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盟主
襲人幽香是酒意,奇怪的男人哪!在他走過她身前時,一股凜冽醇香的味道飄入她鼻息間。是個愛釀酒還是愛飲酒的人呢?香醇的男人?哈哈,看來是個有趣的對頭哪!令她有一睹「芳容」的衝動呢!快開始吧!第一次的愉快交手!
葵迦那志遲沒有任何企圖起身迎人的動作,鳳七巧更是優雅地交疊一雙腿。她可以說是不懂此地的禮儀規矩蒙混過去,可他丫,擺明是不給這個盟主什麼好臉色看。有嫌隙得很,嗯~~不知道那個盟主會如何應對?
「要兩位久等真是不好意思,事務纏身誤了時間。鳳姑娘一路過來,也辛苦了吧?」有禮的遣詞、溫雅的聲線緩緩地響徹這大廳。然,卻不順耳。木山解三郎,一個散發儒雅氣質的中年男子,在之前那位身穿黑色直衣的侍者陪伴下步伐自在地來到主座前。
左側客座上被白紗斗笠隱藏了芳顏的客人抓住了他的目光,這姑娘有點意思。神秘主義不會是葵一族的一對兄妹的會用的,那個從宗家逃出去當了葵迦那志遲侍女的小巫女也不是愛這套的。那麼,便是這姑娘自己的意思了。
「這一路葵大人照顧得好,不辛苦。倒是剛剛我的腿差點要斷了哪。」寒暄往還沒什麼意義,純粹是開場白。她明白的,也裝得像,像一個弱女子。
「這裡幾乎沒有女子進出,有些地方也許讓鳳姑娘不習慣了。」他客氣的話語,卻不見任何覺得歉意的用詞。區區女子,嬌慣過火是不好的,可,他聽這女子的「嬌嗔」,未免嬌成了矯。她是不客氣還是太精明了?
「這裡一進門便是酒香撲鼻的,少女子進出也是正常事。」婉轉才是弱女子的作法,這個盟主說話看上去得體大方,實則比她更精更算。嘖嘖嘖,麻煩人!不過他的聲音她滿喜歡的,沈穩亦似流水般,不是什麼刺激的激流,是潺潺山澗?不,是種更自然更輕的感覺的聲音。
「你請我來,是聽你們閒話家常的?」另一個人受不了他們一來一往,直接開口打斷了他們。葵迦那志遲感覺有點噁心,一個比一個更虛偽的傢伙!
「不是。是聽聞你在自己地界內受襲了,想問一下狀況,看看是不是針對聯盟。如果是的話,我有義務通知所有盟友做好防範。」依舊的笑臉迎人,雲淡風輕。一開口這葵族少年還是這樣心急火燎的模樣,一個本是敦厚請善良的少年,朝巨變成眼下這暴躁難控的樣子,亦是教人不勝唏噓的。但當年他們能從戰爭旋渦走出來,再變成這對峙的局面,葵迦那志遲功不可沒,他在戰場上能以一騎當千的姿態,並且越戰越勇的鬥志,是反攻的最強力量。也促成了眼前二分天下的局面。
然,體內的東西也因而將這少年日日蠶食,如今還可以活上多少天呢?
「我想可能是針對我吧?那個刺客是在我起居的地方,想殺害我呢。是葵大人趕來之後,一場混戰才了事。想想也心驚肉跳,當時嚇壞了我的說。」她搶在葵迦那志遲之前回答,還將事實給扭曲過去!荏弱微顫的輕聲,扶額半頹的身子,演活了一個無助女子的角色。總之,她是信不過這個所謂的「盟主」,就來套套他的話吧!
「鳳姑娘妳初來此處,怎麼招上此等殺身之禍?」關切的問候,既然她是要裝到底,他就只好配合一下。
「嗯~~人家都不能理解呢。或許我的出現妨礙了一些人,又或許有覬覦我存在的人。一時之間,都沒有答案呢。」他的問題有點多餘,如果這問題有答案的話,她和葵迦那志遲壓根不會出現在這裡。他非衝去將人給砍了,她亦什麼也敢拚。在心中翻個白眼,究竟這傢伙是裝傻?還是真無辜呢?
「葵迦,你有沒有眉目?」
「廢話!」這丫頭都在說什麼了!是含沙射影地告他一狀?她真的認為木山解三郎會保她?
「我認為可以從原照一族那方面入手。如果目標本身是鳳姑娘的話,這便說得通。」完全沒有將葵迦那志遲的無禮放在心上,這小子一直也是這樣,不曾變過。他還覺得這樣的性格才難找,尤其是像這小子身繫一族的榮辱,仍保有這種性格便更難得。
「她?他們知道她在我這裡也算了,還下重手,是要拂我面子!」只差沒有將桌子拍散了。原照一族雖然只剩一個沒路用的公主,可是在這公主身旁站著的,是一只會咬人的狗!這才麻煩!要不,只有那公主根本保不住半壁江山!
「哎呀~人家可不認識他們的~說不過去哪。」嘖嘖嘖~躁狂就是躁狂,別人三不兩句便撩起他的火來。真是的,這個盟主也太會欺負人,把她也牽了進去,也好,一起好好玩吧!
「說得過去。」她的嬌聲在他耳內倏忽刺耳了起來。看來葵迦小子好處理,但她?恐怕不是。
「看來盟主大人是知道當中的蹊蹺呢。」繼續啊~繼續啊~~這感覺和玩「吹牛骰子」或「Show hand」很似像。一場你猜我度的心理戰!
「鳳姑娘到現在還沒除下白紗斗笠,是因為怕被認出來?但實情是很多人知道妳的存在,亦如妳之前所言,他們覬覦妳的存在。」他的眼光一直沒有從白紗離開過。這個聽似柔弱的女子,隱隱露出了一角的「本性」。
「哈哈,這樣說真是我害了葵大人了。『他們』之中,有盟主大人你嗎?」白紗之下的嬌音夾寒,說話尖銳地割開了客氣寒暄的外衣,是蓄意的挑釁?還是隨意的試探?
頃刻間,一室空氣因她一句說話凝結。
「『他們』和妳素未謀面。而你我,是一紗之隔。自是不同。」真是「俏皮」的性子,感覺是有點「得理」不饒人的少女。他再怎麼窺視,也看不穿隔著他們之間的一層白紗。無可否認,她是個有趣的人。同時,也代表她是個會招麻煩的人。
「嘻嘻,哎,聽聞盟主大人上曉天文、下懂地理,消息更是靈通。我倒有一個問題想請教大人。而大人也似乎對我的容貌很感興趣。不如來賭一局如何?」毫無預兆地提出這樣荒唐的建議。悶了她三個多月,總也該讓她開心一下?讓她過過手癮吧!
「我很樂意回答妳的提問的。」他和善地回答。
葵迦那志遲的目光凌厲地刺落在她的白紗上,這丫頭心思也真夠多。現在他就似站在一只老狐狸和一只狐狸精中間,感覺實在不太好!爾虞我詐,既累人也小眉小眼的!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不單是這層白紗下的容顏吧?只要願意和我賭上一局,你便能得到贏盡想要的機會。」聲音清透如一刀薄刃,刺穿了皮相,割開劃破了的是什麼?來,和她賭上一局就好!
這是什麼的聲音?她會法術,他知道。可,連媚術也懂得?不,不是,這非媚術。她的聲音穿過了所有外在的條件,直直地敲打人心中的「慾望」。她在問他的「慾望」,不是問他。言靈術?不像。他應該避開風險,但,她的聲音,縈迴不止,不斷在搔刮著他想「一探究竟」的心思。
眉頭輕皺,掙扎的情感,多久沒有這樣的感覺?理智和慾望的拉据之間,那感覺已經陌生了。這感覺被挖出來,亦無何不可。畢竟她並不知情,不知不罪。但為什麼她堅持要賭這一局?
「鳳姑娘擅長什麼賭具?」他本非好賭之人,只是愛收集不同的賭具和桌上遊戲而已。這次派上用場了。
「什麼都可以,幾顆骰子也可以是致命的賭具啊!呵呵呵!」抑壓已久的笑聲,帶著微微尖銳、輕輕顫抖的聲音令人更感不安。彷彿有什麼寄生在她身上的妖魔鬼怪要隨這賭局中迸裂出來。
木山解三郎示意侍者準備賭具,一張木桌,兩個骰盅、十顆骰子。侍者將一切整齊放好在大廳中央,鳳七巧便急不及待地從座位上雙腳一蹬接一蹦,笑聲盈盈地踏了兩步小跳步至桌前。
「請。」他將賭局的主導權交了給她。來者是客,他不認為她會提出什麼複雜刁鑽的賭法。
「每人五顆骰子,最大的點數是三十。這沒有其他的可能性,不如換一個相反的玩法。在五顆骰子沒有任何破損的情況下搖出最小點數為勝,如何?」雙手一沾上賭具那一刻,她差點止不住心中翻滾洶湧的「愉悅」,聲音輕顫,只想盡快開始。她不想提出太複雜的規則,只怕對方不敢開始這賭局。
大和小之間,大的極限一眼可見。而小呢?五顆骰子在完好無缺的情況下,最小可以是多少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便是這場小賭的決勝關鍵!
葵迦那志遲皺起眉,眼神中充滿不解。答案不就是五嗎?她恐怕不知道木山解三郎也擅長此道,這不是擺明的嗎?還有什麼可以賭?任她本領再大,頂多都是平局?這有意思嗎?
「好的,那我們同時搖骰好了。」
「自然。那,開始吧!」
木山解三郎拿起骰盅輕巧一掃,一陣微風劃過桌面,五顆骰子盡數入盅。
鳳七巧一面發出愉快清脆的笑聲,一下讓骰盅以剷行式的姿態在桌上行走,熟練地將骰子們一剷入懷。
骰子在盅內碰撞、翻滾的聲音響徹了這無聲的大廳,一遍又一遍。終於,兩個骰盅同時劃過桌面停下。
一、二、三!雙方一同打開了骰盅,葵迦那志遲和黑直衣侍者也緊張地湊到桌前,見證這場賭局的輸贏。
「請。」穩穩的「一柱撃天」,這便是他的「答案」,一點!
「嗯~~很難贏呢~」掀起答案,她的答案同樣是疊起,但她這是骰子角與角一點式的疊起,最頂的一顆仍在旋轉,她的答案會是什麼?指尖輕敲桌面,停下了骰子的旋轉。
「哎呀~~失手了~我便除下這白紗斗笠好了。」一點!亦是她這次的答案,平手收場,是最好的。怎麼說這裡是他的地盤,太拂他面子,她怕走不出去。而且也沒必要結這怨嘛!
一雙手左右撥開白紗,緩緩地脫下斗笠,一身英倫風格的學生服優雅清純的打扮,長髮打成馬尾,抹上粉色唇彩的小唇粉嫩可愛。畫了內眼線的一雙眼睛收歛了那反叛不馴的凌厲,變成了知性柔美。
「鳳姑娘,請提出問題。」他禮貌地接受這平手的賭局,她行事也夠爽快,毫不扭怩地除下斗笠。她的確是個美人,但不是尋常那些杏花湮潤、秀麗端莊的,而是更張揚、不正派的魅惑。儘管她極力擺出閨閣淑女的錯覺,可惜還是擺脫不了本身那種咄咄逼人的無匹妖麗。
她抬眼看清木山解三郎,是個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第一眼吸引了她的,是他一雙狹長的眼睛,彷彿長期在瞇眼皺眉的感覺,他有一張表情難分的臉,即使是微笑著,她都讀不出任何情緒,看不清他眼睛內究竟藏了什麼心思!嗯,整體來說是和她八輩子打不著竿的類型。不過呢~他這張表情欠奉的臉──哈!她喜歡在賭桌上見到這樣的人。
「我呢,遺失了一件祕寶。大約是巴掌大的晶石方塊,它應該是和我一同來到這個世界的。但現在我怎樣都找不到這件祕寶。我想知道,這塊祕寶會在何方呢?」
「這問題的答案,我認為妳不妨往<原照一族>走一趟。有消息指出在他們的地界內找到一件不曾見過的寶物,而找到這東西的時間和妳墜落在<葵一族>地界的時間是吻合。」回到座位上,他給出這個解答。至於可信性有多少,便交由他們自己去思考。她去不去是她的個人選擇,但他知道,她最後都會走那一趟的。
「這樣子啊~很感謝大人的消息。我們先告辭了。」思考了幾秒,她微微淺笑,勾住了葵迦那志遲的手臂轉身離開。
「慢走。」
「忘了說,這條謀殺人的樓梯,對體力不好的女生真的很不友善呢。」拉開了門,又是這條見鬼的樓梯!她忍不住回頭朝這個「第三類」人種提出貼心的「意見」後,便離開。
「小女子一個,心靈手巧,會做人。」他看得出來,她剛才是故意失手的。鬼靈精怪的心思,她那雙靈動的杏形大眼,一看便知是個多鬼點子了。
「大人,要處理了她嗎?」直衣侍者收拾著。
「一個會耍小聰明的女子,不會壞了事情的。暫時這樣就好。潘綿津,遲些日子準備好去<原照一族>的地界走走吧。」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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