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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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我……殺害了、帕斯崔納同學?是我殺害了我最為深愛的──帕斯崔納同學?」
梅爾蒂的聲音裡充滿了動搖──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眼前這個白髮紅瞳版本的艾莉卡,總是在這種剛要展開話題的時候給出如此出其不意的會心一擊?
有如,在一開始即使出全力必殺技的戰鬥風格一般──
而這一擊,亦確實打得此刻的梅爾蒂頭昏腦脹──她的腦海裡正在不斷閃爍,帕斯崔納同學死去那天的情景如同跑馬燈般不斷閃爍著。
「不會的……我怎麼會殺害我所愛的人──這是徹頭徹尾的胡說!」
梅爾蒂一邊否定,一邊感到一陣刺痛襲擊了她的腦殼──她因此而抱起了頭,同時強忍著想要叫出來的衝動,只是任憑這彷彿想要告訴她什麼的、激烈的血液流動於她腦袋裡亂竄。
像是──
有什麼正要破殼而出。被很久很久以前的她自己,利用這纏滿全身的繃帶一拼封印到了潛意識深處的、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這傢伙只是說了一句話,卻對我有著如此龐大的威力?
──這不就像是在說……我確實對於、「我殺害了帕斯崔納同學」的這個指控,有著無法忽視的印象……
──不可能!這不可能!
仍以一手按壓在隔了一層魔女帽子的、疼痛難耐的頭頂上,梅爾蒂抬起頭,看向就在她正前方的愛麗絲──這個白髮少女的臉上依舊時一副道貌岸然之態,梅爾蒂心想這傢伙的心理比起用繃帶遮掩起全身的自己還要更難猜測,真是個可怕的人物。
「梅爾蒂小姐──看妳這個反應,看來,妳對我的指控是很有頭緒的樣子。是有頭緒過頭了嗎?」
「妳……妳覺得、妳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嗎?」
「正不正確對我來說沒有所謂。但至少我知道,妳的許多認知都是錯誤的。」
那就像是──
已經對自己知根知底般的口吻──梅爾蒂對對方的這個態度很是惱火,這傢伙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彷彿把自己當成了這世上最為中立的仲裁者般。
對於對方這近乎於無賴的姿態──
反而引起了、梅爾蒂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妳真的,又可惡又可笑!」
「……」
「妳倒是說說看──我到底有什麼動機?一直一直研究死者復活魔法至今,只為了跟帕斯崔納同學再見上一面的我──會有什麼動機殺害她?若真是我殺了帕斯崔納同學,那我現在卻反過來想要復活她的行為不就是自打嘴巴嗎!」
「這兩者並不矛盾。」
愛麗絲以簡單的一句話直接打消了梅爾蒂的反駁。
她沒有浮現出任何表情,只是微抬了抬下巴:「關於妳殺害帕斯崔納小姐的動機,我是沒有能直接證明的證據──但我倒是有一個假說。」
「假說?」
「妳殺害了帕斯崔納小姐那天晚上具體發生了什麼的、以及關於妳的一切的、假說。怎麼樣?要聽聽看嗎?搞不好能幫助妳回想起自己的記憶。」
「事到如今妳還在那吊什麼胃口!」梅爾蒂已經相當不耐煩了,「妳侮辱我到這個地步,從妳口中還會蹦出什麼逆天言論我都不會再驚訝了──有什麼就快說,別浪費時間!」
「好的。那麼請聽好了,梅爾蒂小姐,以下是我的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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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來說,帕斯崔納小姐利用魔法將妳召喚出來並定型的嘗試,很有可能是失敗了的,或者說,跟她原本想要的效果有了很根本性的出入──愛麗絲作如此開場白道。
而這就是圍繞著妳的一切悲劇的主因,是萬惡之源,妳的誕生是伴隨著無法磨滅的詛咒的──愛麗絲作如此斷言道,並補充說這只是一種比喻。
不過──
「我的誕生就是、詛咒……?我跟帕斯崔納同學想要的我有出入?妳……妳到底在說什麼?」
梅爾蒂卻對於愛麗絲這像是在故意觸動其逆鱗的話術再一次動搖了起來──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感覺腦袋都要裂開來了!──蹣跚著腳步的梅爾蒂,抱緊了自己的頭部,她想起自己之前按艾莉卡的指示到宿舍樓面對自己的過去時,也被同樣的心魔所襲擊過;那個時候的她腦海裡也同樣不斷迴響著一種心理暗示──這一切都是錯誤的,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那個地板上的魔法陣孕育出了一個怪物,那是以魅惑人類為其本能的怪物,那怪物就是詛咒,那怪物是……
「雖然我沒有證據說這本日記就是妳寫的──但,我在宿舍樓發現的這本、疑似是梅爾蒂小姐妳寫的日記裡,清楚記載有這最關鍵的一句。如果這真是妳寫的,妳應該是會記得的。」
然而,愛麗絲並沒有理會已然陷入精神錯亂當中的梅爾蒂──
繼續邊淡然地自說自話的同時,邊從她身後拿出了一本她似乎一直藏在了那裡的日記本。梅爾蒂定睛一看,自然認得、那正是她所書寫的日記。
──不得不承認……
──難道我就、不得不承認、嗎……?
愛麗絲翻開了日記本,並且,緩慢朝梅爾蒂這邊走來──
梅爾蒂開始猛地搖頭,想要拒絕對方準備展示給她看的一切──她的全身都在顫抖,包括她的惡魔尾巴也在顫抖,她不想看,她不想知道,她不想回想起來,她只想要保留美好的,遺忘醜惡的。
「就是在妳被定型的瞬間,帕斯崔納小姐跟妳說的這句話──」
可即使梅爾蒂閉上了眼睛──
愛麗絲近在咫尺的聲音依然無情地剜挖其心臟,試圖粉粹掉梅爾蒂的一切。
她所想要忘記的那句話是──
想要連同自己的整個外觀都一同包覆在繃帶之下以忘記的那句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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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怎麼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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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
周圍下起了雨來。在已徹底支離破碎的模糊意識中,梅爾蒂只隱約察覺到,這似乎是紅色的雨,並且,那個白髮少女好像對此嚇了一跳而連忙把日記丟到了遠處天台出入口簷下的遮蔽中──雨聲嗡嗡作響。嗡嗡?為什麼是嗡嗡?但聽在此刻的梅爾蒂耳裡就是這樣──這蜂鳴般的雨聲弄得梅爾蒂很想吐出來,把所有內臟都吐出來,把所有器官都吐出來,把她受詛咒的這副身體吐得一乾二淨。
不知道為什麼會下雨,可能是此刻梅爾蒂自己釋放出了過於強烈的魔力情緒──導致影響了天氣。在重疊魔界裡,一切皆是幻覺──包括這場血雨,也只是惱人的幻覺而已,只要忍忍就能過去。
可,在這嗡嗡的幻覺中──卻有一把真實的聲音,淡然而又寧靜的聲音,撕裂所有虛幻與虛空,繼續暴力地闖進梅爾蒂的意識世界中。
「雖然──光有一句話是無法當作絕對確鑿的根據,但,『怎麼是女的』這句話從語感上看,帕斯崔納小姐應該是對妳的性別感到了意外。也就是說,她很有可能本來以為妳是男性──她想要召喚並定型的是、男性的魔物。」
這是惡魔的呢喃──梅爾蒂心想道。
不能聽,不要聽,不可以被蠱惑──梅爾蒂在心裡掙扎道。
「說得再準確點──既然梅爾蒂小姐妳是魅魔,那麼可以想像的是,帕斯崔納小姐本來想要的是男性的魅魔。她召喚出男性魅魔到底是想要幹什麼?接下來的所有論述就真的完全只是個人推測的假說了──而就在妳的日記裡,也確實記述了可用以推測其動機的線索。」
愛麗絲的聲音彷彿直接在梅爾蒂的腦中響起般清晰──
就有如居住在這混沌的意識海洋中的、龐大而又恐怖的怪物。
「日記裡寫了,帕斯崔納小姐是想要妳給她出一口氣,想要妳替她教訓那些幹擾她學習的同學──同時,她還曾用『惡作劇』一詞來形容之……這裡是魔女學院,即是說帕斯崔納小姐口中的同學皆為魔女──皆為女性的同學。
這即表示,帕斯崔納小姐是想要利用男性的魅魔對她的女性同學們實施某種教訓、或者說懲罰,比較直接地想像的話,應該就是希望讓魅魔對同學們施暴、強姦、甚至是讓她們懷上惡魔的孩子……了吧。
男性魅魔能讓女性人類懷上惡魔的孩子──這也是我所查閱的書籍上有所記載的特性,而若這就是帕斯崔納小姐的最終目的,那確實,她所召喚出來的就不得不是男性魅魔。然而,不知為何,不知道是在哪個環節上出了差錯──最終被召喚出來並定型的卻是女性的魅魔,即是妳,梅爾蒂小姐。」
若只是對報復對象施暴、行使性虐待,實際上即使是相同性別的魅魔也應該可以勝任;但若最終目的是讓目標懷上惡魔之子,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愛麗絲作如此補充道。
──為什麼這個人能夠這樣臉不改色地說不停口……?
──為什麼這個人能夠把這種事情,用如此看淡一切事不關己似的口吻一直述說下去?
梅爾蒂想不明白──為什麼魔女都是這樣。無論是她所愛的帕斯崔納同學,還是真魔女艾莉卡,抑或是眼前這個白髮版的艾莉卡──她們總是能臉不改色、無動於衷地侵入她的內心,用剜挖般的言語攪動她的內心、蹂躪她的意識,讓她不知不覺間就願意相信起對方,認為對方說的都是對的。
愛麗絲的聲音繼續傳來──
「既然帕斯崔納小姐想要的必須且只能是男性魅魔──那,身為女性魅魔的妳對她來說就是毫無用處的!所以……我推測──就在發現妳是女性的那個時候,帕斯崔納小姐應該是產生了要將妳殺死的念頭。梅爾蒂小姐妳應該還清楚記得,殘留在妳脖子上的痛楚──」
妳在日記裡寫了,當妳回過神來時,自己正赤裸著全身躺在了床上,脖子痛得像是裡面的血管破了那般──以此論述其主張的愛麗絲,仍沒有停下,繼續著她的推理:「也許,帕斯崔納小姐可以用魔法將妳殺死──但,艾莉卡小姐曾告訴我,若魔女用魔法行惡會受到詛咒懲罰,嚴重的話還會因此喪命;所以,帕斯崔納小姐為了不被詛咒懲罰,再加上那個宿舍房間裡可能沒有像樣的凶器──她最終選擇了以徒手的形式下殺手。
我推想,那個時候的帕斯崔納小姐應該是把妳壓在了床上以及她的身下,用雙手掐住妳的脖子,企圖就這麼將妳掐死。」
掐死。
這個詞語,彷彿觸發了某種言靈效應般──其發音在進入了梅爾蒂的意識世界後,不斷反芻並增幅著其回音,那聽著既像是噪聲般嘈雜,但同時亦有如其意識世界裡只存在這個聲音般清晰而又層次分明;掐死,掐死,掐死掐死掐死掐死……這詞語最終引致了梅爾蒂整個腦袋血液的加速流動,以及頸動脈處的刺痛。
這刺痛感──是虛妄,是幻痛,然而卻確切地喚醒了梅爾蒂的記憶。
被深深銘刻在了此脖子上的、創傷的記憶──
“梅爾蒂,我說過,妳絕不能背叛我。但很可惜,實在太可惜了──現在的妳完全不是我想要的形狀……為什麼妳會長成了這個樣子?我的施法明明是完美的──所以,我必須消滅了妳,再造一個新的梅爾蒂出來。”
“妳應該明白我對妳的期望吧?是的,死在這裡──就是現在的我對妳的唯一期望,也是妳唯一有用的用處。不要緊的,梅爾蒂──這不過只是,其中一個妳死去罷了。我還能召喚出千千萬萬個梅爾蒂──妳是可以被無限替代的,用別的身份,別的性別,別的形狀,別的個性……只要隨我喜歡,名為「梅爾蒂」的存在可以千變萬化。”
“去死吧,梅爾蒂。妳應該感到慶幸,在妳這短暫人生的最後之最後,能死在我的手上──死在創造了妳的、我的這雙手上。”
浮現在梅爾蒂腦海裡的記憶映像是──自己被壓在了床上,眼前就是壓住自己的、帕斯崔納同學的臉龐,她雙手緊緊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那十指的指甲用力刺入了自己的脖子皮膚裡,好痛,痛得想要叫出來,可是這個時候的梅爾蒂已經幾近無法呼吸,只有帕斯崔納同學的這副仍帶著溫柔笑容的冷酷臉龐殘留在了她的記憶裡──
殘留在了她記憶裡的、最後一刻。
梅爾蒂只想要記住帕斯崔納同學的溫柔──即使,那是,她正要被對方所殺害的場面。
「然而──」
愛麗絲的聲音,又一次侵擾進了梅爾蒂的意識世界。
──求求妳,不要再說了……
──求求妳,不要、不要…,不要再說了……!
那無情的聲音,亦如同利刃──
刺穿了梅爾蒂的腦殼──
「──最後死了的、卻不是妳,而是帕斯崔納小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啪嘰。
「那個時候的妳應該是被壓在了床上,雙手被帕斯崔納小姐的大腿夾住,腳也應該被她整個人的體重所壓住──加上被掐住了脖子,妳頭部以下的身體應該無法如妳所願地動彈,無法作出有效的反擊,一般情況下來說是這樣。」
啪嘰。
啪嘰。
「但──妳是魔物,是魅魔,是夜魔的一種。我推斷,答案的提示就藏在了妳至今一直以來攻擊我的方式中──那被可露依小姐稱為『同化擬態』的、用彷彿能以自己意志操控的繃帶攻擊我的招數。」
啪嘰。
啪嘰啪嘰。
「既然是『同化擬態』,那麼顧名思義可以想像的是──妳應該是把纏繞在妳身上的繃帶,同化並擬態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份那般,以使之能以自己的意志操控起來。問題就在於,那所謂的、擬態成自己身體的部份──原本是妳身上哪個部份所具有的特性呢?」
梅爾蒂的心靈──
已抵達、徹底碎裂的邊緣──
「我推想,那是妳的頭髮本身有的特性,妳本來就能夠憑藉意志自由操控自己的頭髮──也就是說,那個時候,妳操控起了自己的頭髮,集合成足夠尖銳的尖端後,貫穿了就在妳眼前的、帕斯崔納小姐的頭部!」
妳就是用這個方法,殺害了帕斯崔納小姐。
同時,妳也是使用了妳的頭髮,將帕斯崔納小姐分屍──因為她想要徹底消滅妳,而妳也因此由愛生恨,產生了徹底摧毀對方的念頭。
愛麗絲無情的推理──
對梅爾蒂下達了最終審判──
「妳在妳的日記裡還提到,疑似是來自隔壁房間的魔女到了房外的門前,敲門投訴著妳們身處的房內發出了巨大動靜,並且嘗試擰轉了門柄──但卡鎖了。這意味著,房間是密室──在上鎖的房間裡只有妳和帕斯崔納小姐兩人,而帕斯崔納小姐死了,犯人自然就是餘下的另一人,即是妳,梅爾蒂小姐。無論是從動機層面、日記中提到的各種蛛絲馬跡、以及現場的狀況來推斷,犯人都只能是梅爾蒂小姐妳。」
沒有任何的驚喜,沒有任何的反轉,沒有任何的詭計──這就是這起發生在現實世界魔女學院宿舍樓裡的分屍殺人事件的真相。是名為帕斯崔納的魔女因為自己的執念意圖召喚魔物出來對同學實施某種暴行的行徑終招來自取滅亡的故事。
但對於梅爾蒂來說──
這卻是──
「妳被創造了妳的人否定了一切──被創造了妳、且妳所深愛的人,否定了一切。這最終招致了妳殺害了那個人的結局──所以,對妳來說,這一切悲劇集中發生的那一晚無疑是悲傷的、痛苦的、煎熬的、想要不惜一切忘記掉的吧。」
梅爾蒂的一切被否定掉了。
然而,那並非指作為魅魔的一切,而是作為帕斯崔納同學的朋友、的一切──
「所以,妳用繃帶把自己包起來了──遮掩起了自己。只要把能回想起被否定掉的、自己的外觀,連同記憶給一起封印起來,那就永遠不會想起那一晚發生的事情,只留下美好的回憶,以給予自己投身於死者復活魔法研究中的動力。」
從一開始,這就是錯誤的──
梅爾蒂從一開始就沒有自己是一個魅魔的自覺。她只知道自己是帕斯崔納同學的朋友,她必須無條件地支持、認同帕斯崔納同學的想法──因為,在作為魔物的魅魔被召喚出來之前,梅爾蒂本就不存在於任何地方。
梅爾蒂是帕斯崔納──蘿莎‧帕斯崔納的幻想朋友。
無論在哪個平行世界裡都是如此──梅爾蒂不過只是,天才魔女蘿莎‧帕斯崔納因其孤僻的性格而創造出來的、能隨她心情而變化成任何樣子任何性格的幻想朋友而已。
只不過在其中一個平行世界裡卻有個倒楣的梅爾蒂,被作為魔物召喚了出來──
被貫以「梅爾蒂」這個幻想朋友的名字,被蘿莎‧帕斯崔納召喚了出來──
「把真正的自己封印在厚厚的繃帶之下,沒日沒夜地沉醉於將自己所愛且所殺害的人物復活過來的夙願中──這就是妳的真面目,妳的一切,可悲的女性魅魔梅爾蒂小姐。」
以上,就是我的所有推理──愛麗絲如此謝幕道。
不知不覺間,梅爾蒂的心靈早已碎裂得體無完膚──理所當然地,她已經回想起了一切,或者說,她壓根就從沒忘記過那一晚的事情、以及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一直以來裝作看不見而已。
梅爾蒂知道──自己是魅魔,是性慾的化身,是被她所深愛之人召喚出來的渺小存在。
事到如今,梅爾蒂已無法再逃避這個事實、這片現實──
「是啊,是啊!我確實就是個魅魔,可那又怎麼樣了!?」
突然恢復了精神的梅爾蒂此一撕聲的叫嚷,嚇到了愛麗絲──使得她進一步緊繃起了神經。
──怎麼了?怎麼突然這麼乾脆的就……
周圍血雨仍然在下──
但在愛麗絲身上卻沒有留下任何的血痕──因為這血雨只是幻象,無論下得再激烈,都無法在此刻有著絕對清醒意志的愛麗絲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而她眼前的梅爾蒂,正以其閃著凶光的血色左眼盯著她看──
「妳花了這麼多力氣這麼長時間去證明我是魔物、我是魅魔,就只是為了證明我不是魔女,無法實施死者復活魔法而已吧!?真是辛苦妳了,浪費了這些無謂的力氣和時間!」
「……這怎麼說?」
「沒有什麼怎麼說!妳以為魔法陣和咒文的存在是為了什麼?妳好像天真的以為只有真魔女──即元素魔力血統者才有資格有能力實施魔法的樣子,但妳的認知是完全錯誤的!只要是血液裡蘊含魔力的生物,或多或少都能夠實施魔法──只是程度和契合度上的差異罷了。」
梅爾蒂挪了兩步步子──
作出展示其所佈置的魔法陣祭壇的、姿勢──
「看到這些祭壇上擺設的各種祭品了嗎?這些肉啊水果啊蟲子啊酒啊頭髮的──若是真魔女施法是不需要這些東西的,這些祭品本就是給像我這種想要學魔法的魔物準備的、用來增幅我和這個魔法陣之間的魔力共鳴度的東西!明白嗎?魔法從來不是妳們人類的專利!」
「是這樣的……嗎。」
愛麗絲從來都沒有想像過這種事情。
她一開始還很疑惑,若只有艾莉卡小姐那樣的魔女能施法──那作為魔物的梅爾蒂為何會如此不懈地研究死者復活魔法呢?她本以為是因為梅爾蒂把自己當成魔女了,可若連魔物都能實施魔法的話……
「再說,就算我真的施不了這個法好了!可跟真魔女艾莉卡長得一模一樣的妳也肯定是個真魔女──由妳來施這個法就好了。無論如何我都必須把帕斯崔納同學復活過來──在她復活過來之前,別想讓我協助妳任何事情!明白嗎?妳這傢伙費了這麼多口水到頭來根本說服不了我──相反,若妳想要得到我的協助,妳應該先來幫我把帕斯崔納同學復活過來才對!」
「看來,確實是如此……是時候了──」
結果,還是只能這樣。
雨聲依然不絕於耳,然而愛麗絲終於下定了決心──事到如今也已經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
她已經徹底摧毀了梅爾蒂身上的虛飾──
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現實──所以,愛麗絲抬起了頭,再一次舉起右臂,伸出食指指向梅爾蒂。
「即使妳能夠施法,即使我能夠代替妳施法──但很遺憾地,帕斯崔納小姐的復活都是絕對無法實現的。」
這是──
被愛麗絲藏匿至今的第2張牌──一擊必殺的王牌。
「因為,死者復活魔法本質上是把存在於同一個世界的靈魂喚回其原本的軀體裡──而帕斯崔納小姐並非死在這個世界,並非死在重疊魔界裡,她是在現實世界被妳殺害後,妳才帶著她的屍塊來到這個世界的。」
這同樣是──出自人類可露依回憶世界裡的知識。
從一開始,這就是徒勞的、不會有結果的嘗試──帕斯崔納在重疊魔界是無法復活的,無論是多麼強大的魔女來實施死者復活魔法,都絕對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頓時──
血雨戛然止於半空中──無數的紅色水珠充斥於兩人之間的空間裡。
「這……騙人的!我查到的、任何有死者復活魔法相關知識的書籍上都沒有寫這種事情……」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把像死者復活魔法這類禁忌知識收集起來並藏到那地下圖書館的秘密房間裡的──就是那隻對妳隱瞞了聖遺物存在的黑貓,可露依小姐。」
「……什、什麼?」
「也就是說──可露依小姐她從一開始就對妳隱瞞了這最根本的事實,即帕斯崔納小姐無法被復活的事實。她身為魔女的人類時代就是個以隱瞞以及編織謊言為生存之道的偵探──我被她騙了,而妳也同樣被她騙了,就只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我想,妳查到的知識應該只說了死者復活魔法只能夠用來復活非魔物類生物,而沒有解釋其緣由──愛麗絲作此補充的猜想,而梅爾蒂則對此點了頭。
這正是命運的必然。
就連可露依盡了其人類時代的大半生收集知識藏到魔女學院地下的、畢生級別的事業──都只是為了造就這個重疊魔界裡的必然命運。或者說,正是其畢生事業的因果,成為了這必然命運的基石。
同時,於這一刻──梅爾蒂終於被徹底說服。
她整個人都無力地跪倒在了地上──周圍的血雨水珠亦於那一瞬間頓時霧化成了大量發著紅光的魔力元素,於短短10秒間消散在了四周的混濁空氣中。
魅魔梅爾蒂與魔法少女愛麗絲的對決,於此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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