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洛斯(Frost)靠在哨站大門的守望塔上面,他握著槍,兩手顫抖。我們死定了。他心想。來自地面的隆隆震動從不久前開始就未曾停歇,不過會晃得這麼厲害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就在門外,兩支邊境獵手組成的隊伍正在跟三頭星獸奮戰。
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整座哨站可能已經化為廢墟。
這裡是靠近裂隙海附近的一座星防設施,屬於過去被稱為菲尼克斯港的港口其中一部份。為了執行掃蕩死環的計畫,星防在環帶兩側設立了數座像是黎明之牆的要塞,並以那些要塞為起點,往環帶內繼續部署更多小型的哨站,做為邊境獵手的行動據點。
菲尼克斯港早在星防的勢力進駐以前就處於荒廢的狀態,不光是因為這個區域位於死環內部,而是在海裡的星獸被滅殆盡之前,搭船橫越裂隙海並不安全。星獸已經被證實是一種兩棲性的生物,牠們能夠在水下生存,甚至會把海面上的船隻拖下水。
慶幸的是,海裡的星獸比較少對岸上的人或建築物下手。可惜這個值得欣慰的事實對於佛洛斯所面臨的困境沒有太大的幫助。他看了一眼遠處的老舊燈塔,那根顯眼的建築現在也變成了星防用來監視海面的警戒塔之一。不過即便這一代的海域暫時沒有星獸活動,即便整座哨站距離海濱仍有段距離,他們最後的命運可能還是不會改變。
佛洛斯咒罵,接著舉起槍,瞄向外頭的巨大身影。他根本沒有多少開槍的經驗,更不用說他手裡拿的甚至不是真正的槍。那只是一把注射器,類似麻醉槍的東西,專門用來發射水銀劑做成的子彈。
水銀會滲入星獸的血管,然後流入牠們無法被槍砲打穿、包裹在厚殼裡頭的軀體,最終毒殺那些龐然大物。可惜這種方式的成功率不高,而且有許多弊病,例如有些個體對於重金屬的代謝力特別高,或是不受影響,不過最大的壞處是汞會汙染星獸體內的操殼囊,讓它們沒辦法被使用。
因此,星防並不鼓勵用這種方式來對付星獸,除非遇上突發狀況。
現在絕對是突發狀況!佛洛斯心想,儘管他對自己的槍法毫無自信。他試著瞄準其中一隻星獸的觸手,屏氣,然後扣下扳機。沒打中!開槍的男子暗自咒罵,看著自己射出的子彈被觸手表面的肌肉彈開。
那頭星獸當然不可能注意到佛洛斯射出的水銀劑,不過因為牠的觸手無時無刻都在不停甩動,加上只要一用力,星獸的肌肉就會緊繃,變得堅韌無比。即便暴露在殼外,如果沒有抓到正確的角度,實際上很難貫穿。
佛洛斯抓起另一顆水銀彈,重新填入槍管。然而他才剛舉起槍,立刻看到兩名獵手被星獸的觸手一擊拍飛。
十二名獵手對上三頭星獸——一支獵手小隊有六個人,然而就算是在準備周全的情況下,六名獵手合力對付一頭星獸都無法保證能夠全身而退,更何況是在人員不足的情況下。
說到底,要怪就只能怪那些破壞電波塔的傢伙。佛洛斯在內心痛罵,他知道星防不是唯一在死環內出沒的「活人」。不過這也算不上是什麼天大的秘密。
由於被孤立於星防的空投保護網之外,使得整條環帶充斥著到處遊蕩的星獸。在某種程度上,也讓這裡成了無人管轄的法外領土。一片埋藏著諸多舊日遺跡、危機四伏的機運地。死環幾乎可以說是那些拾荒者跟盜匪的最愛,前提是他們不怕死。
佛洛斯從很久以前就聽過類似的傳聞,他們稱自己為「荒地牧羊人(Wasteland Shepherd)」,那是少數膽敢動星防歪腦筋的拾荒集團。當然,他們很少採取正面衝突。通常是在暗中破壞一些星防的重要設施,然後偷走零件。譬如水井、油管、發電機。
譬如電波塔。
佛洛斯極度懷疑他們附近的電波塔是在前一晚遭到破壞,一旦那些電波塔停止送出誘導信號,星獸就會轉而攻擊哨站。反正也太遲了……他舉著槍,卻遲遲沒有扣下扳機。有什麼用?他問自己,就在另外一名操殼師被星獸的觸手捲起,然後直接甩向一邊時。
那些獵手英勇地履行了使命,卻寡不敵眾。
佛洛斯看著眼前慘烈的光景,宛如目睹一場正在發生的末日,屬於他的末日。
他的雙手再度開始顫抖,只是冥冥中,似乎有某股力量仍在支撐、約束著他,阻止他拋下武器逃跑,阻止他崩潰。也許是他身上那套星防制服,也許是他曾受過的訓練,也許……是他薄弱的良心。
忽然間,一股巨大的聲響從遠處的天空傳來。支援到了?佛洛斯振奮地抬頭,雙眼瞪大。令人絕望的是,他只猜對了一半。
從天空快速接近地面的東西確實是支援,不過不是他們的——巨響來自一顆正在下墜的火球,顯然是另一頭衝入錫爾星的星獸。
佛洛斯盯著火球落地,砸在不遠處的山丘上。結束了。他替自己宣告。第四頭星獸。星防沒辦法空投獵手到死環內,所以他不必多想就知道那頭星獸過不了多久也會靠過來,加入戰局,或者說加入牠同伴進行到一半的屠殺遊戲。
站在塔樓上的男子緩緩放下手中的槍,那一刻,他徹底放棄了希望。
意外的是,就在這個瞬間,佛洛斯聽見了另一個聲音,一個因為剛才落下的星獸而被他忽略的聲音。那個聲音不是來自天堂,而是來自……天邊?
一架星防的旋翼機出現在地平線的盡頭,以飛快的速度朝哨站的方向靠近。
山丘上,那頭成功著地的星獸也開始有了動靜。巨大的觸手從漆黑的外殼伸出,像是在替自己撐過長時間飛行的身體舒緩筋骨。牠以誇張的方式晃動身軀,然後朝正好掠過頭頂上方的東西發出一聲怒吼。
佛洛斯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同時在心中捏把冷汗。幸虧那架旋翼機飛得夠高,否則可能當場被巨大的觸手撕成碎塊。
飛機開始下降、盤旋。
完了……絕望重新找上佛洛斯,因為他想起這座哨站的停機坪在外面。這意味駕駛員必須冒著被攻擊的危險降落,或是命令乘客從空中跳傘。只是無論上頭載了多少名前來支援的獵手,在地面上有三頭星獸虎視眈眈的情況下,佛洛斯懷疑究竟哪一種做法的下場會更慘。
就在他看著好不容易出現的微小希望懸在哨站上方的天空時,一個更細小、更隱約的影子從旋翼機上直直落下。
那是一個漆黑、堅決的身影。
那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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