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色
是夜,鳳七巧哼著愉快的調子,穿著一身被她改裝過的短襬和服,在朦朧月光下散步。身後跟著負責監視她的侍者橘野和持傘的侍女七五,這已是她僅有的「自由」。經過一個月前和葵菊玉依的一席商談後,不知是不是她說服了其兄長,讓她在夜晚可以外出散步。但不能走出這棟宅第,而鳳七巧亦很識趣,不會靠近那個「躁狂男」的地方。只會在葵菊玉依那廂的小橋流水,或是她所在的偏遠廂,小湖旁曬曬月光、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還有自律性法術練習。
是的,她既然看到那本<薔薇法典>的法術教學,自學幾招,當是自衛用也是好的。畢竟人在「外地」,而且還是有躁漢存在的地方。學一招半式防身,出事時至少可以自保。雖然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就是了。
每次散步,她最後去的地方總是這個不知是人工還是天然的小湖之前。拿出<薔薇法典>,打開的法典正懸在她彷彿捧書的雙手之上,她一步一步踏在湖上,而湖水竟沾不上她一雙木屐分毫。
她站在湖面上,開始她今天的練習,雙手做出合上書本的動作,再左右開弓,一揮一攤,神奇的事情發生了。法典消失,變成二十二張長方形紙牌繞成一圈包圍著她。
現在的她頂多只能將書變成一副牌。仔細點說是一副塔羅牌的主牌,她對不同類型的賭具都有認識,而牌類是在眾多賭具中和她「因緣」最深的一種,嚴格來說塔羅牌並非賭具而是占卜工具。想當然,在她手上什麼都可以變成賭具就是了。
小時候是有接觸過這玩意的,但她對占卜沒有太大的喜好。更直接點說是她不依賴這種東西。不是說她不信什麼鬼神之力,她信,她的工作和人生之中就接觸過不少亂神怪力的事情或人物。她不信的是所謂的「未來」,世上的人、事、物理應有不同的變化,是沒有可預測的路徑才對。
試著記起這種卡牌的用法和基本牌意吧。塔羅牌的起源可以追溯到15世紀的歐洲,有很多不同的體系,不過這一副她敢肯定是偉特體系的塔羅牌。因這22張牌面上繪畫著栩栩如生,彷彿訴說故事的畫像。比較適合新手的體系,可以憑畫面去解讀牌本身的訊息。
她是不是該稱讚一下,給她這副塔羅牌那位「貼心」的人?Fuck that bitch!她眼下的無奈、不堪的處境不就是因為那個bitch引起!那個什麼「黑薔薇魔女」,這本<薔薇法典>究竟還藏了多少祕密?她根本不知道!
但這法典給了她一個很大的提示,「黑薔薇魔女」就是將法典給了她,再將她丟到這個充滿「機遇」,同時也夠fuck、damn、shit的世界。透過葵菊玉依、橘野和七五之口,她對這世界已有了基本的概念,能對這國家進行更深入的探索。
這世界由五個國家組成,她身處的叫<原照之國>。名義上是由<原照一族>統治的國家,實則經歷過一場內戰後已是四分五裂。主要分成兩派勢力對立,一派是以原統治勢力<原照一族>為首,另一派是內戰中被肅清的各部族殘存生還者連合組成的<月照盟>,簡單來說就是「受害者連盟」。
而這個<月照盟>的領頭人,竟然是在內戰期間侍奉<原照一族>的人,也真夠匪夷所思。目前她所在的<葵一族>亦是<月照盟>的一員,換句話說這些人,包括那個「躁狂男」就是在內戰死裡逃生的「死剩種」。
每個世界都有這種掙扎求存的人存在,她曾經也是。
一聲嘆息,不知為誰。她不想來都來了,不如告訴她,她要做些什麼吧!
「Sugar,tell me。我要在這裡做什麼,『妳』一定知道的。」如果問有誰最清楚一切的前因後果的話,她會回答是這本法典。手伸向眼前懸空的卡牌,塔羅牌的工作是解答人們的問題是吧?來,來告訴她嘛!
鳳姑娘又來了!侍女七五急忙打朝鳳七巧的方向打開手上的雨傘,橘野立即也躲進七五的傘中,每晚都會發生一樣的事情!每次只要鳳姑娘想伸手抓住卡牌,便會法力失效,整個人落水入湖,激起水花,他們三人渾身濕透。每次都一樣,今次也不會例外的了。
會不一樣的,在今夜她感覺到「不穩」的氣息。一種被盯上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告訴她吧!在思維中,雲淡風輕地擦身而過的,是波譎雲詭的預兆。嘻嘻,真是令人期待的「不穩」呢!她的手終於觸摸到卡牌了!不過就在指尖碰上牌面的一刻──世界「停頓」了!?不,是結界?
一具手持黑色薔薇花的骷髏出現在她面前約十步之處,鳳七巧沒有移動半分,雙目平靜地看著異常的一切,心臟卻不爭氣地狂跳起來,彷彿想逃離這個身體一樣。忍住心臟急跳得快要目眩的不適感,想想,這不是和賭局押上巨注時的感覺非常相似嗎?思及時,她不禁愉悅起來,其他感覺霎時被丟到了九霄雲外。
「妳,是要繼承我名號的人了嗎?」骷髏沒有任何動作,一把女聲卻從其身上發出。她認得出這聲音,是之前那個怪夢中的女聲!
「well,如果有好處的話,我有機會是的。前提是我要在這陌生的異世界活得下去。那麼,妳又是誰?」鳳七巧沒有正面回答。
「我曾經被稱為黑薔薇魔女,妳一定可以活下去。這副塔羅牌會幫妳一把的,運用妳的想像力來控制它。一副牌有多少可能性,妳比我更清楚。」骷髏一步一步緩緩地、慢慢地朝她走去。
「牌,是賭具。當然,要傷人都不難。是要不要做,能不能做的問題而已。我,不過是一個普通人類,屬不能者。」鳳七巧不著痕跡地將腳步後移半步。
「妳的人生從不普通,我知道的。贈妳黑薔薇一朵,願妳遂心。」骷髏瞬間來到她眼前,殺她一個措手不及,進退失據,只得定格在原地。骷髏給了她一個無聲的擁抱,這刻她的腦筋短路,出現跳脫式思考──直接來說,她竟在想些有的沒的﹒﹒﹒﹒﹒﹒
理應沒有活人溫度的骷髏,一個擁抱,骨頭嶙峋,怎可能舒服。但她卻感到一股難以言說的溫暖,一陣柔軟的感覺穿過了皮膚直直擾亂了她的感覺。多少年了?這樣一個乾淨的擁抱,沒有半分情慾、利益、算計滲入其中的一個擁抱竟是一具紅粉骷髏給她的。
骷髏將黑薔薇放在她的掌心,花朵變成了一顆種子,接著她一把就將鳳七巧推了「回去」。
回過神來,鳳七巧仍舊站在湖面上。這一次,她沒有變成「落湯雞」,手中沒有種子或薔薇,只有一張牌。
The Moon
塔羅牌中,21張大阿爾克那牌中第18張。牌中圖像是一名少女仰頭望月的畫面,天上一輪明月普照大地,沐浴月光之下,少女身後腳下是長長的影子,影子上是一只充滿野性的貓。看上去好像很簡單的畫面卻說明了一個道理,不要只看到事物的表面,表面下還隱藏著不安、多變的不穩定性,也要注意。人的野性直感,是有著指引人走出這種隱藏的危險的能力,不要只依賴理性的智慧,與生俱來的直感有時候更能洞悉光明下的陰影。
小跳步一躍,雙腳站回大地之上。鳳七巧右手仍拿著The Moon牌,眼睛卻轉向了這棟宅第內她從未踏進的方向望去。那處有「陰影」,其實從她踏出房間散步時開始便已覺得不妥。但她選擇忽視這份直感,然而從手中這張牌看來,她要好好正視這「不安感」了!
月華的光讓躲在黑暗中的陰影終也露出了馬腳,哼著愉快的調子前進。為什麼她會覺得有不妥?因為今晚的四周的守衛少了許多,她逛了大半個園子,平日至少有四、五個守衛盯著她看,今天,一個都沒有!而且她隱約嗅到血腥味道。
這園子平日只有花香草香,頂多有時候是葵菊玉依和豐都彌水羽帶點心來時的糕餅甜香。這幾個月的清淡飲食令她早已遲鈍的嗅覺逐漸恢復了以前的靈敏,這是不是好事?她要先做的事是什麼?
「橘野、七五,你們覺得你們的族長夠強嗎?」停下了腳步,她想到另一件事。
「族長大人帶我們走出戰禍後的亂局,更讓我們站穩住腳。保護我們,所以大人是強的。」七五收起了傘,一張純樸的臉和她的說話一樣,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心聲。在內戰中,流離出走的她幾乎什麼也不剩下,她求的只是「有瓦遮頭」。而現在她有的顯然比那多了很多,這都是拜大人的領導有方,才令他們的家園得以重建。
「當然強!大人當年將我們從那個可怕的戰姬奧寸齋姬手上救了出來!」橘野和七五不同的是,當年的他走避不及,一家人成為了階下囚。幸而族長大人在短時間內收復了失地,還將他與其他族人解放。
「我明白了,那我們就先救傷者吧!七五醬,這時間還有醫者可進行中小規模的治療嗎?」很強是吧?那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分程序先後處理了。
「呃?如果真的太急的話,可以請二小姐和豐都姐幫忙的。」七五一臉霧煞煞地回答。
三人邊走邊談來到這邊院的門,左右各排了一排石燈籠,後面則是灌木小林。她現在棲身的樸素偏僻小園名叫<銀紅巧對>,是二姑娘開口向她兄長要求改善她的起居。這比之前用來囚禁她的禁足處好很多。空間多了,她的房間也有窗戶,而且可以自由進出。勉強算自由吧!
這裡平日起碼有四至六個守衛,雖然也會有值班交替的時間,但不是現在。所以,守衛去哪裡呢?不仔細看,真的看不出端倪,除了被牡丹花的濃香掩蓋著的血腥味道。還有石燈籠下那小小的、點點的企圖隱藏自身存在的鐵紅色污漬。
「看來是收屍的工作呢~」她走入小灌木林中,走不到三步,眼前已經出現四個倒在血泊中的守衛。wo~wo~wo~有點誇張呢!四個守衛,一刀割斷頸動脈耶,慘死當場。
「嘩!!!」七五嚇得尖叫,雙膝發軟,幸有橘野扶住了她才沒有跌倒。他們對面不改容,甚至感覺有趣的鳳七巧,只覺恐怖訝異。現在出了人命了!
「七五,妳還可以走路吧?去找你們二小姐來驗屍。橘野,小心戒備,也許施襲者還在附近呢。」血噴的一地呢,蹲在屍體旁邊冷靜地下達指示。嗯~有沒有辦法讓他們說說話呢?她看了看手上的卡牌,不知何時已經轉成另一張牌了﹒﹒﹒﹒﹒﹒
「知﹒﹒﹒知道了。」七五步履不穩地跑了出去找二小姐。留下神色凝重的橘野看著接下來的事情和保護她。
The Death
塔羅牌中,21張大阿爾克那牌中第13張。是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女死神,在火海中手持雕刻上薔薇花紋的大鐮刀,外露在斗篷的只有一綹和她一樣顏色的灰銀長瀏海和紅唇上興味富饒的笑容。
死神嗎?對,只要她變成了死神便可以聽到死者的低語!她以前見過,在工作場所見過世人所謂的「死神」,他們手上那把「鐮刀」正有這種能力的說!可是,她的「水晶魔方」不見了,不然她有辦法將這東西弄到手的。
正當她看著卡牌發愁之際,突然卡牌一顫,牌上的圖案伸出帶刺的花藤緊緊纏在她手上,赫然就是她正需要的「鐮刀」!原來可以這樣使用嗎?真有趣的「牌」呢!
站起身,她拿鐮刀揮向屍體。
「來,告訴我,你們死在什麼人手上,那人為什麼來這裡殺人了?回答我吧!徘徊於此還未走向黃泉的迷惘靈魂們。」手持死神鐮刀的鳳七巧,開始收集受害者的證供。但身體總覺得有些不妥──算了,應該只是有點累而已。
「殺死我們的兇手,我們以前從未見過。他只向我們問了一句『那個異界之女身在何處?』便斬殺了我們,我們甚至連其真面目都沒看清。」一縷縷幽魂自殘軀中剝離一樣飄出。四縷幽魂的頸項上皆是一線血痕,看來都是一刀斃命的,下手真狠!
根本沒打算留活口。她何時在這世界和人結下如此深仇大恨了?啊!!她似乎有生命上的危險!
「這兇手有沒有特徵,例如味道?說話的聲音?或者形容一下行兇者的樣子都可以!」為了生命安全,看來她要努力緝兇,不然下個被割頸奪命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了。深入細想,除了那「躁狂男」之外,她在這裡沒和任何人結怨,認識她的人少之又少。然而,這不代表知道她存在於此的人數,也許知道她在這裡的人數,比她在這裡接觸的人多很多也說不定。
看來在這裡她同樣是身價不菲的「奇貨」呢!其實她也樂意結識不同類型的人,不需要用「劍」的。
「我們沒一個見到他的臉,只聽到一把男性聲音。」
「那人說話方式斷斷續續的,彷彿一具木偶。」
「我們來不及回頭看他便已被殺害,隱約有一股凜冽的醇香。但說不出是什麼味道。」
四只幽魂眼光空洞,似是驚魂未定,對於自身的枉死更是一片茫然,不過他們依然逐一回答了她的提提問。
「橘野,你有沒有什麼頭緒?」她轉頭問一臉錯愕未收,明顯未「回魂」的少年侍者。哎呀~這畫面對他來說應該是太刺激了呢!
「沒﹒﹒﹒沒有﹒﹒﹒」橘野空洞大眼怔怔地看著幽魂們結結巴巴地回答她的提問。問他頭緒?好﹒﹒﹒好恐怖﹒﹒﹒他﹒﹒﹒他﹒﹒﹒他﹒﹒﹒真的見鬼了!為什麼這個異世之女仍是眉開眼笑的模樣?出人命了!四條人命啊!
「這樣子啊~先謝謝四位的證供,對於四位遭此橫禍,我深感惋惜。願你們早登極樂,你們的遭遇我會盡快通知葵一族的族長。請安息吧。」她提起死神鐮刀,往他們頭上揮去,鐮刀變成了片片黑色的花瓣,枉死的幽魂跟隨飛舞的黑暗花瓣消失在人間,也消失在他們的眼前。
嗯~~~她的處境看來很不安全呢,接下來她要去哪裡呢?回房躲?還是﹒﹒﹒此時,「沙沙」的聲音在二人後方突然響了起來,而且越來越近﹒﹒﹒﹒
ns 15.158.61.42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