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屆《假如DSE作文不限時》短篇小說比賽 - 不論生死，微笑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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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玲今天來了醫院。

她帶了一束百合，花香味充滿了整個病房，我看著她把花一枝枝放入花瓶中。

插花是一種藝術，而子玲天生就有藝術天賦。

我喜歡看著她專心致意的樣子。

「今天好點了嗎？」她隨意的問，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微笑。

「還好，感覺好了一點點。」看到子玲，心情自然會好一點。

「那就好。」子玲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課業重嗎？現在是考試季節，你應該很忙吧？」

說起學業，子玲皺眉了：「對，我們快畢業了，大家都很努力地寫論文，還要温書，都忙得喘不過氣來了。」

如果我身體沒事，應該會和大家一樣在書堆裡埋頭苦幹。

我露出大大的笑容：「你不用時常來看我，學業要緊呢。」

我記得子玲總是名列前芧，不像我總是得過且過，低分過關。

「那還是得來看你，你比什麼都重要。」子玲把花整理好，走了過來，捧著我的臉，在額頭落下輕輕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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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腸癌末期，經過無數次的化療電療，可以見到很明顯的效果。

我本是一個高大壯健的男子，現在卻只剩下乾枯的四肢和凹陷的臉頰。

瘦骨嶙峋，我覺得自己像骷髏。

初時照鏡子，連我都覺得自己的樣子很可怕，後來就習慣了。

想過要放棄治療，但想起子玲和媽媽，我還是放不下。

「今天好點了嗎？」醫生拿起了我床尾的病歷牌子，翻著頁問道。

我帶著慵懶和厭倦地說：「沒有，還是一樣無力，還是一樣痛，每分每秒都想吐。」

「也許用藥的時間不夠久，未見成效而已，再試試看吧。如果覺得痛，我可以給你再強一點的止痛藥。」醫生看了看我，但我讀不出他眼神中的意思，是同情？憐憫？

無論如何，放題的止痛藥，大概能讓我好受一點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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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我吃下了止痛藥，護士把病房的燈關上，我在被窩裡瑟縮發抖。

無數的夜裡，我都會發冷發熱，次數越發頻密，我只能硬生生的承受。

坦白說，我認為自己的死期不遠了，但我未敢告訴子玲和媽媽。

那怕我要死了，我也不希望她們看著，我怕她們會傷心。

看到她們哭泣的樣子，我的心痛比身體的疼痛更難受，這是連吃止痛藥都無法遏止的。

所以她們來的時候，無論我多難受，我都會打起精神，對她們露出微笑，讓她們放心。

我知道當她們詢問醫生我的病情時，她們依舊會傷心，但至少，我不需要看到他們擔心的表情。

我們都偽裝著沒事，自欺欺人，大家都是絶佳的演員。

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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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坐在沙發上整理著我的衣服。

這半年來，她彷彿蒼老了十年。

原本的黑髮變成了銀髮，有種神秘的光澤感。

再對比我的頭髮，雖然還是黑黑的，卻疏落不少，只剩下短短的、幼幼的，就像嬰兒的頭髮。

我有耐性地觀察著媽媽的頭髮，她卻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把洗好的衣服整齊地疊在衣櫥內。

「最近工作很辛苦嗎？你好像瘦了少許。」我微笑問道。

她搖了搖頭：「工作還可，但最近鄰居的狗每晚都吠叫，害我總是睡不好。」

我知道她在說謊，是善意的謊言，但我心裡依舊會悶悶的。

「工作太累了就請假休息一下吧，小心身體，累垮了可不好。」我看似問非所答。

治療癌症的藥物可不便宜。

我們本來經濟不算拮据，但少了我的一份兼職收入，只靠媽媽一人獨力支撐，數個月來的燒錢治療，已經花光了媽媽這些年的積蓄。

媽媽為了我的醫藥費四出奔走，甚至向親戚借了錢，最近決定應聘夜更保安，增加收入。

我估計，她每天睡覺不會多於三小時，因此連黑眼圏和眼紋都出來了。

這些都是子玲無心之下告訢我的，她和媽媽雖有分工，卻無甚默契。

她們倆在我的面前都藏不住秘密。

她微微一笑：「放心吧，媽媽知道，不要擔心，現在重要的是養好你的身體。」

我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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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說，最近子玲每次來醫院都有一個男生接送她。今天我終於看到了。

一頭清爽的短髮，帶著厚框眼鏡，看起來温和有禮，是一個乾淨的好男生。

他載了子玲來醫院，卻沒有進來，只在門外候著。我也假裝看不到。

子玲帶來了太陽花，室內瞬間充滿了活力的氣息。

「今天好點了嗎？」她例牌的發問，注意力卻放在了插歪了的花葉上。

「沒有吧，我只會越來越差，我們都知道的。」

我說得不愠不火，彷彿不是說著自己的生死大事。

子玲放下了手中的花，慢慢走過來，拖起了我骨廋如柴的手：「不會的，我會陪著你走下去，直到你康復為止。」

她認真嚴肅的語氣，令我有一秒認為她說的並不是謊言，下一刻省悟這又是善意的謊言。

「我時日無多了，我們都心知肚明。你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一直守在一個病人的床前。」我直視她的眼睛，子玲的眼睛很漂亮，像澄澈的湖水。

如水的眼睛泛起了一層水霧，她搖了搖頭，聲音中有濃重的鼻音：「不行，我不會離你而去，伯母也不會，我們都很有信心。」

「我的身體如何，我自己最清楚，我只想你們都幸福，不會因我而痛苦罷了。」我微笑，卻是無奈的苦笑。

子玲的眼淚一顆顆的掉下來，低聲啜泣，卻沉默無語，大概已經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話語來。

我靠向子玲，想給她一個擁抱，奈何我力氣太小，只能輕拍她的背。

曾經，擁抱是種浪漫的舉動，現在卻只是單純的安撫。

我有最後一件事情要拜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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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進入了深切治療部。

我的心跳一度停頓，醫生把我搶救回來後立刻聯絡了媽媽和子玲。

我覺得很疲累，很想小睡一會，卻怕這小睡會變成長眠，等不到媽媽和子玲。

於是我繼續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她們倆都來了。

媽媽已哭成淚人，子玲扶著媽媽，我在她的眼神裡讀到了絶望。

我已經沒有力氣坐起來向她們打招呼，也沒有辦法去安撫她們。

她們就在我的床邊，我卻覺得她們都離我很遠。

彷彿她們的聲音是從宇宙的另一邊傳來。

我只知道她們都在哭，但我聽不到她們在說什麼。

不過都不重要了，要交待的一切，我都清楚地交待給子玲了。

後續的殯葬事務我已經聯絡好了相關的業務人員，也把人壽保單經紀的聯絡電話交給了子玲。

今晚之後，媽媽不用再這麼勞碌，子玲也能去找後半生的幸福。

我感覺到她們都在牽著我的手，這種感覺很親密，很幸福。

「子玲，對不起。」

「媽媽，我愛你。」

我不肯定她們聽不聽到我的說話，於是我擠出人生中最後也最真摯的一個微笑。

謝謝你們，這一生我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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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生死，微笑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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