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妮絲特走在中央草坪旁的步道上,除了報到當天曾經路過這個區域之外,她平時很少來這裡。因為宿舍、餐廳跟她們日常操練的地點幾乎都在彼此鄰近的地方。
她一邊往基訓部的方向走回去,一邊看著手上那株鬼手草(Spooky Hand),那是一種葉片肥厚的盆景植物。她現在才道基地的販賣部有賣盆栽,那盆鬼手草不大,很適合擺在置物櫃裡頭。她對盆景其實沒特別研究,不過簡單的綠意會讓她想起家鄉的花花草草。
她很想再找時間多熟悉一下基地內的其它設施,可惜午休時間並沒有很長。她走了一會兒,很快便再次經過那座立有杜斯塔夫銅像的廣場。她走下廣場的台階。跟中央草坪比起來,這座廣場小了很多,也沒有高大的樹木能夠遮陽。常有人經過,卻鮮少有人停留。
幸好,今天中午的天氣有點陰。哈妮絲特打算直直從廣場的正中央切過去,不過她走到一半,忽然瞥見台階的邊緣有個人影,而且那個人她還認識。「喬爾?」她朝陰影下的人影走去。
招募官坐在地上,背對著哈妮絲特,她的話差點害他把手上的冰淇淋掉到地上。「哈妮絲特?」喬爾轉過身,尷尬地舔了舔嘴唇。「……好久不見。」他露出驚訝的眼神。
「你怎麼會在這裡?」哈妮絲特走到男子身邊坐下。
喬爾搖搖頭。「因為中央草坪那裡的太多人了,所以我就跑來這裡。」他解釋。
哈妮絲特聽完沒說話,而是瞪大眼睛看著喬爾手上的冰淇淋。「我看不出你喜歡吃這種軟軟的東西。」她用略帶意外的口氣說道。
「妳沒吃過冰淇淋嗎?」喬爾歪著頭問道。
「當然有。」女孩眨眨眼。「只不過在我住的地方,冰淇淋不太好買。況且我媽老是說吃冰的對身體不好。」
「噢……」喬爾看了一下手上的冰。「妳也知道,我們都市人的飲食就是比較不正常一點。」他無奈地笑了幾聲。「而且最近的天氣越來越熱。」
「你也是在羅丹薩出生的嗎?」
喬爾搖搖頭。「我跟我的家人本來住在柯曼市(Codeman City)。」他舔了一口冰淇淋。「不過我一確定服役單位之後他們就搬了過來。」
柯曼市。哈妮絲特心想,她記得那是另一座受電波塔所保護的自治衛城 ,就在羅丹薩的東邊。
「妳呢?」兩人沉默片刻後喬爾開口。「這裡的生活妳還適應嗎?」
「還行吧,雖然跟我母親分開這麼久有點不習慣。」哈妮絲特縮起身子,把頭靠向膝蓋,她的手上仍拿著那盆鬼手草。「對了,你會覺得……我很奇怪嗎?」女孩突然問道。
「咦?」
「我的意思是……」哈妮絲特停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大部分進來星防的人都跟你一樣對吧?」她說道。「大部分的人都不想要跟那些怪物戰鬥。」
「我以為妳早就知道了……」
「我是知道,我只是……」女孩說道,露出猶豫。「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跟大家格格不入。」
「妳的確是很特別的女孩。」喬爾想了一下後回答。「但我不會說妳很『奇怪』,我甚至覺得妳可以成為很厲害的獵手。」他咬了一口冰淇淋的餅乾桶。「像是米蘭達中尉,或是卡維爾少校那樣。」他聳聳肩。「不過我承認,像這樣的人的確比較容易被當成異類。」
「有時候我會很好奇你們是怎麼想的,你都……不會覺得不甘心嗎?」哈妮絲特說出內心的疑問。「被那些突然出現的敵人奪走我們曾經生活的地方。」
「嗯……」喬爾看著遠處的建築物。「我想我們這一代算是比較幸運。」他說道。「我們出生的時候,星防已經建立了完整的防禦機制。我們其實感受不太到牠們帶來的威脅,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沒有像你一樣的……經歷。」他停頓。
「其實我覺得我爸的事情不是唯一的原因。」哈妮絲特若有所思地開口。「如果願意站出來對抗牠們的人越來越少的話,不就代表我們……輸了?」
「我不認為這是用輸贏可以說明的事情。」喬爾聽完後表示。「不過星防會透過強制性的方式招募士兵的確也是為了避免錫爾星淪陷。」
「你也曾經想要殺死過那些怪物嗎?」哈妮絲特再次問道。「擊敗我們的敵人。」
「在我年紀更小的時候,也許有。」喬爾回答。「我以前很愛看戰爭片,我是說那些描述獵手的電影,畢竟很多作品都會把獵手講得很厲害。確實有一段時間,我很憧憬成為星防的獵手,我很憧憬有一天可以像他們一樣操縱那些黑殼來戰鬥。」他把最後一口冰淇淋塞進嘴哩,然後伸出雙手在空中揮舞,眼底閃爍著光芒。
「可是如果妳看過真正的報導跟官方紀錄片,就會知道電影裡面講的大部分不是真的。」喬爾放下手後說道。「對付星獸的過程並不像你想像得那麼輕鬆,那麼……帥氣。」他嘆口氣。
哈妮絲特忽然噗哧地發出一聲笑。
「妳……笑什麼?」
「原來操殼師給你們的感覺是這樣。」
「那也是因為……電影都這樣拍。」喬爾紅著臉回應。
「我從來就不是因為覺得很酷才想當獵手。」哈妮絲特把玩著手上的小盆栽。「我不知道,但我就是覺得不應該縱容牠們這種……侵略的行為。」
「我知道。」喬爾把身體稍微向後傾。「我跟妳搭旋翼機過來那天我就發現了,妳一定很恨牠們奪走了妳的親人。」
我看起來有這麼痛恨牠們嗎?哈妮絲特問自己,頓時沉默不語。她沒辦法分辨一直以來支撐自己走到現在的念頭究竟是來自對於星獸,對於那些外來者的恨意,還是基於純粹想捍衛自己所生存的地方、捍衛這顆星球。然而,這兩者真的有差別嗎?
「糟糕,好像要下雨了。」喬爾忽然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上開始聚集的烏雲。「我送妳回宿舍吧。」他起身,拍拍屁股。
「沒關係,我自己回去就好。」女孩跟著起身。「反正我的寢室就在……」她話說到一半,忽然爆出一陣笑聲。
喬爾愣在原地,一頭霧水。
「你的臉。」哈妮絲特指著他的嘴吧,因為上面沾了一大坨融化的冰淇淋。
「噢……抱歉……」男孩慌張的別過頭,一邊伸手在褲子和衣服的口袋裡亂翻。
「給妳吧。」哈妮絲特走上前,遞出一條乾淨的手帕。「你改天再還我就好了。」
喬爾猶豫一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伸手接過手帕。「我……我會洗乾淨還給妳。」他結巴地說道,臉上浮現一股紅暈。
哈妮絲特笑了一下,隨後點點頭,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