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彌秧在房裡睡了整整一天才爬起來,她伸懶腰,總覺得身上有些地方變了有些沒變,看見床頭櫃上的紙條跟鑰匙,她翹起嘴角心情大好。
從昨天跟颯猊恩回來以後,她成為學院裡的矚目焦點。
雖然普通學徒是羨慕她可以跟白巫師近距離相處這麼久;貴族學徒則是知道她被誤判,白巫師為了救人,難得出現在審判庭還大發雷霆——每個人好奇的點各有不同,她的名字瞬間全校皆知。
彌秧將颯猊恩給的鑰匙收起,那是她昨晚回去審判庭索取的賠償。
等有空時彌秧打算申請外出去領賠償的五百金幣,跟當初戴在身上被沒收的五色手繩。
五百金幣無疑是非常大的金額,彌秧這時真的不得不感嘆現實殘酷,如果當時是老師出面而不是颯猊恩,賠償金搞不好只有五十——不,搞不好有五百銀幣就該偷笑了,這筆錢無疑也是為了讓颯猊恩息怒。
「所以審判庭長什麼樣子啊?」
「嗯……很滑很亮?」
「看來質感很好。」
雖然有了五百金幣,當彌秧收到同學塞來的羊皮卷時,對於對方的問題是有問必答,很滿意這件賄賂,因為羊皮卷寫滿她沒上到課的所有筆記,以目前需求來說,這筆記用途甚比金幣。
「不過質感很好?為什麼?」彌秧搞不懂剛剛那句哪裡有質感?
「高級建材不是都很滑很亮嗎?」男同學說著:「我發現如果東西不錯,那些貴族都說什麼『質感很好啊』、『這東西質地很棒啊』,我不懂他們的形容詞,跟著用就是了——老實說妳回來真好!這樣我就不寂寞了!」
「我們熟嗎?」彌秧不覺得自己這句很直接,男同學哈哈笑出來:「不熟不熟!認識快十年的陌生人而已!但是不熟我們現在也要趕緊培養默契啦!」
「為什麼?」彌秧皺皺眉頭,對對方的自來熟毫無厭惡之意,而是下意識想到颯猊恩,擔心對方不喜歡她跟別人靠太近。
「因為就我們的火球術過啦!妳知道這代表什麼嗎?全部普通學徒裡面,能參加這一期審核考的只有我們,而我前幾天去那些傲亮亮附近蹲,聽到最後一題的考試要組隊,普通學徒就我們,難道要去跟那些傲亮亮組隊嗎?我怕開場就被坑死了吧!」
「傲亮亮又是什麼……」彌秧滿頭霧水,倒是想起這名男同學是排在自己身後的萬年第二名,挺意外他的火球術過了:「而且你怎麼跑去他們的地方偷聽,這樣違反規定吧?」
「腿在我身上,老師都會跟他們說完整的考題,我同樣是考生也有資格聽吧?」男同學冷哼:「傲亮亮就是指他們貴族啦,每天不知道在驕傲什麼,只會把自己弄得閃亮亮怕夜路撞鬼喔?總之彌秧!如果有組隊的考試只要不是互毆,我們先打個商量一起組,不要理那些貴族,他們肯定坑死我們!」
彌秧想了想,點點頭。
甚至能想像那些人嘖的一聲鄙視自己。
「謝啦!」男同學爽快大笑:「這次五項我們都要過啊,一起參加最終審核考!真希望能被選入不錯的地方,最好是城堡!能有自己的房間就更棒了,不然我這麼老還要跟人擠有點噁心啊……」
彌秧發現這位男同學的話頗多,卻忍不住回問:「你幾歲?」
「我快到年限啦!」男同學漫不經心說著:「還好這次有希望,不然離開學校我不知道可以去哪。當戰士太累啦!聽說他們還分劍、刀、弓、槍什麼的,而且也有貴族,怎麼走到哪都有貴族,偏偏這些好運全不在我們身上!」
男同學碎碎唸,他們兩人進到教室後,只剩彌秧一個人還陷入「偏偏這些好運都不在我們身上」這句扎出來的倉惶,男同學已經很歡樂的跑去跟其他同學聊成一團。
選擇自己習慣的位置,彌秧確定她不在時有人坐過,可是每次來上課這位置總是空的,別人多多少少都會換兩、三次,就只有她一直坐這。
「艾瑞克——你沒考過就去擦鞋吧?這樣我一定天天光顧!」
「好啊,老同學擦鞋一次一半銀!」
「黑心商人啊你!」
「為了感謝大哥幫我規劃未來出路,我決定收大哥一次一銀幣!」
「別以為我不知道更貴了!」
彌秧看著同學玩鬧成一團,也開始在想如果沒當上魔法師該怎麼辦?想了之後搖頭,她已經答應颯猊恩,不論如何只有成為魔法師這條路,想起她誘人芳香的身軀,彌秧吞吞口水。
在年限來臨之前,她一定會考過。
每個普通學徒都有年限,在滿十八歲前要通過魔法師的審核,不然就得離開學校。
對普通學徒而言是習以為常的事情,魔法核心很看血統,彌秧記得老師說了什麼遺傳學,太深奧她記不住,只知道如果父母都是魔法師,成為魔法師的機率會比較高。
不過大多數的普通學徒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因此能當上魔法師就是運氣好,當不上也無所謂,至少學了些不錯的小伎倆,運氣比沒有魔法天份只能埋頭苦幹或是當臭戰士的人還要好——對於魔法學徒來說是這樣,正如戰士學徒覺得當戰士才是唯一的好出路,軟手筋才想當魔法師。
這讓她有點好奇,貴族學徒是怎麼想?
他們不像普通學徒輕鬆,要是當不上魔法師怎麼辦?彌秧恍神摳著桌子,想起颯猊恩時露出淺笑。
——他們有颯猊恩,一定有辦法當上魔法師的。
「老師你是不是又睡過頭啦?」
「老師你再遲到會沒有女朋友喔!」
「老師你怎麼這——麼——晚——來——浪費時間耶!」
「你們這些死小鬼一個比一個嘴癢,你老師才遲到兩分鐘也計較?課本都沒拿出來在嘴什麼!」老師一進來抽抽嘴角,眼神不經意在彌秧身上停頓五秒,教室裡瞬間安靜下來傳來乒乒乓乓拿課本的聲音,老師也收回眼神大喝:「誰最後拿課本——艾瑞克又是你!今天功課加倍,你寫一卷!」
又是一卷。彌秧在心裡默念,當時就是那一卷讓她跟颯猊恩搭上關係。
「唉,我覺得自己越寫越順,光是情書就可以寫一卷羊皮紙了,老師你要不要看啊?喜歡的話可以挑幾個,我幫你寫情書追女友。」
「你再加寫兩卷!」
「是是,兩卷羊皮紙告白信是吧?其實有時候寫太多反而會把女生嚇到喔。」
彌秧真心覺得,老師每次上課臉越來越黑;艾瑞克的羊皮卷越寫越長不是沒道理。
上完課,彌秧發現自己像是母雞帶小雞。
以往習慣獨來獨往,今日的身後卻跟著幾個普通學徒,包括早上用筆記收買自己的艾瑞克,他們保持一段不打擾的距離跟在後頭,彌秧非常不習慣,點了餐選角落位置,他們就選在靠近的位置坐下來邊吃邊聊。
三不五時感覺到他人偷看的視線,彌秧試著理解颯猊恩遭受注目禮時是怎麼忽略的,她感到不自在,放下叉子轉頭跟艾瑞克對上眼,對方嘻嘻一笑也沒躲,就帶著自己的義大利麵走到她對面的拉開椅子。
「彌秧——」
「幹嘛一直跟著我?」
「保護妳哇!」艾瑞克一臉要正經不正經,突然壓低聲音:「妳一定不知道那些傲閃閃多看不起平民比自己有名,像那些家世背景雄厚的不會找妳麻煩,可是像……」
彌秧的視線跟艾瑞克的叉子一起往旁邊滑,揪到食堂門口遠處有貴族學徒在偷瞧。
「那種不高不低的小鼻子眼睛就會,他們自命不凡但是成績很爛,看準我們不會還手就動手動腳。拿上次的火球術來說,當時我不小心考到總排行第十名把他擠下去,他就找人圍毆我耶!還好我皮糙肉厚沒事,還把他的手打斷哈哈!然後妳的成績是總排行第七名,不過因為不在嘛,所以暫時拿掉他才回到第十,妳回來他的排行一定掉到十一啦!肯定氣的找妳理論!」
彌秧扯扯嘴角——不高不低?總排行的競爭激烈,能搶到前二十就很厲害了,艾瑞克卻一臉沒什麼的表情,所以根據今天分心注意同學的對話內容來猜測,彌秧覺得是眼前這傢伙說了哪些話才惹人生氣。
「妳也覺得誇張吼?我就知道。」艾瑞克誤解彌秧的反應,自顧自點頭:「不過放心,我們跟著妳就沒事啦!上次打斷他的手就安分很多,只有我自己亂晃才會出來刷存在感,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暗戀我勒!」
「其實不用這樣沒關係。」彌秧靜靜說著,從對方坐到對面後,盤子的東西就沒再動過:「我不會有事。」
「也等確定拿到資格嘛。」艾瑞克聳肩:「我知道妳喜歡獨來獨往,同學又不是當假的!我也不喜歡強迫人當朋友,只是考試還剩四題,至少我們先拿穩成績,確定能參加最後的審核考。不然妳要是又被陰了,就剩我一個普通學徒啦,多寂寞!」
「啥?」彌秧突然發現她好像注意到什麼重點。
「嗯嗯!」艾瑞克拿起義大利麵的盤子準備擠回朋友圈吃飯:「我們都在懷疑妳被陷害是他搞得鬼,認識妳這麼多年,就算是剛入學的也知道妳喜歡獨來獨往,哪可能得罪誰?」
艾瑞克說完就走,留下彌秧呆呆愣住,然後低頭繼續吃飯。
所以是那個貴族學徒陷害她嗎?
彌秧扯扯嘴角,想起自己被折磨整整三天就是一肚子火,不過想起跟颯猊恩滾床單的畫面,這團火突然變得害臊。
她決定晚上偷偷去找颯猊恩,對於彌秧而言,現在找颯猊恩遠比三更半夜溜去澡堂還簡單。
『我不希望妳這麼想。』
半夜。
當她躺在床上呼喚颯猊恩的名字時,對方進入意識中,坐在那張木椅上。
彌秧沒想到颯猊恩聽了她的猜測會直接否決,只好尷尬的移開視線。
『可是我想不透為什麼黑巫師要害我,明明不認識,而且黑巫師也沒看過我用魔法。』
『很多事情,並非不認識就無事的。』颯猊恩溫柔說著、站起,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彌秧,我希望妳相信自己的同學。在一切沒有確實證據前,合理的懷疑很正確,但是胡亂說服人相信自己是不理智的。』
『所以……』彌秧心裡一悶,懷疑颯猊恩因為對方是貴族學徒才這樣說。
『彌秧,我沒有袒護任何人。』颯猊恩苦笑,在她臉頰上一吻,這親密的舉動瞬間掃掉她內心的失衡,颯猊恩輕嘆口氣:『正因為是黑巫師,我才覺得沒這麼簡單。黑巫師的存在並非絕對之惡,但是十成十都是……思考模式抓不準的人,用常理去解釋黑巫師有些滑稽,他們常常一時興起做出驚人之舉,正是如此,大家才對黑巫師頭痛,而這次的黑巫師跟被陷害給彌秧的高階魔法師有些淵源,至於是什麼,我想旁人不便去過度解釋。』
『所以您覺得是黑巫師剛好選上我,不是我被人陷害?』
『其實,這是同種意思。』颯猊恩笑一笑,清澈的藍眼睛光芒溫柔如水:『都過去了,彌秧還是向前看比較好。接著要準備的考試也不輕鬆,妳該轉移注意力。』
『好的。』彌秧說不出哪裡悶,突然聽見颯猊恩一聲輕笑。
『妳啊……表情都寫在臉上,彌秧想說什麼呢?』
『想要您……在我身邊。』
彌秧靜靜說完,原本的意識突然變得朦朧,她睜開眼往旁邊看去,那身輕盈的白袍閃著點點星光,彌秧彎起笑容,看著對方走到床邊。
「抱歉。」颯猊恩的笑容帶著歉意:「回來有很多事情得忙,今晚體力有限,可能無法跟妳……但是能一起睡覺。」
「沒關係,這樣就很好了!」彌秧的臉一紅,自然知道颯猊恩消音的字在暗指什麼:「而且您那晚後就沒有休息了吧?跑去幫我申請賠償,回來又接著處理好多東西……」
「是呀,忙完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明明只有相處一天,可是突然少了妳,我覺得好寂寞。」
看著颯猊恩臉不紅氣不喘說出這種話,彌秧在怎麼正經也裝不住了,她在床上後退一些距離,手拍鬆綿被掩飾心亂:「那、那如果您不介意我的床有點硬——」
「只要是彌秧我都好。」颯猊恩笑著眨眨眼:「失禮了,現在時間也不早,彌秧不介意我脫外袍吧?」
「好,我是說當然!」
颯猊恩得到允許後動手脫下自己的外袍,彌秧跳下床從衣櫃拿出另顆枕頭,回頭颯猊恩已經將外袍摺好放在床上、掀起棉被躺進去,彌秧高高興興靠過去塞枕頭,鑽入棉被時對上眼,一天的睏意居然掃去。
「彌秧,晚安囉。」
「晚安……校長!」
彌秧本來想喊猊恩,可是沒有之前的膽子。
原先還期待颯猊恩在躺下後多聊幾句,可是看對方安靜的閉上眼睛,貌似真的累了。彌秧靜靜欣賞颯猊恩的睡臉,想起下課時的不自在,便移開視線。
她覺得艾瑞克可以去當愛情魔法師,想想自己因為那捲羊皮紙跟颯猊恩的關係拉這麼近……心裡竟是甜蜜又是苦澀。
對方是有求於自己——不,有求也未免太可笑,彌秧在腦中恥笑自己,颯猊恩是厲害的白巫師,並不求於他人,是她需要她協助,進而發生關係。床上那一幕幕畫面讓她的身體再次緊繃,可是聽旁邊平順的呼吸聲,彌秧催眠自己慢慢放鬆。
她隨時都可以將崇拜的感情轉換成愛,可是颯猊恩呢?
總覺得距離變得親近,事實上還是沒有。
彌秧懷疑颯猊恩一輩子都不會愛上人,她太神秘且強大,就算發生了一段美妙插曲,當自己企圖估測颯猊恩的內心時,居然有種害怕又讓人不敢多想的敬畏。
她很想知道,過去那些年颯猊恩會不會寂寞?
她很想知道,在歷史之前颯猊恩是怎樣的人?
她很想很想知道,藏在白袍裡的心,是否曾經為他人跳動過?
彌秧覺得自己很蠢,常人都知道魔法師越理性越好……可是想起爸媽時眼眶泛熱,或許理性與感性之間只有一線之隔,彌秧不知道自己怎麼搞的,以前想起他們不曾有的哀傷居然如此強烈。
她趁哭意尚未強烈時轉移情緒,聽見翻身的聲音。
「彌秧……」
「嗯?」
颯猊恩爬起來卻突然沉默,她們對上視線,彌秧猶豫該不該先開口說話,颯猊恩卻重新躺好將她拉到自己身上。彌秧呈現歪斜的姿勢趴在颯猊恩胸前,聞著屬於她的芳香,感受那一股又一股的平緩心跳聲。
她想,自己該珍惜這時刻,而不是感傷過去。1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vpGykn8k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