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四人,隱藏在周遭的則有八人,不論白天還是夜晚都一樣。有時是獵巫人,有時會混雜著刀盾兵。」吉兒說。「廣場有三條路,分別往北、南、西邊,最熱鬧時會有近百人在那邊。博比被掛在中央的木樁上,一樣用著黑石鎖鏈束縛著。」
第二天早上,艾瑞卡、瑪尼和三名願意救援博比的巫師聚集在艾瑞卡的房間內,討論著關於營救的計畫。
里卡多的朋友——一名叫做絲柏凌的高大銀髮女巫師——據自我介紹,她擅長的跟埃德溫一樣是晶體硬膚,只是沒有那麼熟練而已。
在被問及怎麼會願意冒險救博比後,絲柏凌說:「埃德溫是我的老師,我想他會跟我做出一樣的決定的。」
「他肯定會的。」艾瑞卡說。
「我已經準備好撤離的船和三塊黑布,其中兩塊包著假人偶,救下博比後,我們會兵分三路化煙逃跑。」里卡多說。「救下博比後,艾瑞卡用黑布包住他的瞬間用幻術混淆,由我帶著真正的博比往南。」
「三路太多,你和絲柏凌一南一北逃就好。」艾瑞卡說。
「妳呢?」絲柏凌問。
「我來斷後,他們看到肯定會留下一些人來抓我。」
三名巫師互相看了看,從表情來看他們均覺得不妥,卻說不出反駁的話。最後還是里卡多說:「風險太大了。」
「要做就做徹底一些,別沒救出博比,還惹出一堆麻煩。」艾瑞卡說。
里卡多兩手一攤,算是妥協了。艾瑞卡思索片刻,說:「準備幾具屍體,用衣物遮蓋後控制它們朝看守的人走去,我會用幻術讓群眾朝看守湧去,趁機讓屍體攻擊。」
「妳可以同時用兩種魔法?」絲柏凌好奇道。
艾瑞卡一愣。「可以,我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絲柏凌和里卡多對視一眼,後者聳聳肩。
「那我去準備屍體,三聲鐘響時馬廄見,小心別被喬瓦尼先生發現了。」里卡多說。
里卡多、吉兒和絲柏凌離開,只剩下一臉擔憂的瑪尼和她在房間。知道瑪尼無論如何都不會放下心,她也不安撫了,拿起飛刀練習,為即將到來的戰鬥暖身。
一直到報時鐘敲響三下,艾瑞卡披上斗篷,準備要翻到窗外。瑪尼叫住她,說:「妳⋯⋯一定要回來。」
「我會受幾個傷給你治療的。」艾瑞卡說完,看到瑪尼猛搖著手,輕輕一笑,往窗外跳出。
她輕巧落地,來到他們專用的馬廄,兩名伙伴已經在那邊等著了。里卡多身邊有五具穿斗篷的屍體、一具黑布包著的人偶和一張黑布。一隻麻雀在他們頭上盤旋兩圈後降落在艾瑞卡的肩膀。
「麻煩妳了。」艾瑞卡說,朝麻雀伸手,麻雀輕輕啄她的手指一下。
她把帽兜戴上,用魔法操控起屍體。屍體們被斗篷從頭到腳罩住,跟她一樣低著頭跟在里卡多和絲柏凌後方,也不引人注目。來到瑟瑞的大廣場,果然見到博比被綁在廣場中央的木樁上距離地面有一個人高之處。
博比的雙手雙腳用麻繩綁著,脖子上則帶著黑石枷鎖。他低著頭,在烈日下卻一滴汗水也沒流,身體已經脫水,再不快點救下來,命可就要沒了。
在艾瑞卡看向守衛的獵巫人時,她呆住了。艾露伊斯、雅克和伯蒙正當著看守,派翠絲躲在雅克的陰影下不願曬太陽,雅克一邊抱怨著太陽,一邊揉著派翠絲的後頸。
絲柏凌發現艾瑞卡的神情不對,於是問:「怎麼了?」
「沒⋯⋯沒事。」
里卡多看了看艾瑞卡,順著她的目光望向獵巫人們。「我們恐怕沒時間拖到他們換班了,也沒有餘裕手下留情。」
「我說了,沒事。」艾瑞卡說。
里卡多點點頭。此時,飛在天上的麻雀急促地叫了三聲,警告他們已經被發現了。艾瑞卡眼角餘光發現左側遠處有四名獵巫人緩緩繞來,往右一瞥,也有四名。
艾瑞卡也沒想到會這麼快就被發現,但這不妨礙他們的計畫。尖銳的哨音傳遍廣場,亞迪姆山區看到的大蛇無中生有地出現在廣場外圍,嚇得群眾往內逃,連本該清空的木樁周圍也被一般民眾湧入。她本來計畫用幻術讓屍體變成一般人,趁亂攻擊守衛的,但守衛是艾露伊斯等人,她取消了這個打算。
五具屍體往艾露伊斯衝去,他們三人則躲在屍體後方。左右兩側的獵巫人發現不對勁,一邊大喝著要艾露伊斯他們小心,同時包夾過來。艾瑞卡估算一下距離,八名獵巫人離他們還遠,又有群眾做阻礙,他們可以先就下博比。
艾瑞卡將飛刀射向博比的鎖鏈,在半途中她用魔法校正軌跡,讓其準確地崁入黑石枷鎖。接著,她如同那天喬瓦尼憑空用力一推,把黑石枷鎖切斷了。
里卡多和絲柏凌一左一右,化為灰煙,來到博比身邊現型。艾露伊斯三人還被一般民眾簇擁著,無暇顧及。里卡多負責護衛,絲柏凌一刀削斷綁著博比雙手的麻繩,正要砍下綁腳的麻繩時,派翠絲從人群中竄出,咬上了絲柏凌持刀的右手。
絲柏凌的晶體硬膚擋下銳利的犬齒,里卡多的短劍則往派翠絲砍去。
艾瑞卡猛然想到與艾露伊斯聊天時提到對派翠絲的喜愛,反射性喊道:「不!」同時一拉,緩下里卡多的劍,讓派翠絲來得及扭身跳開。
聽到喊聲的艾露伊斯望向她。「艾瑞卡?」
此時伯蒙和雅克已經將群眾往旁帶開,出乎意料的是艾露伊斯沒有死守著博比,護著群眾離開。走之前還不忘回頭望了艾瑞卡一眼。
左右各四名獵巫人在十步遠的地方放出飛刀和箭矢,目標都是艾瑞卡,她讓五具屍體幫她擋下左右飛來的危險,同時手一拉,把飛刀拉回。
兩名巫師救下伯蒙,照著計劃用黑布把博比照住。艾瑞卡吹聲哨,讓被黑布包著的都變成沙粒,混淆獵巫人的視覺。之後,里卡多和絲柏凌一北一南逃。
只是出乎他們意料外的是,兩組獵巫人追著撤退的巫師,壓根兒沒管艾瑞卡。艾瑞卡呆了呆,正想纏上追著里卡多的獵巫人,突然一陣寒顫從背脊上竄。
她回頭。
「柯拉維的。」艾瑞卡罵道,匕首飛刀握於兩手。
手持長劍的奧恩信步走來。「這次不會再讓妳逃了。」
「為什麼這麼執著於我?」
「妳有資格成為特威斯特的接班人,我不可能放妳走的。」
「就算我變成下一個特威斯特,那也肯定是你逼的。」艾瑞卡說。「喔,還有霍普頓,和一群該死的混帳。」
艾瑞卡舉起左手,作勢要扔刀,在奧恩警戒的瞬間化煙就後竄。只有傻子才和奧恩正面為敵,這是她學到的教訓。忽然,尖銳的風切聲次入耳中,一把漆黑的短柄刀刃飛來。她閃避不及,只得現型後用飛刀將其擋開。驚魂未定的她赫然發現奧恩竟然扔飛刀了。
夜鴉丟刀一直不是件稀奇的是,但奧恩很少使用這種武器,畢竟他有那柄長劍就夠了。奧恩沒有錯過艾瑞卡瞬間的驚慌失措,拔劍搶步而上。
艾瑞卡控制的五具屍體圍毆奧恩,奧恩的腳步沒有停下,逼近的同時長劍連續刺出。五具屍體倒下。他揮劍直劈。
艾瑞卡趕緊伸出右手臂,想要藉著斗篷擋下並藉機反擊。長劍斬下的瞬間,她發現奧恩用的不是以往那把普通的長劍。眼前揮下的武器,是用熟悉的秘銀所製。
她趕緊要縮手,卻已經來不及了。長劍經過短暫的停頓,撕裂斗篷,斬上她的右前臂。好在斗篷依然起到些效用,這稍稍一阻,讓艾瑞卡得以抽手向後。
鮮血灑下,艾瑞卡連感到疼痛的時間都沒有,奧恩的劍尖在她雙眼、脖頸、胸口、腹部,不斷找尋著機會,逼得她只得連連向後。饒是如此,披風上仍被劃開幾個口子,左臉頰、右耳也都被割傷。
幻術、飛刀、操控魔法、遁影術——全部的應對手段都被她自己否決了,這些對奧恩都沒有用;並不是不能幫她擊退奧恩,而是連她逃脫都派不上用場。
她只能不斷後退,直到來到廣場邊緣處,看到一條接著的巷子。危機之時,艾瑞卡腦中浮現了一個脫身的方法,忙把飛刀丟向奧恩。
奧恩左手揮過,抓住飛刀刀柄,就像在公爵大宅的地下室時一樣。
「看看柄尾的紋章!」艾瑞卡喊道。
奧恩也不怎麼在意艾瑞卡所說,只是用眼角一瞥,然後呆愣在原地。八角星,他當然認得這飛刀的主人。他崇拜的對象,成為獵巫人的初衷。
艾瑞卡趕緊化煙要逃,奧恩回過神來後舉起飛刀,隨後動作一滯,換把飛刀才扔向艾瑞卡。
飛刀來得太快,雖然艾瑞卡已經有所防備地挪動身子,但飛刀還是射進灰煙。這一刀貫入她左後腰逼著她現型,好在奧恩換刀時浪費不少時間,讓艾瑞卡逃開一段距離。
還沒落地,艾瑞卡想要馬上化煙繼續逃,卻發現魔法用不出來。她意識到飛刀是黑石製的,逼不得已把飛刀拔出,本來被堵住的鮮血頓時灑出,在奧恩還沒拿出第二把飛刀時化煙竄入小巷子。她在巷弄中逃竄著,好一會兒才現型。疼痛和失血過多的虛弱讓她扶牆跪倒在地,低頭看向一路滴的血跡,知道奧恩很快就會追上來。
她想要重新化煙,卻發現身體虛弱到連用魔法都沒辦法了,只得踉蹌地向前走。走一步跌一步,視線中磚牆的灰白與天空的藍被太陽曬得融化,如水彩般渲染、搖晃,模糊成一團鮮豔扭曲的色彩。
一聲腳步聲從後方傳來。
白靄城沒有這麼大的太陽。她想著,北方雪景在她腦中浮現。她不知道第幾次堆起高高的雪人,爸媽依然稱讚她堆的好;漫漫長夜,一家三口窩在客廳的沙發上,聽爸爸說不知道說過幾次的故事;她十指輕巧,又替爸媽的舞蹈伴奏一曲。
第二聲腳步踏下。
艾瑞卡向前倒下,不知怎的,竟想到了德尼莫爾。這樣,也算是報仇了吧?
用最後的一點力氣,她露出笑容。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vIWHvNSz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