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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清氣朗，飛機隆隆的引擎聲在一碧如洗的晴空中劃過。這架前往香港的客機，每一排總有一兩個空位，有人甚至整個人打橫躺在三連椅上，爭取每分每秒休息。適逢疫症肆虐，加上許多的原因，除了要轉機的人之外，已經沒太多人會這個時間回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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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時候也是這樣，人看我好，我看人好。當偶然知道那邊的人要移民來香港，我們會同情他，祝君安好；同樣那邊的人也會妄自菲薄，說不要來這邊啦，我們沒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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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畢竟大家也是想活得比以前好，才會有這個嚴肅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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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移民，上年還在香港婚姻註冊處簽紙結婚了，今年補擺酒席。是因為她覺得香港好？我相信不然，在她的世界，什麼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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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是一個平凡的工作天，是政府對外宣布限聚令的第一個星期。餐廳內，除了那幾張寫上「對不起，我不能坐啊！」的桌子，都坐滿客人，我在收銀那邊忙得不可開交，還要處理奇怪客人的奇怪要求，好不容易才把一條長長的人龍給消滅。然後，我總算能夠有多餘的空間，去觀察一下她正在服務的兩爺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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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老者，看上去已有六十多年紀，白髮蒼蒼，臉色憔悴，額頭的皺紋可以夾死數隻蒼蠅，帶着一個年僅四五歲的小妹妹，恐怕只有大概半道門身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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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服務他們的時候，臉色從容，眉開眼笑，明顯跟之前她那不慍不火的機械式「歡迎，你好！」、「多謝，下次見！」大相徑庭，我一看就知他們應該是認識的，甚至是一場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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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她的在意，也是從那個多口不該問的問題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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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妳的姪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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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妹妹啊！是我後母生的，剛剛那位是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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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迴避我這個問題，很樂意告訴我，亦無半點感到尷尬、難為情，大概已經不是什麼心理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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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處境，我絕對明瞭，只是，她父親甚至與一個對她來說近乎陌生的女子為她誕下妹妹，而我卻沒有罷了。但我至今仍然不能叫他一聲後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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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應寫滿數千萬字的情緒，她何以可以如斯從容、化為微笑去面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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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餐廳門外熙來攘往的行人，大腦中的神經也被撼動了，思緒紊亂得從腦袋中往全身各處遊走，思海的巨浪吞噬了嘈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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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我和前女友未分手以前，我常常因為媽媽有說一些意圖拆散我們的說話，而跟她吵，吵得很厲害。手機上，是看得見的裂痕，卻難以修補，那看不見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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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為着這個難纏的女孩子啊，真可謂弄個朝如青絲暮成雪；現在她已離開我的世界，總算少了一件事擔心我這個孩子，她最疼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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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也有十年，媽媽的仕途正值輝煌時期，剛得到神學院的取錄，成為神學生，將來是個出色的傳道人；卻因為我患重病，選擇放棄一切，與我共渡難關。她說，面對再難的事，人也有選擇的權利，事有緩急輕重，不是不可以執著，而是選擇自己認為重要的事而執著，選擇自己認為沒那麼大不了的，一笑置之，微笑以對。而那次，她選擇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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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她的全部。她經常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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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我，仍然只是個入世未深的黃毛小子，心中轉念說，就算我真的是她的無價寶，她作出選擇的時候，真可以從容不迫地「毫無代價唱最幸福的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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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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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媽媽年紀漸長，說的話有時就是那麼不合邏輯。我血氣方剛，年少氣盛，誓要和她對着幹。明明是妳蠻不講理，為何我要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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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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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時，也要出動姐姐來調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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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會分享許多她那比我多三年零八個月的人生經驗來跟我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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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九月十八日出生，姐姐一月二十八日出生，我倆相差三年零八個月。我們一家人會常打趣道：「如果媽媽在七月七日出生，我們前世會不會是日本人？不知是僥倖逃過一劫，還是我們命中注定不能成為日本人，媽媽是在七月十二日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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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家一向都是不可分割的共同體，小時候，父母親的養育比重已經像天離地般遠，父親對我們的意義就是每個月僅僅夠用的家用，教育我們倆的，多數由媽媽一力承擔。到我們終於長大成人，我們就像劉關張三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是形影不離的三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三個人，一條心，直到姐姐嫁人了，搬走了，我們的心仍繫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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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始終是媽媽，你怎會為了一個女孩子而對她的一句說話動一萬噸火力的怒氣呢？」姐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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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我，仍然心裡感到不是味兒：你不是聽在心上的那一個，怎會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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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後，我和這女孩子也沒有好結果。痛，但仍忍住了。我選擇了自己認為重要的事而執著，我選擇了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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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她把弄着妹妹那可愛的小馬尾，雙眼笑得變成兩道小彎月，送走了他們。休息的時候，總算可以離開那繁忙的收銀台，推開矮門，經過她的身旁，那時跟她未算是很混熟，有意無意地隨便問一句，想打開話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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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住北區？為何千里迢迢攀山涉水來葵青上班？人工不是多，車錢不會吃個大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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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回應總是神色平淡，語出卻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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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車每程兩大元而已，不會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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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刻間，我發覺我又闖大禍了！一問之下，才知道，她一出生，眼睛就有問題，其中一隻眼完全失明，另一隻眼也只有幾成視力，所以在她的世界中，所有事都很好，因為壞的事情，她看不見，應該這樣說，她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不美好。我聽得心中酸了一酸，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空氣中瀰漫着一抹沉默的唏噓。還是我先打破沉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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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想像不到妳眼中的世界是怎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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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我一樣是想像不到你們眼中的世界是怎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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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答得還算輕鬆，我卻聽得有點難以安樂。腦海中翻起驚濤駭浪，不住地重複着這幾句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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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黑是什麼黑
你說的白是什麼白
人們說的天空藍
是我記憶中那團白雲背後的藍天
我望向你的臉
卻只能看見一片虛無
是不是上帝在我眼前遮住了臉
忘了掀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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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她突然從餐廳大門，往收銀櫃台那邊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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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九月可以申請大假嗎？婚禮那邊是時候要準備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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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聽錯嗎？她要結婚？她要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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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一個大美人，也沒有一個完美無瑕的身型，我本身還沒有知道她的身世之前，已經在擔心她會不會有另一半；剛剛還聽見這些如斯震撼的可憐事實，更令我對她，比看見沒有錢而走進來餐廳偷東西吃的拾荒老人，塗添更大的惻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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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的分析全錯了。她跟她的丈夫已經拍了十多年拖，上年已經註冊，她剛才跟經理提及那個，只是補辦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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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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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中翻起的浪捲得更大了。心中的鼓動和振奮，所見證的一切，震懾了我的眼球，憾動了我的心。她丈夫一定很疼她了，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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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餐廳沒什麼客人，我提早了下班。這時夜幕已經低垂，抬頭一看，北極星的光芒，閃閃生暉，夜間，按照生物學上的知識，人類眼球只會看到黑、白，兩種顏色，然而我們的記憶，因為記得樹木是綠色，它就會變成綠色；當然，昏黃的街燈會把它帶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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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她的世界，卻是一片迷蒙。只是她沒有放棄，面對着千篇一律的色調，迷迷糊糊的畫面，她把這些都看成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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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打開新聞台，發現原來那邊準備開關了，我可以準備回去讀書，過新生活。忽然又有點捨不得在香港這家餐廳打工的日子，更捨不得這位新認識的好朋友。她會過得好的，祝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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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正在準備洗碗，不知是哪來的好心情，跟我說起她兒時的往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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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外公，要麽不生，一生生足八個，為什麼呀？就因為生了六個也是女孩，要外婆追個兒子！我這個女兒，是六姊妹最反叛的一個。少時，我和大姨媽、三姨媽一起信耶穌，他堅持不批准，拿起菜刀，要脅我們撕聖經。見勢色不對，三姨媽第一個撕，二話不說，𠽌！！大姨媽一臉無奈跟着撕，我堅持不撕。我堅持對聖經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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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得瞪大了眼，原來媽媽自小就如此有主見，連父親說話也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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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結果當然慘烈啦，氣得父親一手拿起就近的菜刀，揚手，就要劈下來！瞬間往後一抑，便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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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花了十分鐘，她已經以熟練的手勢洗完堆積如山的三餐碗筷。抺了抺雙手，再熟練地飛快拭去灶頭上的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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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忘記了。我又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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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呀阿仔，」她語重心長，沒好氣地道：「我行事為人一向頂天立地，很多事情也經歷過了，經歷多了，就會知道，哪些事情其實沒什麽大不了，從容面對便可以了，總會過去的；哪些事情，你要堅持，你要執着，你要硬朗。錢呢，我知你一向也沒有，但我告訴你，是最不重要的，財來自有方，微笑以對就可以了；但自己的主見，自己認為是重要的東西，要拼盡一切去守護，人，是可以選擇過得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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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心中想起一個人，另一個影響我一生價值觀的一位師長，他在我們會考班奮力抗戰時曾勉勵我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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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為這場大戰很困難、很要命嗎？當你走到人生盡頭，回頭望回你十六歲時的這件事，其實真的比一顆小蝌蚪還要小呢！到將來面對更大的困局，到將來的將來，回頭望，也不過像塵埃一樣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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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人面對艱難，總喜歡躲藏、逃避、埋怨、惱怒，但當有一刻，就這麽的一瞬間，提起勇氣，閉着雙眼撐過去，將見到片地綠油油，那怕撞個焦頭爛額，面對過後，那才不過是人生一小點，在乎自己選擇雙手牢牢緊握，還是放手微笑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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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看見她那半蓋上的薄棉被，和滿廢紙箱的鼻涕紙，看見風扇其實已經關掉，呆了一呆，記起自己明天下午才上班，所以爭取時間爬上床休息，打遊戲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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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打手機遊戲。我彷彿聽到她自隔壁房間傳來的，微弱而無奈的控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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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準備告訴經理要辭職的事，我靈光得該死的耳朵，聽見她在跟同事說，她自小便患上羊癎症，要定時吃抽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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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祢在創造這孩子的時候，究竟出了什麼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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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我坦言，在年紀很小的時候，便發現腦中有一個瘤，很不幸地，切除手術失敗了，可能壓住了某些神經線，連本來也能看到一點東西的眼睛也變成完全失明了，只能靠另一隻眼感受這個世界。少時母親便離世，自從那天起，便患上了嚴重非常的抑鬱症。每天得吃超過三十顆藥，真正的「藥箱變成首飾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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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活得比人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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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活到今時今日，可謂什麼風浪也見過、體會過。生，生得不好；病，百病纏身；人生四大必經階段，佔了一半是負面的，歷盡滄桑，卻能昂首闊步微笑以對，笑言苦頭應該都過去了，現在有好丈夫，一群好同事，還有上帝的祝福，已經很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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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個性是何等的堅強，人心，是何等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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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情況再壞，應當時常銘記，勇敢還是退縮，拼命還是放棄，哭着回應抑或微笑以對，是可以選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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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班回家，咋看一下被摔壞了的手機，望見執拾得井井有條的客廳和洗好了擺放整齊的碗碟，便把鑰匙擱在一旁，徑自往她房中走去，為正熟睡的她蓋上冷氣被，悄悄地離開，輕輕吻了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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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關上了手機，上牀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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