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屆《假如DSE作文不限時》短篇小說比賽 - 微笑以對

「我需要笑嗎？」

很久沒拍照了，我向姊姊問了個蠢問題。

「妳是要認識新朋友吧？不管怎樣也得拍張個人照！」姊姊對著長鏡整理秀髮，看上去永遠都是明艷照人。

不像我。

她也沒答我為甚麼拍照就非得要笑。

最近時興一個應用程式：只需輕鬆幾步，便可以為使用者美肌、易容，甚至轉換性別。

她二話不說就推介這個程式給我。

她說將見面的「第一印象」隨便放在網上供人觀看，是件非常不智的蠢事——上網勿認真，不用以真面目示人。

況且這樣「拋頭露面」，很容易招來「外貌協會成員」的注目：這樣不會交到真心朋友。

我問她：「那妳為甚麼放自己的真實相片到交友平台？」

她好像沒想到我會這樣問，先是愕然，很快她便匆忙帶過：「姊我自有對應之道，妳入世未深還不懂。」

「拍好了。」我將手機遞給她看。

「讓我看看。」她馬上從我手裡取過來，「先是換性別，再加點鬚……」

手法非常熟練，不消兩分鐘就將我的外貌「徹底改造」：「哈哈哈哈，好像個大叔！」

然後我也搶著看，真的很不像我。

在螢幕上看的，是一個五官很不勻稱、看上去很滑稽的鬍子大叔。

姊姊笑到停不了口，我也跟著笑了。

* * *

我約了他三點在九龍某冰室裡等。

一個穿籃球背心、短褲的運動型少年推開了半透光的玻璃門。

我坐在面向門口的卡位上，叫著他。他網名叫『灌籃少年』，看上去大概有廿歲，應該對吧。

「嘩，妳就是『逆境大叔』？哈哈！」他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還以為妳是個三十多、四十歲頭的大叔。」

「這下尷尬了。」雖然這句他故意壓低聲線，但我還是聽到。

「哈哈，你好。」我尷尬地笑了。也只能以笑應對。

他應該沒想到前來的，竟然是個十多歲的「肥妹仔」吧。

看他瘦削的身形，架著一雙「老鼠仔」肌肉的雙臂，應該是個有運動習慣的少年。

「我想你應該是個籃球健將吧。」我盯著他豐盈的手臂說。

「哈哈哈，偶爾會打吧。」他不好意思地用手搭著肩膊，「但看你對話的內容，還真的以為你是個大叔哩。」

「嘿嘿是嗎……」我又靦腆地笑了。或者是我自小就早已對 ACG 涉獵，加上網絡聊天都是以大叔為身份的關係。因此總是較易跟男生相處。

但這樣相約在現實世界中會面，還是頭一次。

總害怕這種虛擬與現實間的落差會嚇怕對方。

事實證明我的疑慮是對的。

就這樣我們相對無話，沉默了半分鐘。

「不如先叫點東西吧。」男生先打開話匣，馬上著「伙記」叫了常餐，「常餐A，轉奄列，凍檸茶。麻煩你。」然後他示意我點餐。

我一下未回過神來，不知如何應對。

伙記見我一臉慌亂，就不耐煩的走開。

一直都想不到要吃甚麼，更別說要想話題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男生的常餐 A 來了。但我還沒想好。

伙記又再度用凌厲的眼神望向我這邊來，他的表情就像要告訴我「淨飲雙計」，別打算不光顧就拍拍屁股走人。

最後我鼓起勇氣叫住了伙記。

「不好意思…… 請給我一個常餐……B。」我擠出一個禮貌的笑容。

「茶飲？」伙記好像又找到了我的錯處，他整副面孔也在控訴著他有多不耐煩。

「熱……檸茶，謝謝。」我感到自己上揚的咀角，已經僵硬了。

「現在那些『廢青』，連點個常餐都想三想四，阻礙老子『刨』馬經！」

伙記將原子筆掛在耳沿，頭也不回就急步走回廚房。

我心裡暗罵一聲：真沒禮貌。但對面有新相識，就不好意思發出來。

「這大叔說話很過份哩。」男生喃喃的說了一句話。

雖然他說得很細聲，但我還是對他為我抱不平的心意而高興。

大概是我的心情都寫了在臉上吧，他朝我那邊望了一眼，就迴避了我的眼神。

之前緊張的情緒也紓緩了不少，看來也應該輪我打開話題。

「是呢，你不是說有甚麼給我看？」我盯著他座位旁望著的一個膠袋。

「喔……沒，沒有啦。」男生遮遮掩掩，明明他帶來的，就只有一個白色膠袋。

「都帶來了，就給我看看嘛。」我心想，有甚麼「麻甩」、男生喜好的東西是我不能接受。

「真的不啦。」他伸手，企圖攔著我的視線。

「來啦。」他再三推卻，反而燒旺了我的好奇心。

他沒想到我直接繞過座位，搶了膠袋來看。

可兩秒後我就要後悔了。

白色膠袋內的，是一堆「蘿莉向」的動畫影片光碟。

「呃……」我不知道自己能作出甚麼反應。

只好將膠袋交還男生。

「本來只是想給要來的『大叔』一個驚喜，公諸同好。」男生一臉尷尬，「哪知道來的竟是一個比我還小的女生。」

現在還流行光碟嗎？我暗罵。而且哪有人會在光天化日下帶這些東西公開分享？

然後，常餐就來了。我們都低下頭吃，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這一餐算我的。」男生一手搶下帳單，一手把白色膠袋拿得牢牢的，「別將今天的事放網上說哦。」

「好。我應承你。」我很快就答應了他，「但也讓我付自己的那份吧。」

「不能。怎能讓個小女生付錢呢？今天的事看來根本就像誘騙呀！我不想成為誘拐未成年女網友的壞人哩！」他又喃喃說了一句：「算我倒楣吧。」

這話也聽在我耳裡。

我苦笑。說到底都是因為我親手把事情弄僵的，當初用大叔的身份應約也是我的問題。

還可以怪誰呢？

二次元的蘿莉，和三次元的小女生，到底差在哪裡？為甚麼待遇竟是天淵之別呢？

* ＊ *

我將今天的事告訴姊姊，她說這個男生很沒風度，錯不在我：「妳別再找那個男生，還要是個死變態。外間有很多更好的男生，不用可惜。」

「但騙人的確是我不對喔，」我抱著雙膝，在床上捲曲著身體，「由認識到相處，這過程真的需要這樣你騙我暪嗎？」

「這我可說不準。姊姊趕著赴下一個約會喔，今天晚飯妳自行解決。」接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姊姊又在全身鏡前自我打量一番，就趕緊出門，「笑一下吧，誰愛看苦瓜乾。」

明明我整天也在笑喔。

怎麼在別人看來，我卻成了苦瓜乾呢？

儘管是笑，也取決於心態。

姊姊出門後，我踱步走到全身鏡前——

眼前是一個毫不顯眼、無論樣貌和身材也並非出眾的小胖妹。

換著是以前，我會不禁跟姊姊作出比較，然後陷入自卑、不再抬頭面對自己。

但經過今次烏龍百出的網聚，我好像有所領悟。

我開了自拍模式，朝向鏡頭展露著從前沒人看過、無所牽掛的笑靥。

並上傳了一張完全沒經改圖的相片，亦將網上聊天的性別設定改為：女性。

不論別人怎樣看，我也決定要：

真我示人，微笑以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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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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