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寒鹿烈女
所謂「仇人見面，份外眼紅」，應該就是說現在的畫面。葵菊玉依擺明了是會死咬原照若櫻姬不放。不得不說女兒家的臉，堪比性命，尤其是心中有人的女兒家更重視其容貌。也難怪素來性子似桂如蘭的玉依，一見到和她毀容脫不了干係的若櫻姬，像心頭上火，巴不得當場生吞活剝了她。鳳七巧真不想趟這渾水，看她們會怎麼鬧下去也算有趣，不是嗎？
「你們都不過是想找個盾牌幫自己擋災擋難，不要說得如此動聽！」葵菊玉依難得動怒。她看不過那滿手鮮血的皇室公主還一張無辜的嘴臉！七五流離失所，失憶淪落。幸而七五來到他們家族的地界，換了在外面豺狼當道，不知七五會有何下場！
「說到這裡，是誰將這本是一片綠意盎然的森林變成這般陰森可怕。」聽到自己家族被說得如此不堪，原照若櫻姬也不甘示弱。＜月照盟＞也並不無辜的！眼前這分裂的畫面，＜月照盟＞也要負上責任！
「那我葵菊玉依這半張臉又該找誰來負責？」平靜得剛剛的怒態不曾存在一樣，她脫下白紗斗笠、扯下臉上灰色面紗，右太陽穴到下頷的燒傷痕跡彷彿是畫在完美白瓷器上的青花花紋。葵菊玉依也想為自己討一個公道！她一直都在說服自己戰爭中傷亡總是難免，留下性命已是萬幸，不要再抱怨，比起失去性命，她已經算好的了﹒﹒﹒﹒﹒﹒
但此時此刻，眼前這個「罪人」敢來數算她哥哥！她不能原諒！無可否認是哥哥直接將＜月崖＞變成這樣一個廢置陰森的地方，然而如非皇室一方步步進逼，以哥哥那脾氣會答應木山解三郎結盟的建議嗎？
看到燒傷的美人臉，鳳七巧頭都開始痛了。要不要玩這麼大？夜山香志那眉頭輕皺看著的是葵菊玉依欲哭未哭的一眶慘淚。
「本宮的弟弟仍昏迷不醒，難道本宮也得找誰來負這責任嗎？本宮此次正是為了重新打理他們一族的事情而來。事已至此，妳我再爭論又有何益？」原照若櫻姬說著說著也眼中帶淚，她所失去的不比她少。身後亦還有更多的待她去面對，如果她弟弟還在的話，她便可以繼續當她的長公主，安安份份的祝禱就好。
可不就是因為葵迦那志遲和木山解三郎傷了她弟弟，才弄得她現在不得不逃出宮去弄清自己的心意和天命。現下連阿延也和她鬧翻了，那她該恨誰？鳳七巧的話讓她有了出走的念頭，她想看、更想收拾那些未能回到正軌的事情！
雙方各執一詞，互相指摘對方的不是。且越鬧越僵，夾在中間的鳳七巧只能心中暗自嘆了口氣，好端端的吵個什麼？其實道理很簡單！有什麼好吵？這樣的感覺令她覺得好不舒服──皺起眉沉思著，她是該調解調解。
「小玉，這邊風大，吹病了我們可不懂醫術。」夜山香志那為葵菊玉依戴回了白紗斗笠，動作間用衣袖輕抹了女子那將滴出的眼淚。還順手將那灰不溜秋的面紗收在了自己的袖子內——他自有他的道理，可現下不方便說。
「殿下請。」夜山香麻速羅遞上一只摺疊成方的空色綢帕巾給原照若櫻姬。唉，都是不得已，戰爭無情，害了多少的人。
「妳們既是為同一人而來，又何必吵鬧起來。妳們之間又真的有如此的深仇大恨嗎？一切緣起並非妳們，現下妳們再多說亦沒用。木已成舟，我們來到這裡為的是七五或是玖玖姬，最終決定的是她本人。」鳳七巧已盡力說了，事情就是這樣。輕重就交給她們自己拈量拈量。從來到這裡開始，她渾身都不對勁，腦中閃過了幾幕已多年都記不起的事情了﹒﹒﹒﹒﹒﹒
葵菊玉依靠在夜山香志那身旁默不作聲，只是朝鳳七巧輕輕點頭。原照若櫻姬接過夜山香麻速羅遞上的帕子輕拭淚後也向鳳七巧頷首示意。一行人便開始往這寒霧輕繞的枯樹林走去。
一路上，他們沒有遇上任何人或是生物，唯有枯得半死不活的樹。正當他們愁著沒有方向，在遠處傳來了男子呼喊。他們循聲而去，漸漸模糊的叫聲越發清晰，他們終於也聽到男子口中叫喚的是什麼了
「七五！」男子的聲音越來越近了！只聽男子叫喚了好幾聲，之後便看到點點火光，不一會火光便熄滅了。他們也加快腳步上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不會是七五出事了吧？橘野晴一馬當先地衝了去，葵菊玉依和夜山香志那也緊隨其後。
「妳還好吧？」夜山香麻速羅發覺一直走在前方的鳳七巧越走越落後，現時已在最後方緩慢地走著──是不是扭傷還是其他問題了？他得去關心一下她。
「不礙事，我們上山吧。」她似是痛苦地忍耐住什麼一般，眉頭緊皺，微微薄汗自她的額角頸窩沁出。這是什麼鬼地方！一來到便出事了，她的腦子裡一幕幕的畫面﹒﹒﹒﹒﹒﹒當日的事情，早應該事過境遷，明明很久沒有發作的了！偏在這節骨眼上又來侵襲她﹒﹒﹒﹒﹒﹒
「鳳姑娘，妳臉色如此蒼白，不如先在這裡歇歇。」若櫻姬一直也是跟在鳳七巧身旁，也覺得她越看越是不妥。
「我還行。」呼吸的聲音轉重，鳳七巧難得有不想說話的時候。背部隱隱作痛，還有噁心的感覺。如不是她努力要自己保持清醒，要維持表面正常也是困難的。真是麻煩！
「這是不是妳之前說過的ＰＴＳＤ症狀？」若櫻姬在宮中曾經指導鳳七巧術法的控制及使用技巧，發現鳳七巧精神上是有某方面的不尋常。鳳七巧很容易陷入一種近似「狂熱」的狀態，而且還會感染其他人，非常危險的狀況！
然後她又發現鳳七巧的情緒會影響其身體的狀況，尤其是當記憶深層探索進行的時候，鳳七巧就出現過一次全身疼痛、呼吸急速、甚至倒地不起，最後不得不停止探索練習的情況。其後和鳳七巧聊起來，說這是一種名叫ＰＴＳＤ的症狀。
「也不算吧﹒﹒﹒﹒﹒﹒」勉強地回應，她加快腳步趕了上去。看來她要考慮找Ｄｒ．Ｒａｐｈａｅｌ預約心理諮詢，雖說她覺得他真的讓她頭痛，但他的治療能力卻又是無可否定地超卓。
他們終於都趕了上去，看到的卻是一地枯骨，且散落一地不成形狀。連這是什麼生物的骨頭都看不出來。
「奇怪，這些骨頭看起來像放了很久──是獸骨！可是骨質卻很新鮮，彷彿還活著一樣！」葵菊玉依蹲下檢查那些骨頭，試圖從中找出眼前狀況的蛛絲馬跡。希望能快些找到七五回家去！
「小心！」從後趕來的若櫻姬記起了一些事情，立即拉住了葵菊玉依的衣袖。可惜為時已晚，枯骨重組成一只骨狼用力地將二人撲倒在地。頭和背被重擊一記，二人同時半昏半醒地倒在地上，一時動彈不得。當骨狼準備揮爪將二人一併收拾之際，卻被一雙銀錚錚的刀刃給擋了下來。
「山林中也有色狼呢。對女士不可如此無禮啊！」夜山香志那危急中也不忘那份幽默感。雖說是很冷的幽默﹒﹒﹒﹒﹒﹒
「請不要打斷這些骨頭，不然牠們沒辦法再生的。」若櫻姬勉強地爬了起來，顧不上腦部疼痛未消也得阻止他。雖是站了起來，腳步猶是搖搖晃晃的，幸而夜山香麻速羅在旁扶了她一把。
「呃？嘩！那怎麼辦？」他揮開狼的爪子，扶起葵菊玉依一面後退、一面和狼對峙。
「我們先逃跑吧！」夜山香麻速羅抓起若櫻姬的手打算開跑。而骨狼群開始聚集起來，企圖包圍他們。
「這邊這邊！」大後方的鳳七巧向他們揮手，指示他們往這邊跑來。原來她在這裡發現了一個山洞，而巧合的是裡頭正是躲避狼群，和鳳七巧有過一面之緣的潘津綿。
他們所有人躲進這山洞內避開狼群，一時之間七個人擠身在這大不算大，小又未到擠擁的窟窿之內上演大眼瞪小眼，還外加乾瞪眼的奇怪戲碼。
「鳳姑娘，想不到會在這情況下再見姑娘。」潘綿津一眼掃過他們六人，除了那個身穿侍者衣服的少年和那位穿女袴的姑娘外，其他四人的身份他都知曉。他們的組合有點令人摸不著邊的感覺。
「我認得出閣下，是木山解三郎的貼身祕書是吧？上次走得太匆忙了，來不及和閣下多談幾句呢～現在是一個很好的時機，我想這裡的人只有一個共同話題，不外乎七五，還有那位玖玖姬。」她眼尖，記憶力也極好，立馬認出了他。哎呀～這次真真是多方人馬都牽扯到了。
「她們是同一個人來的，不用懷疑，我潘綿津可以做證。」他淡然看著洞外，沉著也自若的一個男子。他無言時的安靜連空氣都為之凝結描畫了一幅淡中見影的風景。
「你認識七五？她現在在哪裡？」橘野激動的語氣，只差沒抓住他的衣領來問。
「她現在在這林中，我和她一起來的，本是想喚起她玖玖姬的記憶。突然卻出現了一頭白鹿，她跟著白鹿去的。我剛想跟上時突然就被狼群襲擊了。」潘綿津斜眼看著橘野晴，這小子是玖玖的什麼人了？一口一個七五叫得很順口！是不是之前和玖玖一同潛入宮中那個被抓的？
「白鹿？是鹿后！是這＜月崖＞的原主人。」若櫻姬脫口說出來，記憶中的事情也一湧而上﹒﹒﹒
「小櫻妳知道？」鳳七巧挑起眉靠在石牆上，等待說明。
原照若櫻姬開始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說出來。居住在＜月崖＞上的有兩族，一族是＜原照一族＞的分支＜地晝一族＞，而另一族便是世世代代都待在這＜月崖＞上的＜鹿屋一族＞。這兩族同是守護「皇城」＜原照一族＞的，而不同的是＜地晝一族＞有皇族血統，而＜鹿屋一族＞便沒有。
鹿屋玖玖姬是當代＜鹿屋一族＞的當家，鹿屋通媛理的私生女。當年鹿屋通媛理年少登上女少主寶座，和表哥析彌羽長有婚約的她，未婚懷孕，到未婚生子，她都沒有透露過這孩子的生父是誰。
孩子一天一天長大，最後亦是從母族命名——鹿屋玖玖姬。
她們這一族擁有控制整個＜月崖＞的能力，而＜月崖＞之所以變成現在如此荒廢的模樣，是因為在戰役中遇上了＜葵一族＞的葵迦那志遲。他本身擁有操縱土地的力量，再加上他體內擁有其父自＜析一族＞偷走的「地龍」。
兩者力量結合，葵迦那志遲狠心把＜月崖＞的地氣一吸而盡。鹿后無力回天，只有將這裡一切強制進入「冥眠狀態」。將生物強制變成「死」的狀態，因此這裡變成了死氣沉沉之地。
至於鹿后本身也進入了冥眠狀態，當年所有人都找不到玖玖姬，以為玖玖姬已死於非命。如今七五的出現，證明玖玖姬並未死去。至於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要等玖玖姬的記憶恢復才可知曉。
而那頭白鹿應該就是鹿后感應到女兒在附近，才以靈魂化成的形象吧。
「殿﹒﹒﹒妳知道的很清楚﹒﹒﹒﹒﹒﹒」橘野晴聽完了原照若櫻姬說完，有一秒呆了。那個冒冒失失、率性可愛的七五原來是個公主﹒﹒﹒﹒﹒﹒
「嗯，我從小看著玖玖長大，自然會知道這些。」她低下頭含糊帶過。
「那麼，現在七五是不是趕去叫醒她母親？然後＜月崖＞便也會醒來了吧？」鳳七巧試圖把事情簡化，如此一來她就可以早早離開。噁心的感覺越來越嚴重，有點受不了。
「事情恐怕沒有如此簡單，＜月崖＞最大的問題是地氣被傷。而傷其地氣的是地龍，要恢復地氣要找＜析一族＞的祕寶。至於鹿后的問題，最好是有＜析一族＞的祕寶和＜豐照一族＞的靈水。問題是豐都一族能起動靈水的人都死盡了。」眉頭輕皺，若櫻姬臉露難色。這未免有點尷尬，以表兄妹之情是該出手相助，但在理不幫也沒有任何不是。最重要是析彌羽長的立場，他為人耿直得很，說一不二，說中立便兩方都不會幫忙。儘管他本是木山解三郎的友人，他亦從沒出手幫過他。
「不，還有一個。」葵菊玉依欲語還休。她口中說的自是水羽姐姐，可是水羽姐姐不願意回去＜豐照一族＞。因此從來也是低調行事，不願豐都彌水羽之名傳入＜葵一族＞之外的人耳中。
「是是～我明白了～這趟我來走好了～我受夠了這裡了！」鳳七巧自告奮勇接下跑腿和說客的工作。
「巧姑娘，妳這回去，兄長會不會刁難妳？」
「希望不會，想也沒用。我去借人借物，你們就先找七五和鹿后。」
「鳳姑娘，妳可要快一點，不然玖玖很大機會也會陷入冥眠狀態。＜析一族＞的當家是鹿后的表哥，也就是那位被悔婚的析彌羽長﹒﹒﹒再者，他出了名是中立的。」若櫻姬袖子輕掩小唇說出了一個「真相」。
「Ｗｅｌｌ，非常具挑戰性的任務哪﹒﹒﹒﹒﹒﹒」說服一個被綠了的男人去救綠了他的女人。哈哈哈，天下可沒比這更難的事情，男人都很小器，而且非常記恨。這次她要有說到吐血的覺悟呢！
她倒想看看這個鹿后，算起來也算是個烈女子嘛！
「鳳姑娘要不要我們其中一個陪妳去，看妳臉色真的不太好。」夜山香麻速羅有點擔心她的身體。
「離開了這裡自然會轉好，我就先去了。請你們要好好相處合作了！」雖然她覺得不太可能就是了。腳底抹油似地離開，她決定先去＜析一族＞。不過她有不好預感就是了！
看著鳳七巧離開的身影，留下來的六個人面面相覷，各懷心事的他們，最終會是互相合作，還是互相坑害呢？臉上難掩憂心的若櫻姬﹑白紗斗笠下憤憤難平的葵菊玉依﹑激動莫名的橘野晴﹑沉鬱神祕的潘綿津，夜山香兄弟互相打了一個眼色，他們要想辦法撐到鳳姑娘把東西和人帶回來吧！
車到山前自有路，夜山香志那相信他們會找到那個叫七五的小姑娘的，他和弟弟也必定能讓大家團結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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