有辦法完全阻止神的孩子嗎?我們只是造物而已,全是這盤爛棋上的泥巴命,這是我唯一能下最好的一手棋,如果要推卸責任我也會,梅林幹麻下了這歩爛棋就跑?他當時明明可以走更好的棋歩,卻偏偏玩得這麼爛,妳要我怎麼不犧牲棋子前往下一步?」
彌秧的臉上已經滑落淚水,她知道颯兒朵很多時候是把刀,削得她心頭痛,卻從來沒有一次痛的這麼徹底,明明整個心都碎了,卻還是痛得無法呼吸。
「我已經把想說的都說完了,現在也開始後悔了,因為我明明有更好的路卻再次選擇下錯地方——我愛上妳,一切又被打亂,我無法犧牲妳的命去完成這盤棋,就算犧牲的棋子再多,我寧願將手頭上其它的棋子全打完,也不想讓妳出去,可是妳卻來亂,我這樣該怎麼保妳?我想保住妳啊!」白袍眼裡閃著淚光,她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最後用手狼狽地抹去溢出的淚。
她知道自己不能哭,不能在人面前示弱,尤其是這個把自己當成全世界的傻女人——她得表現的游刃有餘,不能述說自己的害怕,不能表現出一絲恐懼,她必須穩住、將所有害怕的東西關上。
彌秧垂下頭,哪怕現在颯兒朵已經沒有操控她的身體,視線已經被淚水模糊,緊閉的嘴唇快溢出哭聲,她死命將血吞下,無聲哭著。
為什麼要保我?
為什麼妳一定要死?
為什麼我要逼妳說出一直不想說出的真相?
感覺到淚水將心碎的自己化成虛無,一瞬間她的腦袋淨空,抬起了頭。
「我……」
發出的聲音沙啞難聽,渾身都在顫抖。
「我讓艾瑞克……變成惡魔……是因為不懂為什麼要,要這麼苦?如果、如果他可以親眼看看這世界……親自感受其它的美好,那會不會有可能,有可能還有救?大家都說,神是慈悲的,那如果……如果艾瑞克成為惡魔,但是他沒有作亂,他反而深愛這個世界,是不是也能得到,救贖?他跟我一樣,恨了整整十五年……甚至更久,我不希望他跟我一樣,所以才……因為惡魔的特殊性質,他可以……他運用本身性質,遊歷世界,完成自己的夢想,我只是這樣想而已……」
「還有就是……」彌秧吸著鼻子、捏緊手指:「妳一直說,自己會死,可是我、我不想再一個人……我好寂寞,颯兒朵,我真的好寂寞……每天、每天都是自己一個人……我想要有朋友,但是他們害怕我,而且壽命不長,可是艾瑞克他知道我……之前以前的我,認識現在的我,他不怕我,他還是把我當朋友,我……我不想一個人……」
「沒了妳也沒朋友,那有什麼能讓我執著……繼續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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