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櫻願
月正當空,無聲的夜在偌大的皇宮,原照若櫻姬在侍女和侍衛的「陪同」下,走在這她再熟悉不過的「家」。她卻總是想起從前﹒﹒﹒﹒﹒
在皇宮中心點佇立著一棵年代已不可稽考的櫻花樹,這樹相傳是在<天上原一役>中逃出的神族帶走的種子長成的。可,這樹從未開過花。直到她出世的那一天,各地的櫻花樹都開花了,包括這棵被所有人都認定已枯了的古樹。這樹開出了七色琉璃櫻花,瓣瓣剔透、朵朵優雅。她也因而被起名為「若櫻姬」。
從小她就喜歡櫻花樹,因此在她的<願櫻宮>種遍不同顏色的櫻花樹,其中那棵彩光五色櫻花樹是她栽植的櫻樹中最獨特、亦是擁有最接近古樹外觀的一棵。這些她都不在乎。
她記得的只是從前他們在不同的櫻花樹下無憂無慮地玩耍追逐的時光。那時候,有她、有弟弟、有和他們青梅竹馬的奧一族兄妹,偶爾還會有不同大臣的子女會加入他們一起玩。他們一群等待父母會議完畢的孩子們追逐嬉戲、聊天說地,渴了便飲來自<月崖>的上好芳草茶,玩餓了便吃<牡丹屋>或是<水月居>的糕點﹒﹒﹒﹒﹒﹒
無憂無慮的時光,最初的「團圓」,可惜一切已經過去了。
一步一步,從中央的七色琉璃櫻花樹走回她的<願櫻宮>,月色如水,照遍了這宮殿,身後不遠處是她的四位侍女和為保護她安全而增加的四位侍衛。但人再多,都不能回到從前的熱鬧。前幾天一男一女闖入了她的<願櫻宮>,企圖不明。阿延為了她的人身安全加派了人手保護她,但只有她知道那兩個人不是害她的人。
她看到那個騎白鹿而去的少女﹒﹒﹒﹒﹒﹒明明是個應是已經身故的人,可是她一定不會錯認的!當中發生了什麼事?她好像完全認不出她來似的?帶著難以釋懷的疑問,她不知不覺回到<願櫻宮>宮門前,一名女官正在那兒恭迎主子的回來。
「殿下,奧大人在書房恭候多時。」女官畢恭畢敬地稟報。
「喔?這個時間?那本宮立刻過去。」奇怪,阿延竟在夜深時分入宮找她?是有什麼事情嗎?也許她也該將自己心中的疑問告知他。
穿過庭園、大廳,來到了大廳後方的書房。侍女為她拉開紙門,裡頭是正在閱讀她之前從皇家圖書館借來的古卷宗的奧延思兒。
「參見長公主。」在他思考之際,門不期然被拉開了。將卷宗放回桌上,他恭敬行禮。
「其他人都退下吧。」原照若櫻姬摒退身邊所有侍者婢女,紙門關上後,書房只剩他們兩人。端坐座墊上,攤在桌面的是她從皇家藏書中找來的卷宗,他看了?他是不是知道了她在想﹒﹒﹒﹒﹒﹒長袖輕撥,收起了卷宗。
「若櫻,記得幾天前入侵的一男一女嗎?」奧延思兒眼角掃過她剛剛的動作,但他裝出沒有看到的模樣,開始說起自己的來意。桌上暖了一壺芳草茶,倒了一杯敬奉予她。而他卻沒有為自己倒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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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當然記得,怎了?是找到那位少女了嗎?」接過茶,她看似不經意地回應。
「不,人仍未找到。似乎是有人存心窩藏了,不過她出不了我們的地界。我已下令所有出入口都嚴加檢查。」這是他份內之事,一定要保護若櫻的周全。因為她是原照一族本家的最後血脈!如果王不再甦醒過來,若櫻便要成為新的女王!
那是最後的手段,畢竟以若櫻的性格,不宜為王。再者,她亦沒有這心,要她當王根本是強她所難。他亦是不願!
「這﹒﹒﹒我就安心了。那,你這麼晚還入宮是為了?」撐起笑容,歛下眼眸,本欲將她心中的疑影告訴他,最後這刻她卻欲語還休了,是不敢說?還是﹒﹒﹒﹒﹒﹒看來阿延是不會放過那少女的,她多說也是枉然。而且這不過是她的小猜疑,沒必要因此加重了阿延的工作量。
「那位異界姑娘終於到訪了,她要求覲見妳。」
「喔?她認識我?」
「嗯。她知道的似乎不少,不過她一直都是待在葵一族。不知道會否和<月照盟有勾結。」
「只要是在皇宮,便沒有人可以傷害我。不是嗎?」
「當然。可,言談之間,這女子都難掩鋒芒。我怕妳若召見她,會不太好受。」
「這樣子啊﹒﹒﹒不過我想召見她比不見好吧?」凝視那碧潭般的茶水,她太了解阿延了。他來這裡,就是他思前想後得出了結論再來告知她要怎樣做。他的夜訪已說明了她沒有拒絕的選擇。
她一直也很相信阿延,從小已經是這樣的了。弟弟和阿延還有齋姬三人總是走在她身前,只要跟著他們,便不會迷路,更不會遇上任何危險。當年戰事的後期,弟弟倒下了,是阿延和齋姬將眼前的困境一手攬下再處理的。而身為正統王女的她,卻好像什麼都沒有做過一樣。
也許只有她一個根本什麼都做不來吧?
「放心,我會全程待在妳身旁的。」他知道她的憂心。他亦不會讓若櫻獨自面對那個言語尖刻冷僻的鳳七巧。他將鳳七巧的來意向她說明,好讓若櫻有個心理準備,明日面對鳳七巧。
那方形水晶、還有那個被囚的少年的問題。
「水晶我會改為安置在<願櫻宮>。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夜路不太好走。要不要在宮中留宿一夜?」她如常般配合他的行動,這也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她自問不是當王的材料,相比之下阿延比她更適合。再者,她清楚他的心性,他本性良善。
「這樣有損王女的名聲,我自己回去就好。」他婉拒了她的好意。他們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小孩童了,現在國家還有太多問題未解決了,連最基本的「完整」還未達成,這時候更不能惹出對皇家不利的風言風語。
儘管他知道她心中的不安,他仍只可以拒絕她。他們之間不單是青梅竹馬,更是君臣。他心裡明白,王是不會再甦醒過來的了,其實是看她們何時認清這個事實,放下心中不設實際的「奢望」而已。
「這樣子啊,晚安了。」她沒有再多作挽留,歛下眼,微笑。她也想見見那位異界之女,如果卷宗內說的都是真的話,那位姑娘幫得了她,更幫得上這國家﹒﹒﹒﹒﹒﹒
「臣告退。」
送走了阿延,她重新拿出卷宗,這敘述的是一件不算很久的前事。一個原照之國和夜蝕之國斷絕來往的故事,當中吸引了她的是裡頭記載了一些異界之女們的事。她們各自擁有不同的法典,擊退了當時入侵原照之國國土的酒蝕家少主之餘,還將其靈魂分割成五塊碎片。當中吸引了她的一句是:「持有薔薇的異界之女們穿過生死之門將靈魂輾碎再重組」。
生死之門﹒﹒﹒﹒﹒﹒相傳死後,他們的靈魂會走過一道名為<生死橋>的橋,過了此橋,他們的靈魂便從此訣別此生一切。弟弟的靈魂還在<生死橋>前,他的靈魂還沒走過那道橋。只要有人可以從橋前將弟弟的靈魂帶回,弟弟一定可以甦醒過來的!
她和齋姬都是這樣相信的﹒﹒﹒﹒﹒﹒
在奧延思兒的官邸休息了一夜,鳳七巧精神滿滿地享受婢女們為她梳洗更衣。婢女將一襲女官的華美和服掛在房間內的木製落地衣架上。
「不好意思,我想穿自己帶來的衣裝。待會我會回旅館換上的,請代為轉告奧大人。」看到那件女官和服,她心中「哈哈哈」了三聲,恕她不懂欣賞!還是她自己帶來的那套好。
「是的。」婢女沒有收回架上和服,只是乖順地覆命退了出去。
婢女們為她端上早點,都是野菜菇菌的清淡小菜。來了這些日子,她總算吃得慣了,味道比葵家府第的更為精緻細膩。不愧是名門世家,廚子的廚藝也是更勝一籌。可是呢,她就是吃不開懷。
是因為吃不慣?還是因為太多要憂思的事?唉,煩惱的是失了蹤的七五,如果她是逃回去葵一族便最好,但這不可能。根據她的觀察地界出入口衛兵搜查嚴謹,就連她進來時也是一個捱一個地接受審查。
除非有人安排,不然七五根本沒可能走得出原照一族的地界。人究竟在哪裡?不,正確一點說,是人究竟是在誰手上?不會在這朝廷的人手上,這是顥然易見的。七五本身又有沒有和誰結怨呢?這得問問橘野了。
吃過早餐,她正打算回旅館更衣之際,只見兩位侍者正在將她的行李搬來。後方的是已處理好早上文書的奧延思兒,他正準備安排她和那少年的見面。
「鳳姑娘,早上好。」奧延思兒禮貌地打招呼。
「哎呀~奧大人早安。大人貴人事忙,想不到竟撥人手幫小女子把行李帶來呢。人家正想自己去拿的說。」她笑容客氣地回應。他待客之道還真是貼心得很,貼心得教人雞皮疙瘩快掉一地了。沒辦法,誰叫He is not my cup of tea 。
「姑娘是客,要客人自己動手豈不是我怠慢了姑娘嗎?」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他早已安排好她今天的行程了,畢竟放她一個人在地界內走動也不是好事。她的存在已經惹人注目,這麽多雙眼之下,身為朝廷代表的他更不可怠慢她。
「大人這話折煞人家呢~」他的臉上表情看似沒有任何不悅,但她能看得出他眼底深深處的不滿足。他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又或者是問他想從她身上挖掘出什麼價值?
而她想挖掘的是人心中的欲望,因為這是她的「副業」。
「姑娘對我準備的衣服似乎不甚滿意?」走在筆直的走廊上,他看到她仍是一身奇裝異服。
「哈哈,大人真愛說笑。是小女子皮粗肉厚穿不慣這華衣美服,阿遲知道我將要覲見長公主,早已為我準備了衣服。」她的回應客套得幾近虛偽,但又說得十分的懇切。事實是,她才不想被包成「老土肉粽」。那衣服難看極了,那可怕的抹茶綠色是可以穿上身的嗎?別開玩笑了!
還有不知多少層的層層疊疊的,老天不熱死都壓死,不壓死都走不動了唄!要她穿是不可能的。
「喔~葵一族的家主還真體貼。」他意味深長的一笑。在他記憶中葵迦那志遲不是這種細心之人,在其被「龍」附身之後更是躁狂得很。她說的話,不可信。
「說不上吧,他粗枝大葉的,怎及大人的心細如塵。不但安排好我和長公主殿下的會見,還得安排我和橘野晴見面。然而,世上總是會有很多『巧合』,殺安排好的一個措手不及。」語帶挑釁,眼光流轉不好應付的凌厲。她就是愛挑戰這種對自己的安排胸有成竹的人,像他這種光鮮亮麗的人被搞亂了,甚至弄壞了才有趣,不是嗎?
「和姑娘說話真是有趣,那位擅闖皇宮的少年就在門後,姑娘請自便。」鳳眼輕揚,他沒興趣和她鬥嘴。一聲令下,侍者為他們拉開了這偏廳房間的紙門。
嗯~挺可憐的橘野呢~蓬頭垢面的,衣服都髒兮兮的。雙手被鐵鍊銬住,沒有明顯外傷,應該沒對他用刑。連刑也沒用,真令她失望哪~
「傻孩子,嚐到教訓了沒?」
「巧姑娘!救我!」他從聲音認出了站在門前的是鳳七巧,因她背向陽光,他看不見她的臉。一心只想她救他出去。
「嘻嘻~人家是來『審問』你的呢~」甜美的笑聲,不知為何卻令橘野晴從心底發出陣陣寒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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