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您為什麼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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冽自從稱了夜琉奉一聲「奉主」,便有往後的無數次。人前依舊和所有人一樣稱夜琉奉「陛下」,私下便被男人逼著一定要稱「奉主」。
每叫一次,冽都覺得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逐漸被侵蝕,令他惴惴不安。可是,夜琉奉也是位好主人,好的教育者、保護者等諸如此類符合主人的身份。
夜琉奉在事後拉著冽仔細地討論過冽跑去滅魔教的事、之後的事,全是為冽著想的角度找尋應對方式。
夜琉奉旁敲側擊地推敲出冽到底訂下什麼血咒誓約後,判斷對那些孩子暫時無害,便開始試驗冽到底能吐出多少與滅魔教有關的事。
結論是不能用任何方式說出滅魔教的事,就連「意圖」都不行,好比畫一張地圖會畫錯,故意讓人跟蹤也會不由自主地繞到根本不對的地方,諸如此類,總之就是毫無辦法。
但因為冽和滅魔教勉強算是互利關係,夜琉奉便也不急於剿滅一個據點,打算趁著冽與滅魔教周旋的時間裡讓暗衛隊將所有老巢掀出,一網打盡。
冽也試圖摻上一腳,但他隱約發現夜琉奉不太願意讓他插手這些帶血腥氣的事。像是讓冽假意當聖子實則潛伏其中,他費盡心力再三保證不會魯莽行事,才勉強說動夜琉奉。冽也在夜琉奉似乎對滅魔教聖物做了什麼之後,成功拿回綠晶石墜鍊。
但本來,冽不打算向夜琉奉學習血咒,夜琉奉也沒有非得要教,變成夜琉奉強押著冽學習相關知識,理由是不會再讓他被哪個不長眼的東西下任何血咒。礙於施放的危險性,夜琉奉不強求亦傾向不教,夜琉奉堅持冽需要學會的只有解咒。
不過,光是學習解咒,冽幾乎喚醒當初向宮辰宵學習魔法的惡夢。畢竟當自己的老師傾向以實戰教學且老師本身是領域的巔峰,只有痛苦得死去活來可以形容。
如同此時。
冽看著夜琉奉手上躺著的黑刃,嚥下唾沫,伸出的食指不是很想觸上,尤其是那東西是夜琉奉的咒具。
血咒依咒具攻擊命中或特定條件觸發,以攻擊命中為大宗,像是「觸碰」這種單純的條件就能發動的全魔族上下寥寥無幾。
眼前的就是那個寥寥無幾之一。冽忍不住再三確認,「您、您一定要救我啊⋯⋯」
夜琉奉冷笑一聲,唇邊掛著譏諷,「都練習幾天了?沒出息。」
就是練上一年都不一定有出息。冽腹誹著,卻不敢多嘴。
深吸一口氣,才鼓起勇氣觸上黑刃。一瞬間,眼前一黑,陷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就連摸上黑刃的觸覺都逐漸模糊。
冽張口應當是罵了好幾聲從他主人那兒學來的低俗之語,可他什麼都沒聽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開口。
當冽差點發瘋時,耳邊聽見一聲長嘆,所有感官恢復如常。他不知道怎麼會從一旁的椅子上變成坐在夜琉奉的腿上,男人摟著他的腰,一手捂著他的嘴。
「你再出口成髒,我不介意幫你洗嘴。」夜琉奉瞇起眼看著冽連連點頭像是保證後,才慢慢鬆開手。
「我怎麼會在您腿上?」冽面露些許苦澀,與男人親密彷彿是毒藥,然而坐在夜琉奉懷裡卻很好地撫平剛才中了血咒的不安。男人碰觸的地方熱得發燙,那股燒灼侵蝕著他的心臟。
夜琉奉聳肩,說道:「你從椅子上跳起來,差點直接摔在地上⋯⋯毫無長進。」
冽被這麼數落,十分不服氣,一時把苦澀拋了。忍不住噘嘴,咕噥道:「是您的血咒根本解不了!」
夜琉奉抬手在他的額頭彈了下。
「唔!」冽捂著被彈痛的額頭,委屈地看著男人。
「再說一次?」夜琉奉挑眉。
冽有時候很想收回那些想摻一腳的心思,去滅魔教當個花瓶等哪天夜琉奉剿滅據點就好了。夜琉奉雖然有耐心,耐心甚至比宮辰宵更好,但教導方式實在令人不敢恭維。且不容他半途而廢,對他不上進的抱怨只會多加幾次練習或作業,嚴之又嚴。
冽連忙表明自己不是不上進,而是不得其法,辯解道:「我還是不懂!您這種眼前一黑,什麼鬼都看不到的血咒,到底要怎麼解?」
解血咒的方式基本上就是破壞魔力流動,眼前一黑,別說魔力流動,他連他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夜琉奉倒沒有再為難他,卻是理所當然地說道:「在那之前解開。」
冽忍不住張嘴,那嘴形就像是要講天蒼族語的粗俗之語,又一把被男人摀住嘴,「嗯嗯嗯!」
「再說一次打嘴巴。」夜琉奉警告著,見褐色眼珠裡滿是誠懇,水汪汪地眨了眨,才鬆開手。
冽鬆了一口氣之虞,中了血咒的不快還是令他想早早棄械投降。撒嬌道:「奉主,今天能不能休息了?還是您再教我一點魔族文吧?」
與夜琉奉的血咒相比,抄書都顯得和藹可親。
夜琉奉深吸一口氣,嘆息一聲,「這種時候倒是叫得順口⋯⋯時間倒也晚了,去睡吧。」
冽被夜琉奉拍著屁股趕下地,又被趕著上床。男人關去魔法燈便躺到床上,像往常一樣將他當成抱枕。
撇除冽去踩夜琉奉的底線外,他們幾乎沒有發生肉體關係。夜琉奉待他一直都是這般,除了那聲「奉主」外,似乎再沒有任何想從他身上強取的東西。
冽不太確定真正的緣由,但男人的照顧、溫柔,或許是因為他終究屬於宮辰宵而非己物,但又或許能將之解釋為珍惜。
冽忽地心中一沉,腦袋突然像纏成團的毛線,不願再去找其頭。
黑暗之中,冽嗅到那個淺淡的木質清香,永遠無法與宮辰宵身上的香草味搞混的味道,他有些煩躁,翻覆難眠。
倏地又起身。
「做什麼?」夜琉奉帶著困倦的聲音問道,其中有著淺淡的惱,或許是快睡著卻被吵醒而不悅。
「我⋯⋯想主人⋯⋯」冽說著,鼻頭忽然一酸,眼淚竟然就這麼湧了出來,尋求安慰似地猛摸著右耳上的晶石耳墜。
倏地被夜琉奉拉去,撲進溫暖的懷抱。男人半是敷衍地拍了拍他的頭,「不過是幾日不見。」
冽抿唇不語,心道夜琉奉什麼也不懂,但他也不希望男人懂,彷彿男人知道了便會真的回不去。他吸著鼻子,委屈地說道:「您為什麼這麼好⋯⋯」
黑暗之中,紅眼緩緩睜開。夜琉奉沉默著,或許是知道冽的所思所想,但也知悉冽的抗拒,因而未置一詞。
「您為什麼要待一個屬於其他人的奴隸這麼好?」冽委屈地說道,淚水滴滴落下,浸濕了夜琉奉胸膛的衣服。
夜琉奉輕輕摸著他的腦袋,好一會兒,才說道:「你是善良的好孩子,如同此時。你只要記著,這是我的事。」
冽不懂所謂的善良指的是什麼,他只知道心臟逐漸染上另一個人的味道,本來的味道淡去似的。他害怕著有一天,心臟再也找不到原本的味道。
冽有時候會想著,到底是他輕浮,還是魔力適性良好真的是影響力這麼強的事?和夜琉奉待在一起感到舒服、安心,同樣因為如此,他感到罪惡不已。
每當冽想起那位愛著兩年的男人,他就委屈不已。他不想不愛宮辰宵,那是他怎麼都想珍惜待之的人,彷彿不愛了就連自己都對不起。他不知道男人會不會有愛他的一天,可是他想一直愛著男人,他不想把所愛的人留在孤獨之中。
或許如同他們每一個人所認為的,宮辰宵身邊除了冽再無其他,男人對什麼事都冷冷淡淡的,提不起興趣。唯獨對他⋯⋯最近還有寫信的時候,男人才像一個活人。
「睡吧,明日下午就回去了。」夜琉奉在黑暗中摸了一把他的頭,將他的前髮往後撥,濕潤貼上他的額頭,男人落下一吻。
「真的?」冽又想起身,卻被夜琉奉抱得更緊,他的手抵著男人的胸口。
夜琉奉嘆息一聲,「騙你做什麼?」
「您為什麼都不說?」冽委屈地嘀咕,即便他隱約知道原因,就像他隱約地覺得夜琉奉當時提出換主也並非全是試探。
「忘了。」夜琉奉輕描淡寫地說道。
冽鼓起雙頰,心想夜琉奉就是在敷衍他,但也難以責怪男人。緩緩縮進夜琉奉的懷裡,伸手擁住健壯而令人安心的身軀。
男人輕摸著冽的手頓了下,沒一會兒又繼續摸著他的背,低沉的嗓音似有一絲苦澀,「你把我當作他了?」
冽沒有作答,就像睡去了一般。
睜著的褐色雙眼緩緩閉上。夜琉奉不會知道的,他不會搞錯,他們是那麼不同的人,根本不可能搞錯。
他大概,也永遠不會讓男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