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難惡女
躺在地上,眼光空洞地看著白茫茫的天花板,今天是第幾天了?不多不少整整四十天,她還未不清醒到算不出日子,或麻木得分不清日夜。儘管眼下是荒謬得令任何人都接受不了的狀態,她都早已經接受了。首先,她要接受一個教她搖頭嘆氣的事實,便是「穿越」這種爛橋段出現在自己身上。
時間差不多了,不過在那之前她還有一點空閒的。四顧軟禁了她四十天的「囚房」,一間看上去普通得很的日式寢室,地墊材質還算軟硬適中,榻榻米隱隱帶著乾草味兒,散漫一地懶得收拾的白床舖,最簡單不過的佈置。只有一張木製小矮桌,還有桌面正發光的那只琉璃燈球,一瓣一瓣的,宛如一朵桃色的牡丹,稍微點綴了她這荒蕪的生活。喔!都忘了,這連窗戶都沒有的房間,總算還有一扇門,。
所以很明顯,此地的主人從來沒將她當成客人看待。這都算了,但更令她「無力」的是﹒﹒﹒﹒﹒﹒外頭傳來的腳步聲中斷了她的思緒──兩個人的腳步聲。「答呯、答呯」聲聲入耳的粗魯步伐,以及「窸沙、窸沙」要側耳靜聽的柔軟步伐。又是那一男一女!時間到了呢!
她不慌不忙地將原本放在小矮桌上的一本厚重書藏到邊角處的凌亂床舖下,被臥具重重蓋住,誰也看不出端倪。每天也如是,四十天過去,竟是誰也都沒發現她這本書。
木製的門很快地被重重拉開,門和門欞碰撞的聲音驚動了寧靜的房間。囚籠中的女子不禁在心中深深嘆一口氣。避無可避的「不幸」,半垂的眼簾,她真的沒什麼表情去面對接下來沉悶的──爛劇目又要上演了。
「不用再問了,我的答案和昨天一樣。我沒有你們要找的東西。」她半伏在矮桌,一副「死蛇爛鱔」的姿態。半眼都不曾正眼看過兩個來訪者,有什麼好看?她都已經知道來的是什麼人,而且「來者不善」哪!經過這四十天,她沒對他恨之入骨,也算她有素養了。
雖然她知道這形同自尋死路的挑釁,但她真的忍不住嘛。她已厭倦和「智障」人士說理,厭倦得想要他比她更不爽才開心。對!他要她受苦,她就要他陪她受苦!他軟禁了她,她不會放過他的!
男子一言不發,逕自伸手扠住了她的脖子,已將她整個人從坐墊揪起。卻好似花不了他半分力氣,彷彿她是地上一只任他亂舞的破舊布娃娃。「砰」一聲巨響,他已將她撞在牆上,柔軟的背部狠狠地與冷硬的牆壁撞上,力道之大可想而知。但同時他的手仍牢牢地箍在她白晢的頸項上,而且更收緊五指,就看她嘴硬多久!
「妳就這麼不怕死?」男子擺明不信她的說詞。她身上一定有他要找的東西,必需要搶在其他人前拿到。這亦是他一直留她小命的原因。不然以她這種傲慢不合作的態度他早已送她上路了。
「呋呋呋~比起要和你溝通,我覺得死不算可怕。」微喘的笑聲,尖銳清脆,遣詞同樣辛辣刻薄。她向來討厭這種「原地轉轉沒完」的對話,不會有任何進展。況且,她才沒這麼容易死呢~
她和他相望對峙,一雙半夢半癲但剔透的杏形大眼、一雙濃厚鳶色盛滿熾熱憤怒的眼瞳,徹底對上。兩方都無處可逃,二人亦沒任何一個想退讓。一個肆意挑釁點火、一個不擇手段地逼供。
肉體上他佔盡上風,他要殺她比殺一只螞蟻更易。進一步來說,她的命不過是他手上的玩物。他不高興,只消五指收緊,她不消一會便將香消玉殞。然而,這場對峙贏家三十九次都是她,因為她今天仍然在生。她知道一件事,只要這男人「迷信」她身上有他想要的東西,她就一定不會死在他手上。有慾望的人,她最喜歡!
一天不死,一天都有翻盤的機會!
「來啊,動手啊!看你可以得到什麼!」她清楚他的慾望所在,更是囂張地挑釁。縱使呼吸快要終止,她仍深信自己的判斷沒錯,他一定會對自己手下「留情」的。她會贏第四十次的!她沒有可以輸的理由。
這女的!咬牙切齒地瞪著這個被他「釘」在牆上的人偶。一個來自不知名世界的異界之女,她那囂張的笑容,不可一世的態度!就真的不怕他會動手殺了她?她手上一定有記載中的東西,那東西他一定要拿到手!更要在其他人將她搶走前拿到!時間越來越緊逼了!
太多人覬覦這女的了!
那一天,這女的墜落在他這一族的地界之內,就是上天給他一個復仇和重生的機會!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他一定要從她身上挖出他想要的東西──在這土地上人人覬覦的東西。她,在這世界就是一件「祕寶」。這亦是他遲遲未動手殺死這女人的理由!
對峙角力有時候免不了性命相搏,她沒有什麼感覺。她很習慣這種生死角力,於她而言,生命不過是可以當成賭桌上籌碼一樣的存在。所以,問她怕不怕死根本是多餘的!賭局上不押一注狠的,怎叫好玩?
一雙淡然的薄藍色眼睛看著這對男女的僵持,一個一直跟在男子身後的美麗女子,柳眉星眸,從未開口說過一句話,身段纖纖,總是一身水色和服。這四十天,這女子都是跟在這施暴者身後,一語不發地看著這場一再重複的「鬧劇」。
她不能想像異世界是一個怎樣的地方,這位異世女子的脾性長相是她難以理解的。一頭不對稱的白色短髮,一張魅惑不馴的臉容,手無寸鐵就敢和主子對峙拉据一個多月不說,還可以全身而退。雖說是傷痕累累,但至少性命無虞。
「嘖!」他終於煩躁地將她一甩,令她狠狠地摔在地上後便拂袖而去。幸好凌亂的床舖墊在她身下,才沒有加重她的傷勢。
但倒在地上的她竟兀自狂笑起來,笑聲由小而大,迴盪在整個房間。又贏了。她又死不成了。不過還真滿痛的,一個不懂憐香惜玉的野蠻人。撐起身子,這次那個和服美女沒有跟那躁狂症離開耶!平時這美女頂多是放下一些外用藥物便離開。今天是怎麼了?
悄然無聲地,她的左手潛入床舖。指尖壓在埋在床舖底的厚重書本上,眼光卻未曾離開正在門外打點侍女們準備好洗淨傷口用的水盤和絲布,自己則忙著整理外敷藥和布質繃帶的和服美女身上。
她不打算先開口,這女的,她從沒交過手。但依她看,這美女是那躁狂症的婢女或姬妾吧,外表再美,動作再優雅仍是掩飾不了那唯唯諾諾的舉止。最壞的情況是這美女還會一些麻煩的「法術」,那些讀心術啊、自白藥,此刻都是找她麻煩的東西。世界從來都是光怪陸離、無奇不有,她本來工作接觸的「客戶」中非人類的也不在少數。
這亦是她為何在「穿越」後仍保持頭腦清晰的原因。眼前的根本沒什麼大不了,情況不算很壞。她要做的只有保住一命,找出這次麻煩的源頭!然,眼前的美女依然是要先「解決」的問題。
「待會會有一點刺痛的,煩請忍耐一下。」在繃帶布上先塗抹藥膏,再撒些藥粉。將絲布沾上溫水,蔥白似的十指動作俐落地準備好療傷繃帶,準備替她拭乾傷口上的血。
這美女的聲音很柔,可惜不是她喜歡的音色。太乖巧了!
「我自己處理就好,不用勞煩閣下。」攔住了纖白小手,好美的手,心靈手巧中所說的巧手大概就是這樣子吧?並非一雙嫩滑精緻的酥手,這女子或者曾有自己的故事吧。這樣不錯,她討厭那些不曾吃苦的溫室小花!
「我沒有加害姑娘的心,只是我見姑娘流血了,想幫忙止血。」和服女子盡力釋出好意,希望她能接受自己的幫忙。這樣的話,或者可以幫上大人的忙!
「這種天天都在發生,只是今天特別激烈罷了。妳真心想幫的人,不是我。是那個天天對弱女子施虐的男子。我和他是談不攏的了。而妳?不是可以作主的,沒有資格談。」先說明,她真的是沒惡意。但眼前已是膠著一個月的狀態,她沒有抓狂都算有風度的了。
「我明白了,姑娘請自便吧。」將準備好的治療清潔用品放好在小桌上,女子十分禮貌地退出,保留給她安養的空間。
哎呀~是個「貼心」的好姑娘是嗎?呋呋呋,只怕招架不了自己的尖刻,但她也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稍稍處理傷口,她大字型躺下,眼睛再次看着不曾改變的天花,手沒由來的在地上揮來揮去,算在舒展一下筋骨。還會動,證明她還活著,在這裡她甚麼都沒有﹒﹒﹒﹒﹒﹒
揮動的手,打在凌亂的被鋪,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提醒她,這裡頭還有一本書存在。教她想遺忘的存在,頭轉到被鋪,她知道,這本書是她來到這世界和回到原來世界的重要線索。但是,她花了三個月時間她都未能完全解讀這本書!
不是她的閱讀很慢,而是這本書會「長大」!這本書一天比一天的「厚」,目錄內容,一天比一天的「多」!這是一本會「成長」的書,不斷成長的是內容和篇幅,佔上大部份的是「法術教學」。還不只,這本書的內容絕大部份似被加密過一樣,她完全不能破解。
然而最奇怪的地方是那些被「加密」的內容,有時候會自動「解碼」。原因不明,可能是和玩遊戲一樣,達成某些條件或是時間到便會顯示內容吧?總之就是怪!現在她看得到的大多是法術教學,還有一個專有名詞——「薔薇魔女」。
現在最糟的是她的「水晶魔方」在「穿越」時不知失落在這異世界的哪裡,只要她找到「水晶魔方」,什麼問題都迎刃而解!
『甚麼都逃不過命運,『我』的持有者注定不得善終。除非妳找到『避禍』的鑰匙。』被鋪上出現了一個人五指緊扣地扣住了她的五指。
頃刻間,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個「人」,一個容貌衣着皆與她一樣的人。唯一不同的是這個人是一頭長髮,還有右眼角下淚痣似的黑色東西。這一定是惡夢!死命將手收回。這才發覺自己全身動彈不得!那長髮自緊扣的指尖迅捷往她身上纏住,死死纏在她頸項上,直到她腦中氧氣快將用盡,都不能動彈或叫喊。
要殺死她嗎?眼睛死死看瞪着這長髮的不知名存在。這就是她的「死法」?嘿,叫人為難置信哪,她沒有怕,只是有點可笑而已。算了,像她這樣的人,死不死都一樣。
好好活下去,妳值得擁有更多。
一把涼如秋水﹑靈似仙風的女音,傳到她耳中。一陣濃香艷絕的薔薇花香,將她喚醒了!一陣惡寒,身子一抖,眼前一陣白光,又是那白茫茫的天花板。手的另一端,甚麼都沒有,頸上的繃帶不知為何散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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