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師與獵巫人 - 9

在艾瑞卡的印象中，德尼莫爾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即便在兩人關係最差的時候，也沒見過他把全部的情緒擺出來。

然而，眼前的德尼莫爾已經失心瘋了，渾然不理在跟獵巫人戰鬥的艾瑞卡，飛刀和匕首不斷往喬瓦尼身上招呼。喬瓦尼雙手包覆著晶體，招架著德尼莫爾的武器，雖處下風，但不顯敗象。

在一開始那眼花撩亂的魔法配上飛刀後，艾瑞卡失去飛刀且手牌出盡，誓要替夥伴報酬的夜鴉和馴獸師逼得艾瑞卡四處逃竄，好幾此險象環生。

從德尼莫爾的表情來看，他是有感受到詛咒的；顯然，德尼莫爾要殺喬瓦尼的決心大過自己的安危。

夜鴉的匕首刺往艾瑞卡脖子，艾瑞卡還在忙著對付馴獸師的蛇與刀，防備不及。在匕首準備刺穿她脖子時，喬瓦尼抽空朝她的方位伸手一抓，夜鴉突然往後踉蹌幾步，像是有人用力拉了他一把。

薇薇安娜忽然出現在艾瑞卡身後，搭住她的肩膀，化煙就逃。夜鴉剛站穩身，準備扔出飛刀，兩女已經竄進小巷，逃之夭夭了。

「在這裡！」

聲音傳入還在街道上戰鬥的人與巫師耳中，接著趕到的是兩名衛兵和一組獵巫人。看到來者，德尼莫爾、喬瓦尼和兩名獵巫人都停下爭鬥。

德尼莫爾與喬瓦尼面對面，四方人馬各站一角。

「安尼巴萊先生。」夜鴉對新來到的獵巫人團中，最前方的老者欠身。「那邊是一名巫師，以及德尼莫爾的同伴⋯⋯或本人。」

「我沒想到會在這遇到你，喬瓦尼。」老戰熊安尼巴萊說，目光接著來到德尼莫爾身上，遲疑片刻，才語帶疑惑開口：「你⋯⋯」

「很久不見了。」德尼莫爾說。

「是⋯⋯您？」安尼巴萊一臉不可置信。「我當初聽說您要殺進晝島，那是最後一次聽見您的消息。」

「安尼巴萊先生？」

「如果你說的德尼莫爾是最近出現的那名老巫師，那不會是他。」安尼巴萊說。「他比梅迪雅還不可能是巫師。」

德尼莫爾爆出大笑，之中沒有多少歡愉之意。

「他殺了吉里安和賓！我不管他是誰，他都得償命！」夜鴉吼道，只可惜沒人也沒巫師理會他。

「您有打算回來帶領獵巫人嗎？」

「我可沒什麼時間，況且工會是你成立的，我聽說你當會長當得挺好的。」德尼莫爾說。

「沒時間？」

「就跟當年一樣，忙於試圖洗腦那些無知的年幼巫師。」喬瓦尼說。「那女孩可有著媲美導師的天賦，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我現在想做的事情只有把你，把你們都宰了。」

德尼莫爾舉起雙手握著的短兵器，晶體緩慢地蔓延至喬瓦尼全身，兩邊擺出備戰的姿態。戰鬥一觸及發之時，喬瓦尼忽然化做煙霧，往後撤。德尼莫爾反應極快，飛刀立刻出手。

在飛刀即將命中喬瓦尼變成的煙時，一股斥力緩住了飛刀，讓喬瓦尼得以逃脫。德尼莫爾看向稍遠處民宅的二樓窗口，有名女巫師在幫助喬瓦尼後正要用相同的魔法逃跑，卻被安尼巴萊小隊中的獵豹一箭貫穿，摔到街道上，痛苦地呻吟著。

喬瓦尼並沒有打算救援，逃得無影無蹤。

「抓起來。」安尼巴萊說，他的隊友上前把那名女巫師擒住。「他說的是真的？天賦媲美特威斯特的巫師？」

本來想去追喬瓦尼的德尼莫爾聽到後停下腳步，剛見到喬瓦尼時那失去理智的憤怒收歛了許多，甚至反省起罔顧艾瑞卡的安危追殺喬瓦尼的舉動。他可還不能死。

「嗯。」

安尼巴萊示意德尼莫爾到一旁，他小聲問：「那個『德尼莫爾』是你們？」

「可以這麼說。」

「我以為你跟我一樣，無論如何都要把下一個特威斯特剷除的。」

德尼莫爾於是把自己被詛咒，現在跟艾瑞卡的命連在一起說出。「我會殺她的，不是現在而已。」

「你要去亞迪姆？」

德尼莫爾點頭，一語不發地轉身就走。背後傳來兩名獵巫人的怒吼以及安尼巴萊的安撫、解釋，答應要發出對艾瑞卡這位「德尼莫爾」的通緝。

兩女現形，想到剛剛的險境，艾瑞卡餘悸猶存。等冷靜下來後，她不忘跟薇薇安娜道謝，並詢問她離開後發生了什麼事。

「救出來的巫師是叛徒，引來了另外兩隊獵巫人，我們只好快點逃，還好妳沒事。」薇薇安娜說。「妳跑出去做什麼了？」

「去找解毒的方法，只要一種——」

「他死了。」

艾瑞卡一愣。

「獵巫人襲擊，把他殺了。」

艾瑞卡只覺得胸口悶悶的，她一聲長嘆，試圖讓自己好過一些。

「我記得我沒跟妳說過我家人的事。」薇薇安娜突然說。

「是沒有，怎麼了？」

薇薇安娜握住艾瑞卡雙手，艾瑞卡感覺到一股魔力波動，還沒搞清楚狀況，思考便被湧起的睏意打斷。

「我們家本來住在一個名為亞迪姆地方。」

艾瑞卡點頭。

「那是個只有巫師的村莊，妳會要求妳的同伴帶妳去那邊。」

艾瑞卡又點頭，只覺得薇薇安娜的聲音很柔和、很好聽。

「妳的同伴知道亞迪姆在哪，妳要要求他帶妳去。」薇薇安娜說。「現在回去找他吧。」

艾瑞卡的意識消散，等再一次清醒時，已經在德尼莫爾的房間門口了。她一頭霧水地看著木門，卻怎樣也想不起怎麼回到這來的，只記得剛剛還在混戰，然後薇薇安娜出現，然後⋯⋯

她搖搖頭，敲響房門。

「門沒鎖。」

艾瑞卡推開門，裡面的德尼莫爾舉著飛刀，看到是艾瑞卡後他將手放下。

「我想說與其到處找妳，不如等妳回來。」

「啊⋯⋯你知道亞迪姆嗎？」艾瑞卡問，其實有很多想問的，包括跟喬瓦尼的過去，以及當初特威斯特起義的狀況，但唯一能說出口的只有這句。

「妳要我帶妳去亞迪姆？」德尼莫爾面露疑惑。

「你知道位置吧？」

「是知道⋯⋯也行。」

艾瑞卡感到莫名地鬆了口氣，連她也不知道原因。

「你跟喬瓦尼是怎麼回事？」

「有仇。」

「廢話，我看得出來，我是指原因。」

「跟妳無關。」

艾瑞卡癟癟嘴，德尼莫爾不願意說她也不過問。接著她又想到喬瓦尼視她為接班人，問：「他說我有媲美特威斯特的天賦，真的？」

德尼莫爾應了聲，沒在這個話題上打轉，說：「安尼巴萊開始傳訊說妳就是德尼莫爾，之後可能會有些危險。」

「我該變裝或做些什麼？」

「貝提亞和摩陸切拉的混血越往南越少見，換個髮型或髮色會好些，至少不要和他傳聞的一模一樣。」

艾瑞卡二話不說，拔出匕首一揮，把後髮削短到脖子處，隨後發現鬢角和劉海都沒有整理，又有些困擾。就算旅行中的諸多不適可以咬牙硬撐過，打扮這種事以前都有人替她效勞，不是靠毅力就能學會的。

「妳⋯⋯還真是行動派。」德尼莫爾看著散落在地的頭髮說。

「一直都是。」艾瑞卡隨手削掉劉海和鬢角，走到桌前鏡看，怎麼看怎麼怪。

「這樣反而更可疑。」

「我也沒閒情逸致去找人理髮了。」艾瑞卡嘖一聲，以前這都是僕人替她打理的，現在有些無所適從。

「我幫妳吧。」

「這比你當初說你知道晝島在哪還難讓我相信。」

德尼莫爾把油燈點燃，讓房間內有點光線。「當初我師父收我當學生，就只是當我是個傭人，替她整理頭髮是我其中的工作，為此她還要求我去跟理髮師傅拜師，學了幾個月後再帶我走。」

艾瑞卡猶豫著，倒不是不相信德尼莫爾的技術，而是本能上地抗拒接受德尼莫爾的幫忙。片刻後，她還是沒放過把德尼莫爾當傭人使喚的機會。

「好好剪，別亂搞。」艾瑞卡坐到椅子上，德尼莫爾用飛刀修修整整，替她打理起那頭亂髮。

「聽起來你師父還挺任性的。」

「任性？不如說是自我中心，相同的事還有在煮菜和縫紉上；要不是鍛造要學太久，我估計也會打鐵了。」

一根根銀色的髮絲落下，手巧的德尼莫爾站在她面前。她瞄了眼認真的德尼莫爾，頹喪的眼神雖然比一開始好些了，像是重新抓住了些什麼。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審視德尼莫爾，加上與喬瓦尼這名曾跟德尼莫爾交手過的巫師接觸，她有些好奇起這個人的過去。

「好了。」德尼莫爾說，往後踏一步。「很久沒替人整理頭髮，手藝有些生疏，將就一下。」

艾瑞卡看著鏡子，有些凌亂、不對稱的髮型透露著率性的感覺。她甩了甩頭，再把頭髮甩亂些，比起之前家中那些理髮師替她的打扮，她更喜歡現在這樣。

「還行，謝啦。」艾瑞卡從座位上跳起，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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