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出席了一個喪禮。其實說是出席也不大恰當,不過這都不過是旁枝末節。說到這裡必須談及今天的主角,要我客觀評價他十分複雜,但既然今日是他的日子,就讓我稍稍說一些他生前的事吧。
印象中,他年輕時身材高大魁梧,膚色黑黝,總是板著臉不愛說話,一臉嚴肅的樣子。他確實是一名非常嚴肅的人,和他不親近的人或許不大清楚,但和他熟絡的人對他這種嚴謹到極致的性格卻是一清二楚。他對自己的嚴格那是眾所周知,身為一個律師就不得不時時刻刻都認真處理事務,即使是半點差錯都可能會毀掉某個人的前途,而這種對自己的嚴格一直延伸到他最親近的人。他的妻子對此了解不過,不過她已經與他相識數十載,既是大學同窗又是同行,性格興趣通通都甚是相近。他倆育有一子,但這個兒子卻與他倆都相差甚遠。他的兒子叫立言,也算是一個律師對這個孩子的期盼吧。說到這個孩子可真讓人失望,自少他就厭惡那種謹言慎行的日子,可他的父親卻極為嚴謹。
因為父親是律師的緣故,立言從小就要跟隨父親出外與不同的世叔伯打交道。父親總說那是見識世面,但對立言卻是種折磨,與其見那些中年男女,不如與他同齡的孩子們遊玩。立言還記得曾經有朋友邀請他到家中玩最新推出的遊戲,但因父親的緣故,他只可再三推搪。後來他發現那些朋友慢慢圍了一個圈子,說著各種遊戲漫畫之類的事,而他再怎麼也被隔於圈外。
大概有天星期五,立言待父親回家的時候,他鼓起勇氣問到
「我明天可以到朋友家中玩嗎,我買了」立言話音未落,父親一巴掌就打在他的臉上。
他轉身跑回房間,拽出收在書包的那張遊戲光碟,使勁扯碎這張光碟,如同巴掌般清脆的「啪」一聲,光碟碎成兩半,但他並沒停下來,隨著「啪啪」聲響地上只剩一堆光碟碎。
翌日,他如常穿著正裝與父親外出作客,除了面上還未消退的紅印,其他一切都如常。
回到家中,他嚐到的是父親的一頓臭罵。
「你可讓我失禮極了」他命立言回房反省。
立言一頭塞進被裡,肚子咕咕作響,在被內迴響得分外清澈,但他想不透自己犯下了那些錯。「明明已經做得比以前都好,什麼餐桌禮儀的,什麼敬語等等都沒有錯,打招呼都有做足,為何還是被罵了」
事隔很多年後,立言隨著父親的步伐考進了法律系,及後成為了一個律師。父親的容貌漸漸老去,而身材也不似從此般魁梧,但唯一不變的是面上的嚴肅。靠著關係,立言進了父親的律師行,與他的父親共事。雖然與父親相處多年,但共事卻是第一次,想著大概也要捱罵。立言也不想在這工作,不過他始終不是做律師的材料,不是依靠父親的關係,大概連半份工作都找不了。在這所律師行,他第一次目睹父親的另一個面貌。辦公室內他對他人都十分親切,舉個例說,父親常常問候與他同期的其他幾名實習生。有次某個實習生搞錯了日期,漏印了某份文件,立言想著他大概可以收拾包袱離開了吧,但是父親卻沒有加以責怪,反而拍拍那個人的肩膊,笑說著:「年輕人犯一點錯不要緊,好好努力學習,我見你過往的工作表現還不錯,這次就當你不小心,既不追究,以後要努力工作,好好學習」這荒謬極了,在一旁的立言想。他決定照板煮碗,重複那個實習生的錯誤,看父親有什麼回應。不過父親在辦公室可沒有理會,但回到家中,他召來了立言,便是一頓臭罵。立言仿佛明白了,他父親只對他人寬容。
又過了一段時間,立言交了個女朋友,有次他的女朋友問到
「阿言你這麼出色,想必你的父母也是很厲害的人吧」
聽到這句,立言略帶尷尬說了句
「大概吧」
「真希望有天可以見到他們呀」
這句話很快成真,立言的父親中風了。一輩子能言善辯的父親此時居然連半句說話都難以吐出,只能夠發出嗯嗯的聲響。父親送院後一星期後,立言帶同女友來到父親的病榻旁探病。今日的父親一臉祥和,雖然雙手顫抖,還是拿了床側旁的有些甜食招待立言的女友。
他們大概停留了一個下午,女友一直跟父親說話,由最普通的自我介紹到一些生活瑣事,又說到工作社會各種各樣的事,父親雖然無法說話,但女友說完一句話後總會點點頭,面露微笑。大約六點左右,一直呆坐一旁的立言向女友示意時間不早了,匆忙與父親道別拉著女友的手離開了醫院。
「阿言,世伯真是一個很好很友善的人,希望他可以早日康復啦」
「也許吧,說的別的事吧,這些順其自然吧」立言一把將女友抱入懷中,給了她一個親吻。那晚他們如常做了愛,這太好了。
父親出院後,立言便把他送進老人院,畢竟對立言來說照顧一個中風的人太麻煩了,他可不想麻煩自己。前往老人院的路上,坐在輪椅的父親那雙眼睛一直緊瞪住立言,但立言可完全不知。
老人院的生活並不好過,但父親貫徹他的寬容,對那些行為惡劣的姑娘並無半點怨言。有次父親發現自己收在抽屜內的一百元不見了,他想大概是有人趁他未有為意的時候偷掉吧。後來父親知道小偷其實是平日為他抹身的姑娘,那個姑娘趁著他轉頭抹身時順手偷錢。不過父親並沒有揭發她,只是在錢旁邊攝了張紙條,提醒她不要再做。之後父親收在抽屜的錢再也沒有不見。
立言甚少到老人院,一來他並不喜歡那裡的氣味,二來父親每次見到他都是板起面,三來他對著父親沒話可說,大概就只有女友陪著,他才會有一點想去的慾望。
他第二次再獨自到老人院已經是一段日子後。那天他正在辦公室處理文件,突然收到老人院的電話說有急事,希望他儘快趕到。立言大概猜到是什麼,不過還是先處理完手頭上的文件,再搭車到老人院。來到老人院他只見床前的母親哭過不停,果然就像他猜到的那樣子。那是個很忙的日子,因為有很多事要處理。隔天他請了一日假,因為特別想見女友。他倆先是到商場走了一個圈,立言買了個新的手袋送給了女友,下午又到郊遊徑散步看海,並肩看著夕陽,晚上他預約了酒店的自助餐順帶共度良辰。
一上酒店房間,立言急不及待親吻女友,他純熟的用雙脣撓開女友濕潤的小嘴,而不安份的雙手則遊走在雙臀以至胸脯之間,直到他深入小穴。那夜立言很是起勁,他倆一共做了三次愛。醒來已是一大清早,女友在立言耳邊說到,「阿言你好像有點不同,昨晚的你很有魅力,也很狂野」她摟著立言的腰細聲說了句「我很喜歡」他倆又在這個清晨做了愛。
「阿言,你看來好開心,我也是」
「嗯,對,有你在我就很開心」
女友趕上班,沒多久就撇下立言在酒店,自己匆匆忙忙離開了。女友離開後,立言再次攤在床上。其實他也要上班,但他早已決定不會回去那討厭的律師行。其實自父親過世後,他下了三個決定,不只是不再到律師行上班,還要徹底離開這個行業,更重要的是決定要將父親的痕跡徹底抹去。他一直渴望的自由終於來了。
他買了一堆漫畫和電玩,接著數天他一個人躲在房間裡通宵達旦試著不同的遊戲,這種感覺前所未有,一個年近三十的律師居然沈溺在這些少年玩物當中。電話響過數次,他索性關掉電話,也將房門緊閉,着母親不要內進,母親想到他大受打擊也沒加理會。
終於他玩膩了手頭上的遊戲,是時候在現實尋找一些更高級的享受。他來到了機舖但只玩了兩舖便離開,也許是年紀太大或是已經玩了太多遊戲,總之他無法提起勁。他想到夜總會應該是成年人玩樂的地方,以前只去過酒會,不都只是戴著虛偽的面具與一些有利害關係的人寒暄,但像是夜總會這種地方,他可一次都沒來過。喝酒,跳舞,隨便與旁邊的女人調情,立言幾乎忘掉自己那個溫柔的女友。以前他只與女友做愛,那幾晚他都與不同的女人做愛。
他已然把那些從前被列作禁忌的事都嘗試了一遍,也都差不多要到父親的喪禮。立言近似人間蒸發的一個月讓母親和女友都擔心不已,她們以為立言因為父親過世意志消沈而至於消失了好一段日子,當立言再次回到家中,她們都放下心頭大石。立言回家後的後一日就是父親的喪禮,因為立言的消失,這個喪禮全由母親打點,而他就只需要以兒子的身份出席就足夠。
整個喪禮的色調都陰陰沉沉,立言想著用不到死都如此嚴肅拘謹,他感覺全身雞皮疙瘩,不似在酒吧般舒暢。
「立言,辛苦了」一個世叔伯向我招手道。
有時我都不知道為何他們總是神色凝重,反正我都是報以微笑的。可能各位讀者不太清楚,我就是立言,而躺在棺木的正是我的父親。說實話,我都是第一次看到父親對著我的時候,是個如此祥和的面容,大概是因為今日他要面對很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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