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域 - 33.　追溯

33.　追溯

　　他們並排著站在至高點，放眼望去，面前一片平坦空曠的山坡，坡勢緩降，地表佈滿光裸的岩塊，不見綠色的植株點綴。暗灰色岩地廣袤綿延，一覽無遺，向前延伸到遠方的樹林。

　　一陣清爽的微風掃過曠原，撲面而來。

　　孫少初看著面前的景色，感覺有點熟悉。

　　「這不是我們上次走過的地方嗎？」

　　毫無掩蔽的長坡勾起記憶，而且還是不好的記憶。

　　「都是沿著河走來的，當然會再經過一樣的地方。」許力霄說。

　　上次他們經過這裡時是走夜路，視野不佳，到處一片昏暗漆黑，什麼都看不清楚，此時光線明朗，太陽底下無所遁形。

　　旁邊河水奔流不絕，從下方的樹林裡流出，橫越過整片岩坡。所有人看著水流漫過腳邊，不約而同互看一眼。現在才注意到這點，這裡可是下坡，那條河直接無視地心引力，逆著地勢流了上來，但又想起那條不是普通的河流，倒也沒什麼稀奇的。

　　許力霄看了一下其他人，「現在似乎還沒事，牠們還沒出現。直接衝過去嗎？」

　　徐子善點了點頭，「好啊，趁現在走吧。」

　　「孫少初。」

　　夾雜在其他人之間，出現一個不相干的聲音。孫少初立刻反應過來，叫住了他們，「你們等一下，是何祈！」

　　「嗯？他又來找妳了？」

　　其他人轉過頭，紛紛湊了過來。

　　「呃……何祈？」孫少初瞇著眼，依舊是不習慣這種方式，戒不掉彆扭。「怎麼樣了？你有找到人嗎？……」

　　對方的聲音響起，何祈答了一聲。他坐在頂樓邊緣，後背抵著欄杆。正午的陽光灑落，照在身上，明亮卻不炎熱，帶著一種冬陽的微弱熱度。

　　「那、那還好嗎？」她戰戰兢兢地問。

　　聲調裡沒什麼情緒，他態度平淡。

　　「被當成瘋子了。」

　　「啊？我有這麼嗆？」孫少初驚訝道。

　　許力霄腦補他們的對話，「嗯，的確還蠻嗆的。」

　　「沒有人問你！」孫少初瞪了一眼。

　　「我找到人了，不過一下就跑了，我話都還沒說完。」何祈說：「早就知道她不會相信。」

　　「可是、可是……」她支吾著，「那怎麼辦？我又沒辦法控制，除了說出來還有什麼辦法？」

　　「直接講可能會嚇到人家吧，畢竟很不尋常，很難有人會相信。」徐子善說：「就算那是實話。」

　　她急道：「但對方不肯配合，那我怎麼知道……」

　　「問妳啊。」何祈打斷她，「就算另一個人不肯講，妳也知道自己發生過什麼，所以我才來問妳。」

　　就跟許力霄那時一樣，就算兩個人是不同的，但基本上也會共有相同的經歷，像條單一的道路，不斷筆直前進，直到中間出現了岔路，而那就是另外一個人出現的原因。他們要做的，就是回頭去找從哪裡開始出現了分岔。

　　他把昨天見面的情況告訴對方，她聽得忐忑，屏著呼吸不作聲。簡單地交代一番後，他問道：「妳記得那時候發生了什麼嗎？」

　　「啊？發生了什麼？什麼都發生了啊。」孫少初回想了一下，艱難地說：「你這樣問，我也很難回答，線索太少了，我以前做很多事啊！不知道有問題的是哪一個……」

　　何祈皺起眉。只見了一面，果然很難發現什麼，她昨天也沒透露什麼，根本讓他無從問起。

　　她沉默片刻，彷彿陷入僵局。徐子善思索了一下就問：「少初，妳是什麼時候想當歌手的？」

　　所有人齊齊看過去，用眼神詢問他。

　　「主動去調查啊。」徐子善笑道：「說不定有幫助。與其等著去發現，還不如主動去找哪裡可能有問題。」

　　「什麼時候……」過往的記憶被緩緩挖掘開來，她邊想邊說：「其實我從很久以前就想當歌手了啊，大概在小時候吧，老師不是都會要我們寫，長大後想做什麼嗎？我那個時候就寫，想要當一個歌手。」她頓了一下，「不過我應該有跟你們講過，我真的很不會唱歌，一點基礎都沒有，以前也沒有在台上表演的經驗，真正想要學唱歌是在我大學的時候。」

　　徐子善回應一聲，其餘人默默聽著。

　　「好像是快畢業的時候吧，才開始想自己將來到底想做什麼……我一直不知道自己適合做什麼，也不喜歡自己學的東西，不討厭而已吧，卻也不怎麼喜歡，只是還讀得來，但我不想就一直做著那種無聊的工作。」她尋思著，「後來……好像因緣際會之下被啟發了，才想說來試試看好了，就當作是實現從小以來的夢想，開始學怎麼唱歌。」

　　她像是想到什麼，微微笑了一聲，「反正我記得那時真的很拚命，從來都沒這麼努力過，把唱歌當作自己未來的志向，超認真練習的，每天的例行事務就是彈鋼琴、練歌，還自己學作詞作曲，中間也是遇到很多困難，不管怎樣都過不去，常常想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好幾次都想放棄了。」

　　樹林間悄無聲息。

　　「大概就是這樣吧，有點模糊，剩下的想不起來了，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撐過去的，可能跟我自己有關吧，煩躁的事一下子就忘了，都不會記得太久。」

　　何祈不發一語，那一瞬間他想起老人的話。

　　孫少初想了想說：「除了唱歌之外，還有很多事欸，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所謂的真實跟願望，那些讓他懵懵懂懂的事情。

　　「不用了，這就夠了。」

　　他回答道。鐘聲敲響，劃破頂樓的寧靜，悠悠迴盪在校園裡。何祈支起身。下午第一節是班導的課，等下課再走好了。

　　「我等一下會再去找妳，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他說：「應該來得及。」

　　說完之後就沒了聲響，孫少初回過神來。

　　「又突然不講話了，真是的！」

　　「他應該知道為什麼了，剛剛說的那些就是關鍵。」徐子善說。

　　「呃，你說唱歌嗎？」

　　「嗯。」

　　聽著對方似乎已經明白了，她問：「噢，為什麼？」

　　「我們要走了嗎？」石頭在旁邊等得太久，突然冒出一句插嘴。

　　「等一下再說吧，先過這個坡再說。」徐子善笑笑，往前望去。

　　她點了點頭，喔了一聲。一行人邁開腳步，準備離開。依照慣例要有個人殿後，孫少初自動地跟在石頭後面，這時就瞄到身邊落下了一個人，難得剛剛暫時安靜，都沒出聲。許力霄臉色嚴肅。

　　「你怎麼了？」她回過頭。

　　許力霄聽見聲音好像才恢復反應。他轉過目光，神色變了一下，又迅速恢復。

　　「沒事。」

＊＊＊

　　實驗室裡，她翹起一條腿坐在圓木凳上，眼角餘光瞥過電子秤，把數據紀錄下來，跟她同組的王曉禾翻著課本，手裡沙沙地在題目下方寫著計算過程，腦子裡昏天黑地。

　　「不行了，我快受不了了！用腦度過！」對方拋下筆，唉聲嘆氣，「現在是怎樣？為什麼每天都有事情做？為什麼——」

　　孫少初挑了挑嘴角，頭也不抬。

　　「都開學了，要不然咧？妳寒假過得太爽，平常都不用腦的。」

　　王曉禾拿手肘撐在桌子上，「不是啊，明明最近才開學啊，怎樣壓力就這麼大？下星期要小考耶，有沒有搞錯？奇怪，明明之前考試都可以連續讀好幾個禮拜，怎麼現在就沒動力了？」

　　「沒關係啊，期中考的時候就有求生動力了。」

　　「我這次到底能不能過啊？老師現在教的我都聽不懂了，到那個時候就更不用講了。」

　　「休學啊，休學就輕鬆了。」孫少初涼涼地說。

　　「休什麼學？不要再叫我休學！」她死硬著嘴，「沒事休什麼學？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啦！等快被當了再來休學！」

　　孫少初笑了一聲。王曉禾看她一眼，忽然想到什麼。

　　「欸，對了，昨天那個人是誰啊？」

　　她笑容瞬間消失。

　　「什麼那個人？」

　　「妳明知道我在說什麼，就是放學遇到的那個人啊。」王曉禾一臉曖昧，「他誰啊？妳男朋友？」

　　孫少初臉沉下來，「才不是。」

　　「可以，長得還挺不錯。」她回想著說。一講起八卦，精神就來了。

　　「就說不是！」孫少初拔高聲音。

　　王曉禾還沒結束，「嘖，就是看起來比妳小，沒想到妳喜歡這種的。」

　　「妳很煩耶！他誰都不是，就是個怪人！」孫少初受不了她，反手一拍放下筆，「我根本不認識他，講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不知道有什麼問題！沒事打來煩我，還以為我東西真的被他拿走了。」

　　王曉禾長長地哦了一聲，「所以他就是昨天給妳打電話的人喔？」

　　「騷擾電話啦！早知道不接了！」

　　對方仰天大笑，「我還想是誰咧！系主任的課上打電話來，全班都在看妳。妳上次考試都不及格，我看她又要關注妳了，哈哈！」

　　「衰死了——」

　　「那所以呢？你們到底說了什麼？」

　　孫少初很不想回憶起來，「沒，什麼都沒有。」

　　「妳不是說有什麼東西在他那裡嗎？」王曉禾問。這個時候腦子變得特別靈活。

　　她勉強回道：「就我去年的生日禮物。」

　　「噢，那他不就認識妳嗎？」王曉禾斜著目光，「連妳喜歡音樂都知道？還跟人家撇清關係。」

　　「我不認識他。」孫少初咬牙切齒，字字用力。她重重闔上書本，該寫的東西都寫完了，現在只差閃人。

　　她掃過桌上的器材，「欸，東西給妳收拾，我要回去整理行李。」

　　王曉禾伸了個懶腰，兩條手正好定在空中，「啊？妳要去哪？休學嗎？」

　　「休妳個頭！」她打掉對方的手臂，「明天二二八放假，回家啦！」

　　換下了實驗室的衣服，她揹著自己的東西，離開系館。走去停車棚的路上，一種隱約的聲音震動空氣。她轉過頭，旁邊廣大的草地上站著零零星星的人群，有人站在司令台上唱歌，音樂遠遠地飄盪。稍微轉了個方向，她走在操場外緣，順便往停車棚前進。那歌聲漸漸清晰，嗓音零碎鬆弛，飄浮在空中，軟趴趴的，毫無力道。孫少初沒多想就加快腳步離開。

　　唱得這什麼東西？難聽死了，她悶悶地想。2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CDbLtllq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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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追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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