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重遇了俊傑,要不是在言談間他提及那份送給我的禮物,我也不會再憶起五年前發生的意外,最終我無法遵守諾言,只能派阿龍代我替他棧行,或者我們今天的故事,會變得很不一樣。
當我從阿龍手上接過俊傑給我的禮物,心底泛起了無名的痛楚。為了掩飾悲痛在內心翻滾的不安,只好裝出若無其事,隨手把禮物擱在床頭櫃上。或者我的假裝未夠熟練,阿龍好像看穿了我些什麼,他輕輕撫摸了我的後髮。我快要忍不住眼淚,只能說一句「累了」便側著身子背著他假裝睡去。
直到我感覺到他的離開,我才敢從病床上爬起來,抱著禮物在被窩中把眼淚釋放。儘管眼淚把我臉上的傷口淹沒的痛,也比不上內心的揪痛。我和俊傑之間的故事,我們之間說好了的約定,最終無法兌現承諾,最終只能無疾而終。我只能恨,恨自己明明差一點便能捉住對方,明明差一點便能擁抱,只差那一點,我只能把他送的禮物抱在懷裡,幻想和他擁抱到天荒地老。
人生總是有些事不能圓滿,只能帶著那丁點的遺憾繼續下去。雖然我很想把禮物拆開,好奇心想知道在藍綠色的花紙下埋藏的是什麼,但我又害怕拆開了又會換來一連串的眼淚,不知又要花幾多力氣學習放下與重新做人。於是,禮物一直擱在工作桌上,讓塵埃無聲飄落,讓藍綠的花紙泛黃,由簡潔的詩意化作時間的見證,見證我和俊傑之間的關係,從此只差最後這一步。
直到五年後的今天,我和俊傑在大街上走著,半帶生疏陌生的散步到海邊。我嘗試打開話匣子,問他為什麼過來,然後我們尷尬的問候對方這些年來的過去,直到他問到那份禮物。
「那我給你的禮物……」他欲言又止,似是懷疑阿龍沒有把禮物轉交到我手,或是擔心我討厭禮物,我不知道他為何那麼關心那份禮物,很緊張的問道。
「我沒有拆啊,還在家中呢。」我故作輕鬆的回答。即使我偶爾對禮物還會好奇,即使我會幻想俊傑會否像今天那樣出現在酒吧上,但都不過是我腦海中懷念故事而作出的幻想嘗試彌補遺憾而已。時隔五年,禮物是什麼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俊傑從幻想中跑到現實的出現,儘管讓內心泛起了沒法停止的漣漪,但再也不是初嘗的酸酸甜甜,有些事,還是敵不過時間。
「你不要拆好了。」俊傑說著﹕「我想跟你正式的約會,正式的開始。」
我拒絕他。這五年來我努力地把和他的故事放下,害怕禮物拆開會湧出眼淚。直到現在發現禮物不拆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原來有些事可以捱得過的,失去也沒有什麼可怕。但此刻忽然要我和他重新開始,已經不再可能了。這此年來大家相隔異地的經歷和日子,早已把將人生磨練成另一個人,再也不是回不去那不懂愁滋味的青春時代。
況且對我來說,現在沒有情感的牽掛,保持現狀,和家人和朋友一起,做自己喜歡的事,努力經營自己的人生,不是很好嗎﹖8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P3fVDfU2R
但俊傑苦苦哀求,我還是敵不過他那誠懇的眼神。我答應了他,我們重新開始,像最初那樣,重新成為朋友。
晚上回到家中,看到檯面上那已發黃的禮物,我忽然陷入對送禮物的定義和迷思。
送禮並不是一場交換禮物的遊戲,在限定的價錢隨便買些東西包裹,送出一些無聊無用的東西。要是真正喜歡對方,便會精心策劃一份讓對方驚喜的禮物,以禮物代替自己的情意,把內心的說話藉禮物傳遞給對方。假若收禮者沒有把禮物拆開,恍惚是對送禮者的一種無禮,把對方的心意從此埋藏在盒子內。所以說到底我還是傷害了俊傑,把他的說話一直埋藏在盒子當中,從此不見天日。
當初我以為這份禮物代表了我們的故事完結,我才不敢把它拆開。但現在我都放下了,明知即使再和他成為朋友,也無法延續當初的青澀愛戀。一切都過去了,這份禮物,又是否已經可以拆開,不用再猜想下去﹖
但要是我拆開了,才發現我根本沒有放下過呢﹖內心糾結,我把禮物捧起又放回,放回再捧起,又放在耳邊搖動,還是放下了。
「你要是放下了,早便把這個拆開了。」阿龍大概也覺得我煩厭,一邊跟家中的唐狗玩弄著,一邊說這番話。8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MfCdedlBr
「我就是放下了,才覺得不拆也沒有關係啊!」我把禮物放回了原處,到廚房把狗罐頭打開,倒在寵物碗內。8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PinXHw8Ww
「反正你覺得無關係,更加應該要拆啊!說不定入面不過是一堆礙眼的廢物。」阿龍拿起了禮物說﹕「要不我幫你拆掉了﹖」這時唐狗也輕快地吠了兩聲﹕「你看,牠也同意了!」8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DLnBkyAWA
「哥,不要!」我看到阿龍準備要把禮物的膠紙拆開,我立即跑出去搶回了禮物﹕「這算是垃圾,也是俊傑的一番心意啊!甚可以……」阿龍把禮物舉高,細小的我如何向上跳也搶不回禮物,然後我決定跟他硬拼,把家中變成格鬥戰場,但我最後還是不敵他那彪悍的身型。
要是對方送來的,是一堆沒用的垃圾,但仍是對方的心意。只是因為對方對自己不了解,才會送贈以為有用的東西吧﹖要是你喜歡一個人,無論對方送上什麼給自己,也會欣然接受。因為,你愛的,是那個人,而不是那份禮物。至少,我曾經喜歡過俊傑,這是事實。所以無論禮物入面的對我還有沒有用處,也不能磨滅我和他之間曾經的情義……
「你這麼緊張,說到尾還是放不下。」阿龍輕輕一推,發黃的膠紙便斷開了兩邊,入面的盒子從包裝紙摺疊的隙縫中若隱若現,他偷偷窺看了入面,尖叫了一聲﹕「是名牌啊!」8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bqHoyZ5Zp
「反正俊傑都說不拆,你還拆開來幹麼﹖快點還給我!」我像個被欺負的小女孩,坐在地上欲哭無淚。8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LYFK8w5o0
「他說不拆就不拆﹖」阿龍反駁質問﹕「不拆,你又甚知道他送給你禮物有什麼意義﹖要是送了出的的禮物,當然是希望對方拆開啊!要不送來幹麼﹖」
我無法駁回他的說話。他的說話不無道理。
「禮物是人家送給我的,要拆的話也該是讓我來!」我把禮物搶回了,我坐在正在低頭吃著晚餐的唐狗旁,撫摸著牠的毛髮,還是不捨得把禮物拆開。阿龍坐在旁邊一直看著我,恍惚一直在我動手拆開禮物。
「不理你了。」阿龍一直等不到我動手拆開包裝紙,沒趣的溜走了。
不是不想拆開,只是我欠缺那份勇氣。過去的回憶在腦海內自動播放,雙手在顫抖,淚從眼中不停地流下,但我無法把一切暫停。
我開始不明白,送禮的意義。到底為何要以送禮代替心意﹖為何當初不直接坦白將所有心意盡訴﹖又或到底有沒有一條定律規定收到禮物後,限時多久前要把它拆開﹖
看著唐狗把禮物當玩具把玩,把發黃的包裝紙撕開了,是一個名牌的盒子。我不得不把盒子把開,是一條美麗的頸鏈,還有當時我最喜歡的樂隊的珍藏CD。我終於明白了他當日的心意,但可惜我沒有親手接過禮物,聽他臨走時的一句道別。
失之交臂。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寧願我沒有拆開這份禮物。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我只能抱著唐狗痛哭。若果世上能把眼淚送出作為禮物,但願他能明白當中的淚水,是我的心意,是無限的抱歉。
我最終還是把禮物拆開了。8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qIJYrhCxO
卻拆不了我們之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